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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5、

      正月十四那天,太阳当空照,水仙微微笑,鸽子说:早早早,你们这么早就起来赶作业了……

      刚从春节的喜庆和懒散里爬出来伸伸懒腰的同学们,翻翻日历感叹寒假如露亦如电,开学猛于虎的同时,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酷现实:今年元宵节面临的问题不是「明天要交今天的作业」,而是「明天要交整个寒假的作业」!!

      上回是哪个糊涂虫说寒假放到元宵是好事来着?!出来接受群殴!!

      某家屋顶上,四位寒假作业洁净如新的同志们正在就如何高效完成寒假课业任务以拯救元宵节事宜展开热烈讨论。

      喂!展昭丁兆兰你们怎么也这样?!

      咳,优等生只说明此人成绩单上那些数字长得漂亮,不代表他不会整个假期都在偷懒;模范生只说明此人能保证准时「交」作业,不是说他非得有准时「做」作业的好习惯。

      某班长方面另有「子继父业」成分,老展对那本钦定版寒假作业一向持鄙视态度,「有几个学生是真自己做了?有几个老师是真用心批了?都是形式主义,还不如叫学生多背几篇古文!」

      丁兆惠跟着展伯伯的前三句话卖力地点了三次头,到了最后一句,他心里嘀咕我宁可要寒假作业好歹还有抄的余地……

      传说中,辅仁中学百分之九十的班主任收了寒假作业就直接往办公桌下一堆,等年终大扫除时自有买破烂的收拾;还有百分之十采用抽查制,有抄袭答案嫌疑的一律打回重练加批评教育——看你运气够不够背。

      老长同志是头一次打交道,不知他老人家属于群众喜闻乐见的百分之九十,还是属于自决于人民的百分之十。讨论结果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第一次交手还是慎重点好。

      发到手里的寒假作业都是阉割版,囫囵个儿的有个关键部位叫「部分答案」。根据政策和对策原理,每年都会有热心同学到书店请一本带尾巴的,那宝贵的最后两页就这样在绝境里向全班同学传播着希望的种子……

      咳,先选择题。

      丁兆惠最快,刷刷把答案直接往上一搬完事。

      其余三位纷纷露出鄙视的眼神:猪,真抽查了哪个相信你能做全对啊!

      展小猫用的「君子袒荡荡」,不时写个错的,然后用红笔划掉在边上抄上正确答案,偶尔加几句理由——这意思是老师我承认我看过答案了,但我自己事先做过的,只是想核对一下。

      大丁用的「慎思之」,抄几个空一个,在边上用铅笔随便写个选项,再打个问号,再在标题上圈一下——这意思是老师我做了但有些不确定答案,回头还会继续思考钻研。

      白老鼠没耐心搞这些小花头,就边抄边随机写错几个——要是抄的哪还会有错!不信?老师您看看丁兆惠的答案就知道了!

      事后某老鼠总结:智商高低往往从小事就能体现出来。

      语文阅读理解答案(略),数学证明题答案(略),英语翻译题答案(略),所谓「部分」就是说但凡答案长度多过半行的统统不管帐。

      猫鼠丁一号正好一人管一门,至于丁二号那就是「能者多劳」的反义词,劣者白食。

      还有一大一小两作文,大作文晚上各人自己对付,命题作文水仙花二百五十字,这个一起速战速决好了。

      展昭特意把自家那盆水仙端上来给大家酝酿灵感,老展学生送来的好货色,翡翠叶子白玉瓣,鹅黄碗盛小绒蛋,香得真叫人精神振奋。

      其他三个都完事时,视作文为便秘的丁二笔下还是只有十一个字:「水仙花的叶子长长绿绿的,」

      「猫——」有人可怜兮兮地哀号,「救命——」

      小展老师开始循循善诱,描写是凑字法宝嘛,要善于运用各种修辞手法,比如你看现在的太阳,是不是圆圆黄黄的,像嫩嫩的鸡蛋黄?

      丁兆惠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水仙花的叶子长长绿绿的,就像妈妈今天买回来的大葱。」

      小展老师无语,太阳像蛋黄是个挺可爱的比喻,「凌波仙子」像大葱……其实……还真满像……

      丁兆惠同学一脸求知的渴望,为什么能写太阳像蛋黄不能写水仙像葱啊?

      真是文盲考倒秀才。

      大丁在一边凉凉地说:「你俩是不是饿了,要不我去厨房说一声,咱们晚饭吃葱花炒蛋。」

      白老鼠的草稿纸上已经有那盆水仙花的正面、左面、右面速写,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盆子转过来继续画背面。

      两个都摆一副看好戏的坏笑瞅着展昭,看你怎么教猪上树!

      小展老师无视两只缺乏互助友爱精神的无良人士,越挫越勇,不然不描写,咱来引申……

      上天台收被子的老展看见这一幕老怀甚慰,以为自己的语文教育事业后继有人。他还不知道儿子老早开始向师兄师姐打听校刊上那个小记者在行动是怎么回事了。

      元宵节好歹是保住了。

      按老规矩,正月十五的花灯归外婆买。秋阿嬷一早盘算开,自家臭小子不用说,阿昭老早没了外婆,阿嬷自然要包办的;阿兰阿惠可怜见的外婆离那么远,四个男仔都是孙儿!不过一碗水要端平,小孩子嘛,最忌讳一人给一个样,你看着我的好,我看着你的好,看着看着就要吵闹了……咦,师傅这也是灯?倒新鲜啊……

      从屋顶下来的四个看见桌上那四只红艳肥硕的大金鱼灯时,眼睛都亮了。

      丁妈展妈正和秋阿嬷拉锯战,怎么给孩子买这么贵的灯,不行不行要算钱!秋阿嬷边说你们再讲我生气了边笑眯眯地给他们演示,好看吧?用电池的,把上有开关,往前一推就亮了,这下不怕烧了。

      往年竹屿只有一种花灯,纸做的,压起来就像片圆圆的硬纸板,拉开是个满是褶子的圆柱,边上印着花啊鸟啊。灯顶上有个孔,底下有片薄铁皮,孩子要出门时就把蜡烛安铁皮上点着,提着走。别说这群满街蹦达的小子,就是规规矩矩的女孩,手多晃几下蜡烛就倒了,整个灯笼立刻成团火球。不过这事倒不挨骂,边上的大人们往往笑着说,发灯啦,发灯啦!所以不少人家常常给孩子多买几个,便宜倒便宜,就是换着麻烦,像丁兆惠这种毛糙分子,曾创下从四楼到院门口发掉三盏灯的记录。

      新玩意儿对孩子来说永远都是有吸引力的,况且那活灵活现的胖鱼灯比年复一年的水桶灯不知好看多少倍,也难怪四个小鬼对它一见钟情。

      三十几年后的某天,已经该叫白叔展叔的两只回展家收拾老破烂,从箱子底刨出个裹了四五层塑料袋的家伙,一拆,两个都乐了。那时红金鱼已经差不多褪成白金鱼,电线一早烂成渣了,一个说后来塑料花灯越做越漂亮,越做越讲究,我最宝贝的还是你阿嬷最早给的这条鱼,那时多惊艳啊!一个说后来外头只卖塑料灯了反而惦念以前那纸灯笼,发起来一团火提手上多好玩。今年元宵我们再找找,我就不信那么大一个城买不到一只纸灯笼!

      人啊,新鲜的时候爱新鲜,到老了还是回头怀旧。

      十五这晚,四个人急急扒完饭就出门遛鱼灯去了。正月晚上寒气正浓,然而搁不住满路上逛荡的小灯笼这么一妆点,热闹劲就上来了。孩子嗓门又是不知收敛的,笑啊闹啊灌满了一条街,这边一个又是惊又是开心地大喊发灯了发灯了,那边一个娇声娇气地说爸爸,爸爸,你看那几个哥哥的灯多好看啊……

      竹屿灯市向来设在海滨公园,夜里少了那些好玩的小摊凑趣,自然比不得年初一。不过白老鼠眼尖瞅见一处做棉花糖的,这棉花糖跟店里的可不一样,做糖的师傅往大盆似的机器中放白糖,转动起来再拿跟竹签子在盆里绕,丝丝絮絮的糖丝便缠上来了,做出来那东西又轻又软像团白云。白老鼠最喜欢这个,一气干掉四份,按展昭的说法,吃得脸上都拧得出糖香味了!

      张灯结彩的大榕树间,密密匝匝吊着红的绿的黄的灯谜签,左近有猜谜的有争执的有顽笑的有领奖的有凑热闹的,一派热乎景象。不过也不是人人这么想,丁兆惠看着晚风里晃晃悠悠的一排排签子,忽然说喂你们觉不觉得这场景很像西游记阎罗殿里那叫什么……就那有招魂条子的……

      其余三人直摇头,大年大节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小展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请老展出山给丁二同学补上一堂「如何正确运用比喻与联想」。

      每年到这里就该分组行动了,白玉堂展昭留下来猜灯谜——晚了就给人猜没了,捞到彩头大家共产;丁兆惠坚决不肯乖乖呆着给整圈文绉绉的字条包围——据说是太有「压迫」感,定是先蹿去看灯,认为自家老弟独自行动绝不可能安安生生不出点事的丁大哥当然得随从监督。

      等一猫一鼠拎着堆利物进灯棚时,二丁基本已经打道回府了。这年的灯棚搭得格外讲究,是条威风凛凛的大金龙,盘在地上还打两个弯儿,看灯的从龙嘴巴进龙尾巴出,龙肚子里隔成一间一间,那些十几二十年后想起来有些单薄的花灯,当时可把他们乐得够呛,看顶上那走马灯四季花色次第开,看底下那金牛灯牛嘴巴还能开开合合,看边上的珠翠满头的仙姑冲他们挥舞花篮,快看前面还有——

      「啪!」

      后来展昭想起那晚,总觉得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出行」,估计也是竹屿灯市上绝无仅有的一回,电闸忽然出问题,灯棚里骤然一摸黑,四围一下上演现场版惊声尖叫。

      好在那时已过了看灯高峰,棚里人不算多,还有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大喊马上就有紧急发电大家不要慌不要乱跑注意安全,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黑暗里忽然有人把他抱了个满怀,展昭的第一反应是往那人小肚子上来一肘子,紧接着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糖香。

      「老鼠你干嘛?!」

      「……你现在不怕黑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猫怕黑的!」

      「猫,还记得为什么叫你猫么?」

      「谁知道你们那时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听阿嬷说,你小时候有阵很怕黑,夜里睡觉都得给你开着灯,不然就哭。你妈去庙里问姑子,人家说猫是夜里精神,用这小名让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多叫叫,说不定就压下去了。」

      「切,你也信这些封建迷信!也不动脑子想想,当然是好了,我现在什么时候开灯睡觉了!」

      「也对……」

      某猫一边鄙视地想你也有脑子这么不灵光的时候,一边懒洋洋的不大想挪动,其实赖在老鼠怀里挺暖和挺舒服的。

      「那你这老鼠是怎么来的?」

      「忘了!」

      ……小样儿,不说我明天找你阿嬷问去。

      出灯棚的时候,外头也散得差不多了,风又紧起来,卷得撕烂的谜签四处乱飞,忽然就带出几分冷清的意思。展昭也不知那会是怎么回事,向来运动神经良好的他居然给大树根结结实实绊了一交,起来时脚还没着地就火辣辣的一阵刺疼,完了,估计是扭了脚了。

      古人云「祸不单行」还是有道理的。

      「你回去喊我爸爸,我没法走了。」

      「黑灯瞎火的又这么冷!」白老鼠摇摇头,蹲下身说:「猫,上来。」

      「你行吗……」

      「不行就歇口气再走嘛,你当我天天体锻是白练的啊,上来!」

      白老鼠确实锻炼得不错,不过到底是个孩子,走到半路,展昭听他气儿也粗了,看看脖子也汗涔涔了。

      「你还是把我放下吧,回去叫我爸过来不就得了。」

      「没事,当是练练,你还记得小时候嘛,都是阿嬷背我上幼儿园。」

      「干嘛,这么早就想当爷爷背孙子啊!」

      「我总想,哪天阿嬷走不动了,换我来背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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