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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死仔——玉小子你给我出来!又偷红枣吃!!年三十还添乱……看阿嬷不收拾你!」

      展昭拎着酱油瓶蹦达上楼那会,秋阿嬷中气十足的金刚狮子吼正回响在走道里。没消停的死老鼠!他偷偷转身,往过道尽头的边窗飞速瞄了一眼,果然,没关严。窗缝里漏进一道细长微白的阳光,打窗台垂到地上,还真象拖着条白老鼠尾巴。

      几家合用的小厨房里,展妈攥着滴油的锅铲,丁妈抓着拣了一半的芹菜,正一左一右围着老阿嬷劝解。

      「阿嬷算啦算啦,当给孩子甜甜嘴啦。玉堂都那么懂事了,可怜爸爸不在身边,一大早就看他帮着拖地擦窗,奖他几个枣子也该的嘛。」

      「嗨哟,他还叫懂事!没阿昭和兰小子半点的规矩。唉,我这把老骨头,身边又没个镇得住那小魔星的……」

      「男仔哪个不皮咧!阿嬷你偏疼阿昭,就看不见错处了!这几个小鬼头还不是半斤八两……」

      「就是就是,红枣我泡了大半盆,就预备着这群小皮猴子揩油,来来阿嬷拿些去添上。」

      ……

      两女人连讲带劝,到底把老人家的气说平了,各人拾起刚丢开的活计,厨房里又是一派热气腾腾的忙乎景致。

      展昭轻轻闪身进门,把酱油搁自家灶台上。

      秋阿嬷边叹气边在他脑瓜上摸了摸:「玉堂要有这孩子一半稳重,我也不用操心了。」

      展妈大笑着在儿子背上敲了一记:「我还喜欢他像玉堂那样多活动些呢!男孩子家,死气沉沉的要不得。玩去吧,别屯这占地方。」

      展昭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往屋子深处走。老竹竿厝的走道,顶上是永远拾掇不清楚的深褐天花板,底下是落脚再轻也非得出声呻吟的灰白木板地,两边是给积年烟尘熏得不见本色的砖墙,各家里屯不下的破家私旧杂物,一概往自家门边一堆,高高矮矮一摞又一摞,昏暗里咋一看活像潜伏着一溜鬼怪,直叫人心里发怵。若有生客蓦然闯入,只怕心里晃荡的不外乎阴沉逼仄破败几味。

      然而在楼里爬滚大的展昭眼里,这小天地只有亲切,尤其这当口,一溜人家的门全给崭新的春联环抱了,大红底色金字吉语映得灰暗的墙面都带着喜色,四围里砧板梆梆瓢盆儿当啷,水龙头淅沥哗啦唱得正欢,各色菜香争相较劲,预告着今晚各家的大餐是好戏一场连一场。

      南方冬日松软金黄的阳光从走道尽头的小天窗里跌下来,撞出一条透明光路,轻盈的飘尘在柔光里沉沉浮浮,他轻笑着伸手抓了几把,自言自语似地说:「你阿嬷不气啦。还不出来?我知道你在。」

      头顶上悉悉嗦嗦一串碎响,果然是老鼠上房梁!展昭心下一阵暗笑。

      天窗里猛探出张脸,那长相——十年后铁定够资本勾得半街丫头流哈喇子,可惜这会笑得那叫一个贼眉飞扬鼠眼弯弯,分明一副小人得志相。

      「猫,上来!」

      展昭往左右一瞟——没人。他利索地推窗往外一翻,迅速回手带上窗子。边窗原是扇填了半身的门改的,外头连着小阳台,墙角有根粗大的排水管,顺着攀两下就能上房顶。上边除了屋脊,还有一处没上瓦片的平台,挺宽敞,于是成了楼里小子们的秘密基地。大人们只道把窗扇用厚日历糊上便可挡掉孩子们的好奇,殊不知小鬼们个个都是天生探险家,哪处逃得过他们的锐眼。

      楼有四层,在邻里算高了,从秘密基地俯瞰四周,满眼尽是硬邦邦的灰红屋脊。唯一有活气的是对面屋顶上的鸽子棚,成日咕咕咯咯热闹非凡。主人家养了不少信鸽,每天都放出去兜一圈。展昭和白玉堂喜欢在黄昏时凑一块看鸽子回巢。傍晚的天空往往绮丽善变,天幕上未褪尽的浅蓝连着渐渐晕开的深蓝绛紫,云朵被夕阳随心所欲地捣腾成暗红、玫红、粉红、金黄……然后成群的鸽子会从天边的某个角落涌出来,在左近打着圈,扑闪翅膀的声音从耳边一次次飞掠而过,融化在清朗的晚风里,偶尔会激起一丝飞翔的错觉。

      这时白玉堂正懒洋洋地仰躺在地上,嘴里塞得鼓囊囊,手里还攥着红艳艳的一把。

      「鸽子还没回来。」

      展昭在他身边坐下:「偷嘴也有点分寸,看把你阿嬷气的!」

      白玉堂丢给他一记白眼,把枣子往他手里一塞:「我这不预着你的份嘛!家里还好多,再说又不是今天急用的。」

      展昭扮了个鬼脸,随手抓一枣子丢嘴里:「却之不恭。」

      「行啦特优生,知道你成语背的多!」白玉堂转头望天,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有翅膀就是好,爱上哪都成。」

      展昭一愣,白玉堂又补了一句:「昨天收到爸爸的信。他说不回来了,说法国人不过咱的年。」

      展昭没开口,也没转头看他。白玉堂说起父亲时,他常常只是安静地听着。秋阿嬷是白老鼠的外婆,她的独生女——白玉堂的母亲很早就去了。都说那病症如果能上省医院,也许有一线生机。然而白家两口子不过是双职工,秋阿嬷一介家庭主妇,更是连个退休金也没有。费用担不起,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担不起。女人过世的第三个月,厂里有到法国劳务输出的名额,白父默不做声地报了名。他学过外语,又是技术骨干,很快就被选上了。男人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我不想让儿子再挨穷。

      白玉堂确实没挨过穷,可这世上能伤人的,又岂止一样困窘?

      然而有些话,这倔小子只肯跟展昭说。因为展昭不会像别人那样,用令他难以忍受的怜悯目光紧盯着他。

      有些人天生是不肯受人怜悯的,白玉堂就是一个。

      新春时节的日头再暖,始终压不住这季候里那股子寒意呢,展昭静静地想,他在白玉堂手背上拍了拍,两个的手一样冰凉。

      底下忽然吱一声窗响,跟着是个男孩子压低的嗓音:「高山高山,我是流水。」

      他两对看了一眼,彼此眼里又都蹦出些顽皮的小火花,刚才积滞的寒气,似乎又淡些了。

      开窗对暗号的是丁家老大——丁兆兰。他的房间就在秘密基地正下方。不幸的大丁是楼里唯一与秘密基地无缘的男同学——他恐高。

      展昭噗哧一笑,也用上《动物王国失窃案》里学来的暗号:「流水流水,我是高山。请讲。」

      「有情况——妈给我买了条小虎队的新磁带!一起听?」

      「要不你把三用机开大声点?我们在上头就能听到。」

      「好啊——」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永远的不停转……』

      清新活泼的调子很快包围了他们,将他们淹没到那些模糊又美好的成长,爱,与懵懂里去了,直到天空渐染上绯红,直到鸽群的影子一次又一次掠过他俩漆黑的眼底。

      展昭转头时,发现白玉堂正望着他。

      白老鼠一字一句地说:「猫,等开学了,我去跟老师借地球仪,瞧瞧法国到底在哪儿。」

      TBC

      标题抄袭Benjamin大神
      歌词基本是小虎队底
      「阿嬷」是闽南语对外婆/奶奶的统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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