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情》笑无能

1、一一 与君绝

　　这只是一个故事。

　　一一与君绝
　　机场灯火通明，有各式各样的漂亮的发色的外国人不断地在光洁瓷砖地上移动，在高高悬挂的透彻水晶灯所散发出的强烈光芒下，晃花人们脆弱的眼。
　　但是，不会影响安检处旁边站着的三个高挑的人。
　　一顶有显眼“NY”标志的鸭舌帽覆盖住了柔顺润泽的黑发，青年刻意地压低了帽檐，长长的帽檐隔绝了别人出于好奇的探究的视线。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略微打开的领口露出白色衬衫的干净的领子。青年的白皙的右手提着行李包的背带，左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沉默地站着。
　　“哥，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带着热切的低低的声音响起。一头耀眼的棕色短发的混血少年，紧紧地皱着眉，脸上尽是不舍的神情。
　　少年身边的苗条的外国少女听到他的话，紧张地伸出手抓住少年的袖子，低着头没有说话。少年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微微低下头，沉默了。
　　青年看着眼前的情侣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廉，不要担心。我已经二十岁了，而且原会照顾我。”
　　“就是因为……好吧，不过，哥，要记得回来看我。”少年对青年无奈地□□肩膀，伸出口袋里的手握住外国少女抓着他的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少女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舒展了脸部表情，开心地笑了。
　　“嗯，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青年用左手手掌拍了拍弟弟的头，视线转向靠近弟弟的外国女孩，“琳达，廉就交给你了，请好好照顾他。”
　　青年挺直的身形就像廉曾对自己提过的杨树。琳达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该安检了。廉，送到这里吧。”青年将行李包挎上肩膀，用轻松的口气说，
　　“哥……”廉向前一步。
　　青年看着高大俊美的弟弟，想到两个人从小相互依靠，分别的悲伤还是无法隐藏得完美。青年向前两步，伸臂抱住自己最亲的人。
　　少年立即回抱最爱的哥哥，将头低下趴在哥哥的肩膀上。
　　琳达微笑着看着他们。
　　身边的外国人来去匆匆。
　　高挂的水晶灯所发出的光似乎不再尖锐，充满了温情。

　　一架黑漆钢琴静静地摆放在宽敞的房间里。光滑的触感，漆面随着光线的流走，反射出水波曲线的光泽。
　　柔柔的白色窗帘遮住了明亮的窗玻璃，一阵春风跑进大敞的窗口，吹起止不住的波纹——室内的门被人在房外轻轻地推开。
　　灵动的音符跳跃在朦胧的春日里，组成一首诗意般优美又悲伤的乐曲，朦胧了弹琴的人，朦胧了铺洒在空间里的光影，朦胧了门边无声无息地伫立的男人。
　　乐曲即将接近尾声。谁的神情变得柔和且充满爱意？
　　一双修长的手向坐在钢琴前沉浸在自己弹奏出的曲子的青年伸去。待弹琴的白皙的双手停在黑白钢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颤巍巍地抖动，青年已落入身后人温暖的怀抱。男人的手臂圈着青年的腰，胸口紧贴青年挺直的背。
　　“汉，我回来了。”身后人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原，”青年面向恋人露出幸福的微笑，“辛苦了。”
　　“想到你在我们的家等我回来，什么辛苦都没有了。”原用手指抚摸自己怀里最爱的这张面庞，话里是满心的爱意。
　　青年温柔地看着恋人，默默地传达着自己对他的不变的爱。忽然，青年白皙的脸庞上浮现淡淡的红，看着恋人越靠越近的脸，轻轻缓缓地闭上眼。
　　当两唇碰触在一起，吹动的波纹仿佛已停止，时间仿佛已定格，相爱的两个人仿佛朦胧在光晕中，直至山海枯竭。

　　安静。
　　但有小小的议论声，压低的咳嗽声，窸窸窣窣的纸页翻动声。
　　汉站在钢琴乐谱的书架前，想：今天来看书的人真少啊。
　　修长的手指随着视线的转移，一一划过书籍的封面。在两个书架间移来移去，汉的双眼突然一亮，终于找到了。
　　汉轻柔地打开装帧精美的乐谱，像对待自己的宝物般小心翼翼。随即陷入由五线谱组成的曲子中。
　　汉是钢琴弹奏家。在新西兰时，为了弟弟和自己的生活费用，汉在酒吧里弹钢琴，后被一位音乐家引荐给一位钢琴老师。汉在钢琴领域极有天赋，在那位老师门下学习了一年多，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场音乐会。
　　弹钢琴是汉唯一的特长，他是如此的认为。除了弹钢琴，他在花卉培植上也颇有心得，因此种得比别人好一些。但是，弟弟不喜欢花，汉就甚少去种了。
　　和原同居后，汉在中国没有机会表演，在家里除了弹钢琴和做西餐，他会和原一起出门，原去上班，而他去图书馆里看书。
　　这样平淡又幸福的生活已经过了一个月。
　　忽然，汉皱了皱眉，为什么心神不宁的？心脏比正常时跳得快了。他无奈地把书轻轻合上，这种情况下是看不了书了，回家等原吧。
　　“啊！”正转身，突然一个人直直地朝他撞来，虽然瞬间那个“冒失”的人侧了身子，但是力道之大，把他爱惜的乐谱撞飞了出去。
　　“对不起。”撞了汉的少年十分诚恳地对他说。没有寻常人冒冒失失地撞着别人后的惊慌失措，少年撞了他后就站得笔直坚定，正用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没关系的。”汉微笑着说。
　　虽然书掉在地上让他很心疼，但是他并不怪这个少年。他对一些事情看得很淡，更何况只是无心之过。而且这个少年让他联想到自己还在新西兰读大学的弟弟。
　　汉被少年安静地凝视着，忽然让他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仿佛少年那句真挚的“对不起”并不是为了撞到他才说的。
　　不过这个感觉只是一闪而过，汉并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多心了，因为今天他的心乱乱的，不像平时的他。
　　汉是一个冲淡且优雅的人。
　　少年退后一步，朝汉将身子弯下９０°的幅度。一个真诚带着歉意的鞠躬。
　　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腰伸手去扶。可是当他的手指刚碰到少年的白色袖子时，少年直起腰来，他却愣住了忘记把手收回来——少年前额黑色的发丝被气流拂开，露出眉心一点朱砂——他的心脏骤然疼痛起来。
　　那点火红的朱砂痣仿佛是他的心头上的一滴血，混合数不清的情绪，让他感到疼痛。
　　汉脸色苍白，冷汗沾湿了他颊边的黑发，他坐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右手抓紧了自己心脏位置上的衣物，似乎这样做可以减轻心脏仿佛空洞般的疼痛。
　　他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正在一滴一滴地流失，抓着左胸的右手因为无力已经垂落下来。
　　那个奇怪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他喜爱的钢琴乐谱还孤零零地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没有力气去拾起来。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视线越来越模糊，有什么悄悄地流了下来。
　　突然，大地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惊起周围的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纷沓的脚步声，把图书室的静谧破坏殆尽。那些受到生命的威胁的人群遵循着本能在坍塌混乱中奔向自己认为的安全的出口——那个小小的出口外有蔚蓝无边的天空，有幸福生活的人们，有每个人的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掉落的杂乱的书堆中倚靠在书架旁的身影。

　　汉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死亡前会如此的平静。或许他是沉醉在眼前浮现的影像中了，看着这昔日的片段，他觉得好开心，好满足……
　　原，原——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首诗如是我对你的誓言！”
　　“汉，看这里，看镜头……”
　　“汉，来中国吧，我来照顾你……”
　　“汉，想到你在我们的家等我回来，什么辛苦都没有了……”
　　“汉，……”
　　“汉……”
　　原，如今天地将合，我要和你分开了吗？
　　我不愿，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