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云》知恩

6、第 6 章

　　朱门大户迎娶送嫁，果然不同凡响，排场之华丽丰盛是那些有了上顿愁下顿的小老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单单今日的流水宴就开了三百桌，任县内的百姓随意享用。
　　李府两扇朱门，整整齐齐地码着二十四枚碗口大的铜钉。两排大红灯笼，肆意地燃着，为前来道贺的宾客照亮入府的大道。一朵巨大绚丽的火花跃上漆黑的夜空，刹那间又分洒成无数的金黄的葵花，飞流而下，满天飞舞的葵花还没有谢幕，一朵更巨大更耀眼的火花已然升上半空。接而连三的火花不断地飞跃至夜空，硬是把天上的月娘照得暗淡了几分。
　　车用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大门口，一个身穿皂色衣的高大男子立在一个着枣红大褂留须的老者身后，一双带笑的眼不着痕迹地扫视前来贺喜的宾客。
　　“世伯，我到庭院里走走。”男子向老者低语，旋身离去。
　　“恭喜恭喜!李老爷，今天是令郎的大喜之日。很快，您就可以抱得金孙了。”我堆出笑脸向他道喜。
　　李老爷高兴得眼都只能见到一条缝，“承您贵言，里面请。”
　　“李老爷，您忙你的，不劳费心。这点小意思，还望您老笑纳。”我递上一个包得极细致的礼盒。
　　“都是邻里街坊的，来了就好。何须破费呢。”一旁的仆从机灵地接过礼品。
　　我作了男子妆扮，趁今日李府手忙脚乱混了进来。幸好李家也是新近搬来的，对邻里不是十分熟稔，倒也认不出我是哪家的儿郎。
　　啧啧，李家还真爱现，连先皇赐御的玉如意也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若不心被哪个鲁莽的家伙给碰着了，只怕婚礼变丧礼。
　　不如去看看新娘子，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新房里，也怪可怜的。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我哼着曲子，往新房方向晃去。穿着男妆还真方便，无论多粗鲁，都没人说，搞不好还会被人赞美成萧洒。
　　找到了，那边灯火通明，窗棱上贴着大红双喜可不是？不错嘛，坐落在花园深处，百花环抱，一年四季应景的花儿都栽上了，夜里的也不放过，昙花、夜来香都快要开疯了。
　　“兄台，现在还不到闹洞房的时候，不如再喝两杯，等会儿人多再进去，那时才叫热闹。”突的，我肩膀上多了一只坚硬、有力的手，来人嘴上说得好听，手劲可不见缓上一些，若硬要甩开他，只怕也讨不了好。
　　我转过身，撇嘴道：“谁稀罕看新娘了，我只是见这花园的花儿长得还不差，过来瞧瞧罢了，莫非是你想来偷瞧新娘，撞到人了，贼喊捉贼。”说完，斜眼瞅着他。是他，那个先前在门口见到的皂衣人，真是不识趣的家伙，人家成亲的大喜事儿，竟穿了一身黑来，也不怕惹人厌。
　　他松开手，也不恼淡然笑道：“阁下说笑了。现在还到闹洞房的时候，兄台若蓦然闯进去，只怕会造成误会，也惊吓到新人。”
　　我一耸肩，也不理他，独自在石椅坐下，见四下花儿开得正好，便伸手去掐。
　　“兄台，那花儿开得正好，何必要把它摘下来，让它自然在枝上谢了不正好。”皂衣男子好笑地看着我。
　　我嗅了下花朵，用手撑着下巴说道：“开到荼靡花事了。与其见它衰败，不如趁把它留在它生命里最美的时候，把它掐下来。”他愣了一愣了，“姑娘的的论调倒是别具一格。”说着足尖向上一踢，“姑娘你的耳环掉了。”我一惊，暗地里摸向耳坠子。“不是这边，是另一边。”他挑眉道，一双眼半眯地打量着我。
　　“阁下长得眼睛干什么用的？这样也能认错？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走了过来，在我面前坐下，解开自己的衣领。我口瞪目呆，他不会想来个验身证明吧。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颈上：“看着，男人有喉结。这是男女不同的基本特点之一。而这，女人是永远也不可能模仿得来的。”我又气又恼，飞快地抽回手，惊惧地从头到尾再次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之前我会觉得他很好对付，现在恐怕连离开也成问题了。
　　“那又如何，李老爷可没有说女子不能参加这场婚宴。”希望可以凭此唬住他才好，否则少不了动拳脚。
　　“你是哪家的小姐？你家人知道你来这儿吗？我，雷鸣宇。”他答非所问，只是以目光锁眼前还算是镇定的女子。思索着这是哪家的女儿，希望不是李非的爱慕者才好。思及这个可能，心里莫名地不适起来。
　　“如果没事的话，请雷公子让开吧。我要走了。”我绕过他，打算离去。与此同时，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男子疾步跑了过来，大喊道：“表哥，我的大喜之日你不去喝酒，窝在这里干嘛!”片刻间，已到达我们跟前。
　　看来，一时三刻是走不成的了。我干脆坐了下来，低头研究石桌上的纹理。
　　“我先跟这位兄弟聊一会儿，稍后就来。”雷鸣宇拾过我掐下的花朵，把花瓣一片片地撕下。全然不顾他表弟怪异的眼光。
　　李非坐了下来，叹道：“那我等你。”见一旁坐着的男子闷不出声，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兄台，怎么称呼。今日是李某的大喜之日，兄台能赏脸，真是李某的荣幸。”
　　我暗自冷笑，这李非，怎么和那日见着的不一个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已找人收过惊了吧。
　　“留云。”我抬起头望向他。
　　李非迷茫地跟着说了声：“留云。？”又望向我，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惨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大红的喜服，映衬着那张惊惶失措、雪白的脸，越发地鲜明，雷鸣宇伸手抓住他，不让他乱叫、乱嚷，问道：“你怎么了？”见他还是不能安静下来，便当机立断点了他睡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等他把李非安顿在椅上，才惊觉留云已不声不向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