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情》笑无能

2、一二 不凡

　　一二不凡
　　哒，哒，哒……小小的身影缓慢地向前走，发出轻轻的脚步声。
　　沐浴在阳光里的干净空旷的卧室，四面墙壁刷上了米黄色的油漆，显得柔和温馨。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天蓝色的婴儿床，床架上挂着一只呆头呆脑的熊娃娃，熊娃娃穿着一件帅气的晚礼服。床尾旁摆着的是一架有些灰尘痕迹的黑黝黝的钢琴。琴盖已经被打开，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钢琴前，他短短胖胖的手臂撑在钢琴上，正用肥嘟嘟的小手指一根一根地按在琴键上，停停断断的音节竟然凑成了一首曲子。
　　“哆……”利落的一声在房间里回荡。

　　宽阔的马路两边是参差林立的商厦店铺，十字路口上的警示灯已经亮起，直行的车辆和行人纷纷停止前进以原地等待。
　　一辆崭新的海蓝色“奥迪”小轿车里，控制台上坐了两只新婚小熊，乐呵呵的熊娃娃都穿着白色的晚礼服，看起来分外幸福。红得福气的中国结吊挂在前座的正中央，微微地晃动了一下。往旁边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地握着方向盘，陆名谷眼睛盯着不断变换的倒计时，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
　　想小儿子出生那天雷雨倾盆，他在无菌室外透过玻璃看到那个红彤彤的小家伙正不断地流眼泪。眼睛根本没有睁开，透明的液体像有意识一样从眼角流向鬓边。这给他一种很奇怪，很惊心的感觉。
　　想那个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对他和谭素说的话。他记得那天还是下着雨，但是不如前几天的凶。雨点击打着湿漉漉的灰白色地板，让他心慌慌。
　　想那时在厨房里听到的从钢琴室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谭素弹过给他听，他记得的，是肖邦的《夜曲》。他开始止不住的担忧。
　　想沉默安静的房里，他和谭素无可奈何的决定，他搂着谭素默默地安慰，也安慰自己。
　　想只比两个儿子大一点的书宇总喜欢逗弄小儿子，小家伙被逗得开心地笑，还有枫阳在旁边笑着阻止的情景，他也似被感染般的高兴。只要他们兄弟三人没有什么隔阂矛盾，他就十分欣慰了。
　　……
　　警示灯快速地闪动了几下，行人开始抬脚前进，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发动了引擎向前驶去。稳驰而去的车辆中，一辆海蓝色“奥迪”的后座上，有一只系领带、打领结和戴眼镜的小熊微笑地看着后方。

　　门上挂着的福气的中国结随着门被打开，不受控制地摇动，像极江南湖畔在春风里的枝条。
　　陆名谷刚回到温暖的家，就听到长长的走道边某一间房间里传来的孩子模糊的欢叫，然后他被那欢快感染似的无声地笑了。换了居家拖鞋，轻轻地走向声源处，每往前一步那童声就清晰一分。响遍整个房间的朗朗清脆的声音分明是陆书宇的。陆名谷想到这个最大的却最顽皮的儿子又笑了。
　　陆书宇的房间里，他正大声地说：“你怎么喜欢画花啊？”语气里好像颇不满。
　　一会儿又说：“弟弟，你不喜欢听音乐吗？——你看我画的小人……”
　　不知道阿宇叫的“弟弟”是哪个弟弟呢？应该是小文吧。陆名谷无奈地想，自从小文出生后，那个难管的小鬼尽喜欢拉家里这个最小的儿子玩。
　　陆名谷紧赶两步站在门边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简单布置的房间里，机器人和遥控汽车这类的玩具丢在各个角落。二儿子陆枫阳背靠墙壁、坐在地板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书；陆书宇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当换其它颜色的画笔时就把手里的那支随便一扔，然后满房间的找别的画笔；这时小儿子陆希文细心地找回大哥乱扔的东西，再把大哥需要的画笔递到他面前。
　　这本来是挺和谐的场景，陆名谷却觉得有点怪异。
　　他走进房间里伸手轻轻地抱起刚满五岁的小儿子，捏捏儿子有点婴儿肥的小脸，对地上明显“认真”得忽视了他的俩儿子说：“阿宇、阿阳，起来带弟弟去洗手，准备吃晚饭了。”
　　“爸爸，你看，”陆书宇继续“忽视”老爸的话，扔掉手里的黑笔，迅速地站了起来，把两张纸举到陆名谷面前，“这是我画的！昨晚在电视上看到，我就画了，弟弟说那是吉他。”
　　如果大儿子不说这纸上画的是什么，陆名谷还真看不出来是吉他，他只觉得纸上画的是两只大蚂蚁抱在一起。
　　“嗯……阿宇画得不错。”陆名谷艰难地说。他突然觉得做父母真的很不容易，这“睁眼说瞎话”就不是他做得来的。
　　“这是弟弟画的花，很漂亮，爸爸，对不对，”陆书宇把陆名谷手上拿的那张画扔在地上，指着另一张说，“可是我不喜欢花……为什么弟弟喜欢花呢？”
　　画上的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线条简单不十分利落，但整朵花体形饱满，花瓣层叠画得立体且完整。
　　陆名谷自小儿子出生后就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懂事又安静，脸上带着稚嫩的微笑。小小的他用短短的手指会弹世界级的钢琴曲，而且懂得很多他这个年纪应该不懂的名词，俨然一个小小“神童”。给家里的两个大人带来强烈的震撼和无限的担忧。
　　“我……觉得很好看……但是，我也喜欢音乐……”发现大哥对自己喜欢花有些不开心，陆希文小小声地说。
　　陆名谷往上掂了一下陆希文的小身子，说：“嗯，小文的画很棒啊，长大了要当画家吗？”
　　陆希文还没有摇头表示，陆书宇就急切地说：“不行！弟弟长大了要和我一起工作！”
　　陆名谷对大儿子话里的霸道皱了一下眉，想到儿子们的长大，这未来的事还真像黑暗里的通道，谁知道会到达什么地方，遇见什么样的事情？
　　他不想谈论孩子们以后的事情，虽然他作为他们的父亲，但是命运是掌握在这三个小生命的手上的，他在他们的成长路上只能尽最大努力地教育他们、引导他们，减少他们要受到的伤害，其它该经历的就让他们自己面对，做决定吧。
　　陆名谷把小儿子轻轻地放在地上，摸摸大儿子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小文长大了要做什么应该让他自己决定，阿宇不可以强迫他做不喜欢做的事的。”
　　看着陆书宇有些疑惑的眼神，陆名谷笑了笑，“好了，阿宇以后会懂的，现在你还小。现在先带弟弟去洗手，我去帮妈妈做饭了。”
　　陆枫阳在旁边安静地站了半天，终于等到爸爸放下弟弟走出了房间，才牵起弟弟的手说：“小文，我们去洗手。”
　　陆希文乖巧地点点头，任二哥牵着他走出大哥的房间。
　　等陆书宇从疑惑中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一大一小牵着手走远的背影，忙对俩人喊：“弟弟，阿阳，等等我！我也要洗！”

　　陆名谷轻手轻脚地进入厨房，一阵饭菜的香味飘入鼻翼。他满足地笑起来，端正的脸庞融和在明亮的灯光里。陆名谷从背后轻轻抱住厨房里专注烹饪的女人，惊得人儿小小声地叫了一声，忙把煤火给熄灭了。
　　“怎么走路跟猫似的？总这样吓我，你得意了？”谭素转身面对抱着她的男人，看着丈夫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惩罚般用白净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会？给你个惊喜而已，难得我回来这么早，不高兴吗？”陆名谷笑着问。
　　谭素重新扭开煤气灶上的开关，翻动锅里的煎鱼，说：“高兴，高兴。——儿子们呢？”
　　“我让两个小鬼带小文去洗手了，”陆名谷看着锅里那条黄灿灿的鱼，说，“刚才阿宇和小文在画画，我看小文的画风挺成熟的，没准长大当个画家。”
　　谭素沉默了会儿：“小文这孩子，我希望他健康平安就好。”
　　“嗯，我也这么想。”
　　“名谷，你说我们做的决定对小文真的好吗？他以后会怪我们的吧？”谭素一边往菜里撒盐，一边担心地说。
　　“不会的，小文这么懂事，他会体谅我们的。……只有让他呆在家里，才是最保险的……”陆名谷收紧搂着妻子的手臂，喃喃道。
　　两个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煤火不时地闪动两下；餐桌上的饭菜在灯光下升起袅袅白烟，向四周扩散开去。
　　“哇！儿童不宜啊——”陆书宇刚和弟弟们洗完手，一走进厨房就看到两个大人抱在一起的画面，顿时顽皮地叫起来，用自己的小手遮住最小的弟弟的小脸。陆枫阳若无其事地在旁边擦手。
　　厨房里难言的气氛突然被这一声大嗓门打破，还被这个小鬼开玩笑，陆名谷真不知道是应该感激他的人小鬼大，还是该气恼了。无奈地上前拍了一下大儿子的头，说：“你在学校学的都是什么？爸爸妈妈抱在一起时很正常的事情，以后看到不许大呼小叫！”
　　“那我要怎么做？”陆书宇被陆枫阳拍开盖住陆希文的手，不禁对二弟瞪了一眼，疑惑地问老爸。
　　“当然是不要当‘电灯泡’，带着弟弟们出去玩。”陆名谷看起来颇严肃地说。
　　听到这里的谭素好笑地出声：“名谷，你这么教儿子的啊？怪不得阿宇懂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冤枉啊，我可是有做一个好爸爸，尽职尽责地。谁知道这小鬼怎么懂那么多，可能是在学校里学坏的。”陆名谷又拍了一下陆书宇的脑袋，然后帮自己妻子拿碗筷。
　　陆书宇连续被拍了两下头，又不能对自己老爸拍回去——他不够高。有些气愤地坐在弟弟旁边，看到弟弟毛茸茸的短发，像是恶作剧又像是想试试触感地把陆希文的头发给摸乱了。
　　陆希文是很懂事的一个小孩，对大哥有些神经质的举动也不计较，只是用清澈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大哥，那意思分明是：大哥，你为什么弄乱我头发？陆枫阳则对比自己长两岁的大哥翻白眼以表示鄙视之情，好心地为弟弟抚平头发，得到弟弟一个感谢的笑容。
　　这边三个小朋友继续做无声的感情交流，那边两个大人已经把香喷喷的饭菜和干净的碗筷摆放好并落座了。于是一家人谨记谭素“食不语”的原则，默默地动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