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树的婚姻守则》尤微澜

25、25：泰山恨极才会打女婿

　　次日晚上，湘琴没有回家。
　　她下午出门前，跟妈说过要去小馆找岳父，晚饭就不回家吃了。
　　湘琴离开时，看都没看就站在玄关的我（我当时刚进门），低着头迅速的走掉。
　　那一对颤抖的肩膀，却泄漏了她全部的情绪。
　　我很想抓住她不许她走，却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来挽留。
　　湘琴走后，我郁闷的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只好站在篮球机前，机械的头球，投球，投球……
　　心里是空的，脑袋也是空的，整个人都是空的。

　　岳父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湘琴会跟他一起回来。
　　但是当我走到玄关，看到的却只有岳父自己。
　　岳父说湘琴没跟他回来，说湘琴可能会先住在朋友家，却不肯告诉我是哪个“朋友”。
　　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当我准备回卧室睡觉时，却被从后面追过来的岳父狠狠揍了一拳。
　　岳父眼眶血红，脸色却是铁青的，居高临下的瞪着被他打蒙的我愤怒的咆哮，“她是你老婆……！她是你老婆！你是个男人吗？
　　我从来不想管这些事情……我也觉得，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可是……你一直让我看不到你想要共同跟她解决这些问题的心！
　　我这个做爸爸的我能够看我的女儿这样一直受气一直难过吗？！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问题，今天我打了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她是我女儿……你这样不顾她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为人父母者，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女儿，拥有如此悲惨的婚姻？
　　我懂得岳父的愤怒跟伤心，也懂得他话里隐含的深意，也正因此我才无法辩驳。
　　脸上被掌掴的地方火燎般疼痛，然而更令我绝望跟痛楚的是，这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年岳父把湘琴交给我时，是那样的激动跟安慰，看着我这个半子就像亲儿，他对我的嘱托仿佛还在我的耳边萦绕，我却已经把湘琴伤的体无完肤。
　　我觉得自己既白痴又混蛋，可恶之极。

　　愤怒过后，岳父踉跄着脚步离开了，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我只觉得自己心里酸苦难耐。
　　妈隐忍哭泣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不必抬头，也知道她跟爸坐在楼梯口看到了我跟岳父之间发生的一切。
　　我更知道，爸妈此时此刻的心情，绝对不会比岳父、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觉得自己浑身没力气，湘琴不在，岳父又恨死了我，爸妈和裕树对我有怨却不敢开口——整个家里，因为湘琴的悲伤跟痛苦，再也没人肯站在我的身边。
　　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湘琴是维系我跟所有家人关系最重要的枢纽，我从来没有忽视过，却是在如今才异常深刻的了解到她是多么的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湘琴……我还有机会，挽回你对我的爱吗？

　　第二天，我顶着被岳父揍肿的紫红眼圈去实验室。
　　周传津用一脸他在看怪物的表情瞪着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咬着牙死死忍住。
　　其实我很感激他的沉默，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我实在懒得维系平常的那些人际交往。
　　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人啰嗦。
　　然而午饭时，当毫无食欲的我盯着显微镜发呆时，还是有人不怕死的跑来找我了。
　　这个气喘吁吁一路从餐厅飞跑进医学系大楼的家伙，除了金元丰，还会有谁？

　　阿金一进门就冲我咆哮：“白痴江直树，你还在这边耗着干嘛？你知不知道杨启太那家伙在餐厅对湘琴告白了？那混蛋居然敢邀请湘琴去住他的公寓！湘琴昨晚跟克莉丝汀喝了十几罐的啤酒，这会儿根本醉的头晕脑胀，万一她不脑袋灵光答应了杨启太，你还活不活了？！”
　　实验室里所有的教授跟学生都被他惊住了，傻傻的瞪着我跟金元丰看来看去，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在听到“杨启太那家伙在餐厅对湘琴告白”时，脑子里顿时空的不能再空。
　　然而我的脚步却先于我的意识跟嘴巴，拼了命的往餐厅跑去。
　　等我发现阿金跟在我身后往餐厅一路狂奔时，我已经拉开了玻璃门，冲进了熙熙攘攘的餐厅。
　　触目所及的，是杨启太握着湘琴的手，对她说“你需要我”的画面。

　　我站到湘琴的身后，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压抑的情绪，面对厉声质问我的杨启太——跟其他所有相关不相关的旁观者们，大声的说出自己的心情：
　　“我很嫉妒你。我嫉妒你，启太。”
　　而死不承认的事情一旦出口，后面想说的，也就更加容易了。
　　“以前不管是嫉妒祸事吃醋，痛苦，又或是深切的悲伤……像人类这种浑浊纠结的情感，我从来没有过。
　　……自从认识了湘琴，当她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些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情感，反而被激发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非常的迷惘，焦虑不安。
　　你这个人——像这种纠缠不清丢人现眼的情感，已经多的太过分了。
　　所以，你不需要湘琴再扰乱你，需要湘琴的人……是我。
　　只有湘琴待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我不在乎其他人听到我说这些话会怎么想，也不在乎杨启太还会不会继续纠缠湘琴（实际上，就算他依然故我，我也有能力让他碰不到湘琴一根发丝），我唯一在乎跟重视的是，湘琴听了这番话能不能原谅我、理解我，跟我一起回家。
　　湘琴听的都快傻了，呆呆的问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垂眸望着憔悴苍白的她，低声答是，“是真的。到了不久之前我才明白……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一天。”
　　说到此，我不由抬眼看了看一旁脸色奇异的阿金。
　　想想他昔日对湘琴浓烈执着的感情，想必当初他看到我跟湘琴在一起，心里绝对会比我更纠结痛苦，可他却选择支持湘琴的选择守护湘琴的幸福，为她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我感激他，更佩服他。
　　如果不是他的点醒，我又怎么会察觉自己的真实心意？
　　又怎么能……及时阻止杨启太对湘琴的“告白”？

　　当湘琴明显消瘦的娇小身躯重回我的怀抱，我悬提了一百多个日夜的心脏，终于安稳的落回了原位，僵冷许久的四肢也逐渐回温。
　　湘琴趴在我的胸口，哭着说“再也不放手再也不离开”，听的我既心酸又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和内疚。
　　我发誓，会好好的对她，再也不让她因为我的愚蠢再掉一次泪。
　　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有发生的机会。
　　绝对。

　　回家的路上，湘琴一直在追问我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我只是坚持着“当头棒喝”的说法，却不肯告诉这“一棒”是谁砸下来的。
　　难道，要我告诉湘琴，这是岳父气极之下的结果吗？
　　湘琴见我不说也没生气，索性转个话题跟我说起这几天她因为走神而作出的一系列的“糗事”，听着她边走边叽里咕噜的跟我唠叨，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曾几何时，我烦她的啰嗦烦的要死，可是现在，却觉得这是太宝贵的财富。
　　湘琴，谢谢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和湘琴嘻嘻哈哈的走进家门，我跟她被光线黯淡的玄关吓了一跳。
　　因为湘琴的夜盲症，所以家里所有人都会自觉的为她留着玄关的小灯不关，像今天这样的状况真是绝少见到。
　　我正要过去开灯，湘琴忽然叫住我不准我动，自己却摸摸索索的爬到玄关的椅子上站好，非得要我背她，就算光线再怎么昏暗，我也看清了她笑嘻嘻的无赖表情。
　　虽然嘴里说着“你很无聊”，但我还是如她所愿的转身背起了她。
　　因为这个张开双手嘟囔着“拜托啦直树，背我嘛”的湘琴，可爱的让我全无招架的能力。
　　我背着湘琴在鞋柜前换了拖鞋，又给她脱掉鞋子，刚想上楼去，这家伙居然又喊停，还跟个无尾熊似的扒住我从背后又蹭又滑的转到我前面来。
　　于是，我跟湘琴就这样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的对视了半晌。
　　就在我受不了她的诱惑、想直接上楼吃这份时隔三个多月的“大餐”的时候，她却绯红着脸颊开口了，“……我很开心你因为我而嫉妒。因为这让我知道，你很在乎我。”
　　我瞪着她，一直没说话。
　　我想，湘琴应该能感觉到我跟她之间“某部分”的改变才对。
　　她整个人挂在我身上，如果还敢说没觉出我身体跟情绪的变化，那她就不是个合格的“小江太太”了喔。

　　果然，湘琴看着我的表情愣了一会儿，立刻羞窘的把脸埋进了我的颈窝。
　　我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样子，心里活像是灌满了新鲜的蜂蜜，香醇又甜美，还透着十八岁之前的我从未想象过的兴奋与愉悦。
　　这个可爱的小女人，是我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以令我这个无神论者由衷的感激这漫天神佛。

　　接下来我与湘琴的对话，简短，却又透着唯有我跟她才懂的，夫妻间的亲昵与暧昧。
　　令我忍不住在许多年后都记忆犹新。
　　“……走啦。”小声。
　　“哈？”某人茫然中。
　　“‘睡觉’啊。”无奈的解释。
　　“嘿嘿嘿嘿嘿嘿……”某人猥琐笑。
　　“笑什么？”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我好几天没有跟你一起‘睡觉’……”眼神儿飘啊飘，不晓得飘到了哪里去。
　　“所以呢？”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明知故问，原因是我想看湘琴脸红的样子。
　　“那……就走吧。”某人脸红的快要熟透了。
　　老婆都“示下”了，我这个当老公的再不把握机会，那就太不解风情了。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
　　那就是我跟湘琴的房内事了，是只属于我跟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