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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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颜白回京之际，临昔身着玄黑色朝服，立在城门等他。
他看见了他，眼前一亮，刚想喊出口，身边突然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一个动作，似将他点醒了一般。
三年未见，他已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啊！叔父早已告之于他。
他下马，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身前，“吾皇万岁~”
两旁的将士一起下跪，齐呼万岁。
没有人看见，那位英俊的帝王的双手轻轻抬起，又慢慢放下，帝王眼底的光，亦慢慢黯淡下去。
大醉三日，最终还是说梦一场罢了。君臣有别，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无所畏忌的少年么？
“爱卿平身。”久违的淡如清弦的声音，在颜白耳中宛如天籁。
他起身，被一双手扶住。
“这是……”临昔终于注意到他身后那一抹红影。
“我是他内子，红商。”女子挑眉一笑。
“商儿。”颜白一慌，忙拉住她，“不得无礼！”
临昔露出淡笑，“爱卿北方归来，舟车劳顿，先回府休息去吧！”
“是。”颜白恭恭敬敬地作礼。
临昔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他，转身，却觉得心如同被针扎般地痛，痛得窒息。
眼前反复颜白与那女子交叠的双手，还有……他亲昵地叫她，商儿。
颜白他，娶了妻子……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他突然很想大笑。
什么时候，那个会悄悄站在一边呆呆地看他一下午的少年不见了？那个……阳光一般的少年啊……那个被他杀人吓到的少年啊……
早知道，就不应该放他走的！
不应该同意他离开的……
纵使让他看见自己肮脏的一面又何妨？
纵使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又何妨？
纵使被他憎恶又何妨？
只是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颜白受召入宫，见临昔坐在梨花院内，这是他们平常聊天的地方。
临昔依旧坐在梨花下，时光似乎和很久以前重叠在一起。
只是他心里明白，已经有什么早就改变了。
“如何不过来？”临昔抬头看向他。
他顿了顿，慢慢走至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临昔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不是答应了与朕醉卧三日，几年未见，怎生如此拘谨？”
“我……”颜白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罢！他拿起桌上的琉璃玉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
喝罢嘭地一声放回玉桌上，轻轻打了一个酒嗝。
临昔眯了眼看他。
“如何？”
“呃，很好。”颜白突然觉得双脚一软，轻轻地就跪在重重梨花瓣上，纷繁的花继续漫天飞舞着，眼前的临昔分散成三个五个。
为何平日里千杯不醉的自己，酒量突然会变得如此之差？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想，他微微有点惊愕，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抬起头，却见临昔正带着一抹深意的笑看着自己。
玉手抬起，临昔勾住他肩上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细细缠绕，一派旖旎的风光。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颜白舌头有点打结，他憨憨地看着他，一张脸由于酒劲泛起了淡淡的红润。
“你愿意么？”他没有回答，反而这样问他。
“什么？”他茫然。
“留在东陵，留在我身边……”他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他更加迷茫，脑子早已是一片混沌，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你愿意的是么？你不是一直喜欢我么？”他唇角微弯，循循善诱。
“呃……”颜白再次打了个酒嗝。
“你同意了，留在我身边……”临昔眼里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手慢慢向下，摸到了他的腰带上。
“你……你做什么？”颜白似乎有些清醒过来，忙抓住他的手，一脸目瞪口呆。
“你已经答应了。”临昔看着他那一双迷蒙的眼睛，说。
“我……我是男人啊，两个男人……怎么可以。”
“我不在乎……”
“可是……可是……我不能。”
“为何？”右手指上的青丝蓦地松开，他紧紧地盯着他。
“因为，我要为你守住原家天下。”
“我不需要。”
“不需要？”颜白又陷入了迷茫。
“我只希望，你呆在东陵，呆在我眼皮底下……”
“……”颜白软软一摊，倒在地上，睡着了。
是不愿意么？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临昔，何时要求人到如斯地步？
“颜白，如若朕做了什么让你伤心之事，你可会怨朕？”
庭阶寂寂，无人应答，好罢，既然你不选择，让就当我来替你选择……
六、
颜白是被梦吓醒的，他梦见临昔身上插着长长的剑，依旧眉如远山，含笑看他，而他的身后，是一脸狰狞的红商。
醒来时，天上刚好打了一个巨大的雷。
他惊得一身冷汗，赫然做起，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军营的帐床上。
没有临昔，没有什么红商……
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寒光照铁衣，当初说三年，而如今，已经是第五年了。
北方呼啸的大风，刮得帐帘唰唰直响。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水，顺便拨红了帐中炭盆内的炭火。忽听帐外风雪中有人求见。
“进来。”他将床头的外衣披在肩山，悠悠地道。
帘子一掀，进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可是匈奴又来造次？”
“不是……京中来讯。”
“说了什么？”
“说，说骆将军逆谋造反，已被皇上擒拿，于昨日……满门抄斩……”
“你在开玩笑是么？”颜白拨炭的手顿停，抬起头来目光直视那传话的将士。
就是让他相信猪能上树，他也不会相信他那忠心耿耿的叔父会造反。
“少将军，消息千真万确是从京城发来的，据说皇上翻到了一些旧案，而骆老将军……亦亲口承认……皇上还要召你回京呢！圣旨……就在路上。”
“……”
“将军，皇上早已对骆家有所怀疑，两年前皇上登基以来，就开始大量削弱朝中旧臣的力量，如今军营之中大多数骆家军听闻此讯，不知所措，正在等将军的命令，此次回京，定是凶多吉少，不如，我们反了吧！”
站在门外的几个骆家亲信也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
“将军，反了吧！”
“住口！”颜白双眼一瞪。
他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你们下去。”
“将军，待皇上圣旨一到，恐怕——”
但见颜白噌地一声拔出了自己腰上的剑，狠狠地抵在那个说话人的胸口，“军令如山，还用我在说第二遍么？出去！”
将士们都默默地退出了帐营。
颜白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仰头倒在帐床上。
临昔，他们说的那个灭骆家满门的，是你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我的身份么？
你是在害怕我？忌惮我么？
古怪的笑声在喉咙里回荡，似哭非哭。
脑海中又闪现那个梦境中的画面，梨花下，他那张绝美的面庞。朱唇微启，他说。
颜白，你可会怨朕？
会吧？不会吧？
不知道……
或许，这才是他决定戍北，而不是随叔父回京的原因吧！
那时候他是怎么和叔父说的来着？
他说，回京，我会更加两难，况且匈奴未尽，未过几年，他们便会卷土重来，灭得了一时灭不了一世，就让我留在边境，保家卫国。
他是如此地想为他守住这原家天下。
可是，那个人，却不需要。
他要的，还是他的命啊！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颜白他，当然不是傻瓜，即使他经常装傻充愣。
就像十岁时叔父要他在三日内记熟半部兵书，可是他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倒背如流，还硬是呆呆地对叔父说自己一句也没有记住。
临昔在他离开东陵前给了他一纸信笺，信内只有十字。
苍白的纸，恢弘的字，让他觉得分外烫手。
那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情诗。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简单，但合在一起，却是让他觉得慌乱。
不是不爱，只是不能爱。
或许叔父那些告诫是对的，他与临昔，不该有太多的交集，不应该。
天，已经亮了。
骆家军看到，那个勇退匈奴，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将军慢慢掀开帐帘。
帐外，是苍莽的雪地，纷纷雪花漫天飞舞。
他突然想起了东陵宫中那些梨花来，嘴角慢慢勾勒出一抹笑意。
骆家军面面相觑，不知道颜白是什么意思。
“起帐，回朝。”颜白笑过，垂下眼幕，只轻轻地说了四个字。
“将军，回朝是送死啊！”骆家军跪成一片。
“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他扫了一眼置生死于度外的将士们，心里突然有些闷。
他们，其实都在担心自己吧！
毕竟临昔你要杀得，只有骆家的人而已。或许还可以说得明白一点，是我而已。
何其有幸，成为那落网之鱼，只是不知道临昔你，真的忍心？
七、
京都，依旧繁华，自己当初离去时那个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身影，如今已无处寻，放眼望去，两旁的街巷是如此陌生，却又隐隐有些熟悉。
只是六年未见而已。六年，的确可以改变许多东西。
包括人心。
朝华殿。
一步，两步，三步……
那个手持金樽，眉眼间不掩绝世风华的帝王向他走近。
他拱手跪立，一语不发。
“回来了？”他淡淡的语调在头顶上空盘旋，如他手中金樽内那盏醇酒。
仿佛只是在埋怨他回来得迟了。
一杯清酒，两行浊泪，这杯酒，迟了两年，性质全变。
戍北漠，洒血泪，我为你守万里江山。褪铠甲，伏殿前，你赐我毒酒一杯。
当真，好笑。
年轻的帝王深深看着他，眼眸如墨。
他伸手接过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突然想到他与他的初见。
也是在京城，也是在朝华殿上，也是……酒。
那日，他为他绝世的容貌所迷惑，轻笑道，“我为太子挡去酒污碎玉，殿下当赏我一盏美酒吧？”
少年时光总易老，惊鸿一瞥，从此乱了浮生。
他一饮而尽，俯首谢恩。
腹内一阵绞痛，眼前那张脸慢慢模糊，记忆似潮水般涌来。
或许，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临昔未曾对他产生任何情愫，帝王家，处处是谎言。
可是这一切，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因为他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他。
例如，他其实也姓原，与他，是兄弟，这一点他或许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所以怕他手握重兵，所以要杀了他。
又例如，颜白，其实是一个女子
还有……她爱他。
若非姻缘伦常阻，又岂能君心陌路？
不告诉他，让他保留一个美好的回忆，不后悔，也好。
【完结】
后记：那一夜，东陵梨花全落。梨花下，有人站了一夜。
东庭史记载，颜白年十四出征，历时五载，破匈奴，拓疆土，战功赫赫，后病猝于京都。玄帝感其忠心，命人厚葬。
野史记载，颜白原是东陵梨后之幺女，生于宫外，原名——红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