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枪 肉眼无法捕捉的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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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眼看不见事物的本质。
到家之后，两天都没睡好的我，睡了个昏天暗地。到下午，乌尔把我叫醒之后，我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太安静了，太安静了，没有98的声音，一时间真是难以习惯。
“有人来了，在外面等了你很久。”乌尔说道。
我洗漱完毕，头重脚轻地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爸爸双眼有些通红地坐在沙发上。
“昨晚没睡好吗？”见到我出来了，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不自然地走到他对面坐下。
“你的话，我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今天来找你。”他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不过语气中流露出了特别的耐心。
我低垂着视线，继续点了点头。
“听你林叔叔说，你想转到临床医学呼吸科？是因为小念的病吗......”
些许是觉察到我的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缓和了语气说道：“真是难为你了...但是...”
“小念的病情这两年已经控制的很好了，你还是继续学习心脏科吧。学校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你留级吧。”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依旧是那么固执，非得逼迫我。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你别急，等我说完。”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把一叠资料放在了我的面前，说道，“对不起，一直以来都瞒着你......”
那叠纸的最上方竟然是我的基本资料，身高、体重、血型什么的，这些都很普通，每半年，我们家的人都会做全身检查，这些东西很容易就得到。我不解地翻开下面的文件，赫然看到病例栏里写着先天性心律不齐。病人框里填的是我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我继续翻到后面。那是十年前的一起手术记录。手术内容，安装永久性心脏起搏器。
“你遗传了你妈妈的心脏病，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为你动过手术，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开什么玩笑。我能跑能跳的，怎么会有心脏病？”与其说我收到打击，倒不如说我觉得很荒谬。
“一直以来，我也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他将资料往后翻去，“这是你近几年的心脏检查报告。你身体里的起搏器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会死吗？”我直截了当地问了我最想要知道的问题。
“我们需要立刻为你换一只起搏器。现在你暂时休学，而且病情还没有发作，是最好的时机。手术的成功率也并不低。”
我点了点头：“你来安排吧。”
“小馥......”
“恩？”
“你害怕吗？”
我仔细的审查自己的情绪，我害怕吗？我不知道。我一想起我的胸腔里，心脏边有一个冰冷冷地机器在协助心脏运动，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好象，刚刚那一瞬就将我从一个身体较健康的人变成了一个心脏有缺陷的人。我不知道比起小念来，我是否算是幸运。不知道一直知情跟突然接受这个消息比起来，哪一个对我更好。人生没有假如，只有接受和不接受。
“你妈妈曾经说过一句让我很印象很深刻的话。”爸爸将摊开的资料收起来，“和一个健康的人谈论自己疾病的痛苦，简直就是自讨没趣和妄想。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呢？”
“我只知道，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健康的人。”也知道，就算是两个处境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未必会理解对方。可惜后半句，我没有必要跟他坦白。
听到我的回答，他似乎非常的诧异。他点点头说：“你确实有些成熟了。你这个年纪，是该建立起一套自己行为处事的想法了。”
“有些事，我以前没有说，并不是我忽视你。只是......我原来的想法错了。现在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点了点头，今天的他确实显得格外有耐心和格外的.......亲切。
“你和小念没有爷爷奶奶。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依旧正襟危坐，看不出一点弱势或者凄惨地感觉，“从小到大，一切事情都靠我自己。养活自己、挣钱读书，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医生，可以在这个社会上正式的立足下去。”
“后来我在医院里与你们的母亲相遇，相处。有一天，她无意中说起了上面一句话，我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下决心和她结合的。不光光是因为同情，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和她结婚...”
“你也许会觉得，我是因为同情才选择和她在一起，但是没有，我很爱你们的母亲。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爱她。”
“婚后几年，我都尽量和她在一起。工作对我来说，还没有家庭那么重要。而你们妈妈因为自己身体对我事业的耽搁，非常的愧疚。后来你出生了，她对我说，她后悔了，她后悔嫁给我。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所以今后有一个孩子将在世界上备受疾病的折磨。”
“但是你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爱是否因此有所动摇，从来没有。我和你们妈妈都出身生长在有问题的环境下，我们憎恨过我们的父母，同时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当我们成为父母，我们将你们带临到这个世界上，就对你们有着不可推脱地责任。我们从未打算放弃你们，只是也许我们都用错了方法。”
“小馥，你呢，是否希望不曾来到这个世界？”
我的呼吸因此一窒，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不曾来到这个世界。曾经，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漩涡，是一个极具诱惑的愿望。而我想要成长，我想要担当，就应该摆脱掉这个漩涡，拒绝掉这个诱惑。
我竭力按耐住自己激动的思想，算是违心地摇了摇头。
爸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他看穿了我的谎言，我这么想到。
“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差点病发死掉，当她再次醒来之后，跟我说，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孤儿，也有很多很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和病人，她希望我今后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因为对于我来说，这只是工作，但是对于病人来说，那则是生命。就像她自己，如果没有一次一次地在手术台上被急救下来，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她，也不会有我们这个家庭。”
“作为一个医生，我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病人，就算对病理非常了解，却也无法对疾病达到身临其境地感受。身为一个普通人，我却能感受到因为亲人备受疾病折磨而产生的担忧悲伤。所以，从那以后我拼命地去做。”
“可要知道，这件事一旦开始，就身不由己，无法随随便便地以自己的意志停下。但是我和你妈妈都没有想到，我会因此，疏离了你们，给你们造成伤害。”
“我和她都没有父母，都曾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战斗。我们想让我们的孩子也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我们误认为，只要我们两其中一人照顾你们就够了。即不给你们太多的依赖，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们的身体，不让你们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这个工作由你们的妈妈担当。而我则一直在医院里奔波。”
“这个想法，直到你们妈妈去世，我还在坚持。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能上医大的心脏科，而小念，我还没有跟你们提过，我希望他能去呼吸科。我想让你们学会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所有东西。而身体就是最基本的本钱。”
“这也是你妈妈的遗愿之一。因为她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不能寸步不离地守在你们的身边。你们要学会自救，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学会帮助跟你们一样的病人，因为你们拥有相同的痛苦，你们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接近他们。”
爸爸一直用娓娓道来地语气诉说着，我却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天昏地暗，天旋地转的感觉。我的一切认知又被颠覆了。一切都跟我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给自己辩别而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虚假的痕迹，可是我的双眼非常的模糊。
“小馥...小馥。”我听见他在叫我。
我勉强地恢复了神智，朝他笑了笑。
“你的脸色很苍白。”他站起来，想要隔着桌子触摸我的额头，被我躲开了。
“是因为妈妈干涉你们的人生而感到反感吗？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一番苦心。你不要怨恨她。”他迟疑地说道，企图找出我脸色异常的原因，好像这个原因非常的重要，有关生死。
“我没事。你继续说吧。”我靠在沙发上，不让自己的无力表现的明显。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当初她跟我说‘和一个健康的人谈论自己疾病的痛苦，简直就是自讨没趣和妄想’的时候，我就隐隐从她身上觉察到了我所欠缺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只是将医生当作一份体面的工作罢了。”
“你妈妈还有一个遗愿......就是希望我能在她去世之后，再婚。她希望有人能接替她好好的照顾你们。”觉察到我紧皱的眉头，他又补充道，“我并没有因此而随随便便找人结婚，利用别人。”
“她是我大学时的学妹，和我有过一段感情...也许其中有自私的成分，但是......”
他还想慌慌张张地解释什么，却被我打断：“我并没有埋怨你再婚，无论你是为了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你对我有抚养的义务，你也有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的人生。”
我这样的想法不是圣母，也不是傻/逼，不是冷漠也不是绝情。我只是想，他有他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特么的无端去干涉别人的人生就是一吃饱了撑着。只有当别人的人生和自己重叠了的时候，才应该耗费精力，仔仔细细地当作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处理。
其实，我想有一点我和他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都想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不是别人的附属，而是明确自己的责任和希望，只做自己。
“在今天之前，我还以为自己在你的人生中能扮演一个引导者和照顾者的角色，但是今天过后，我已经怀疑起自己在你的生命中是否连一个普通父亲的角色都没有扮演好。”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人。
“我现在才意识到，你一直都跟我想象中不一样。这一刻是，昨天晚上是，过去也是。你们妈妈去世之后，我很想快点为你们重建一个家庭。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整整照顾了苑念两年，两年来你没有监护者，却俨然像自己和小念的监护者。我甚至以为，你已经可以独立。如果不是小念病发，也许你们还像那个时候一样的生活，全然论不到我插手。我也不会重新想起，我女儿的心脏其实并不像她人那样的坚强，我还需要保护她......”
我的心猛得抽了一下，紧接着又仿佛扇贝柔软的肉被石子磕痛一样。是心脏病复发了吗？我竭力忍着捂住心脏的欲望。它并没有快速跳动或者干脆不动，但是总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爸爸说的话吗？他说了这么多，那一句是呢？对了，他最后说了什么？我女儿...我需要保护她......我似乎只记得这些......
我定一定神，从小到大第一次长久的凝视眼前这个人。我看见他惊慌失措的神情，真奇怪，从小到大从未知道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用力的去看，他已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准确的来说，是我的视线里出现整片糊绿色，像是出故障的显示器。我不知道，这个是我晕倒的前兆。
.........
听说每一颗珍珠，原本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扇贝的外套膜受到石子或者沙砾侵入的刺激，受到刺激处的表皮细胞就以石子或者沙砾为核，分泌珍珠质，层复一层，经过极大的痛苦才创造出珍珠。
我知道也许日复一日，我心中的石子也会变成珍珠说不定。
直到刚才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多年以来，我对爸爸怀有的那份情绪并不是单纯的怨恨......怨恨也好、漠视也好、逃避也好，我只是渴望得到他的爱罢了。
如果一定要为此开出一个条件的话，就算你因此送我上解剖台，我也心甘情愿。这应该算是我一生最大的......颠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枪 肉眼无法捕捉的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