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衣表》沐九岚

14、清秋夜里赏颜华

　　去青悠居还了衣服，等回到明月楼，只有老张在。

　　这位大叔长相端正，训斥人却没啥水平，絮絮叨叨，像是万年不变的折子戏，来回说的不过是，主子们为了等我误了时辰，原本该在子时到达另外一个集镇的，这下耽搁了事，主子有气，少不了惩罚我，到了客栈，一定要低个头，讨个绕。

　　上辈子+这辈子，还真不知道什么是低头认错，就算是对那皇帝老子，也不过是绕着弯儿打太极。唯一想对那小皇帝服个软，结果人家没给我机会。直接咔嚓了！所以我总结出，主子说你错，不错也错，不想挨打也是要被打的，你解释不解释，都没用！

　　心中烦闷。打开‘禾暖居’的糕点，自己叼一块，又用一块堵住老张闲不住的嘴。糕点铺里的伙计原本要帮我送到府邸，我看自己拿的了，就一力承担了。

　　这边老张总算安静下来，吃掉一块后问道：“这糕点味道不错，哪里来的？”

　　我又塞给他一块，“梓鞅让我给二少爷买的，她说的时候你不在，要不要拿些给一撮白毛，我看你对那马比对自己好！”

　　老张一听，手上的糕点像是刚刚出炉的山芋，蹦蹦跳跳，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他哭丧了脸说：“这，这二少爷的东西，哪，哪里敢吃！你这不是害我么？”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里吧唧，又掏出一块塞在他口中，“快点吃吧！过了这村没这店，反正多余的吃不完，也是要扔掉。给你家白毛吃，它还能拉车，给那丫头片子吃，她只会拉屎。”

　　我和老张快步来到‘远居客栈’，两位主子都歇息了。我以为躲过这一遭，将糕点交给梓鞅后，就想回房睡觉！谁知，这货将我拉住，踹我膝盖后窝，要我跪在她面前！卧槽，我两辈子加起来，只跪过皇帝，爹娘祖宗都不跪，凭啥跪你这厮！

　　我两腿挺着直直的，打死都不跪！只是这仇，咋滴，也要加倍还她！

　　可这丫头来了劲，下脚不分轻重，我实在忍她不住，便推了她一把，吼道：“我打男不打女，你别让我破了例！”

　　她后退几步站稳，拽拽自己衣服，扬起下巴，语气尖锐，“宗主说你端着蓝家的碗，吃着蓝家的饭，腰牌拿着，银子花着！却只会弄虚作假，溜须拍马，性子荒诞浮夸，实属难造之才！宗主说，你缺少管教，不懂为奴之道，缺乏忠厚谨慎之心，罚你今晚不许吃饭以示惩戒，避免今后犯下大错，引出其他祸端！”

　　我笑，少吃一顿饭，就能学会怎么当奴仆，少吃一顿饭就能养出忠厚心！真他妈谁有势有钱，谁有话语权！

　　不过，我还真不稀罕那碗饭！老子早搓了一顿饱的！

　　实在不想听梓鞅无聊的训斥，也不理她意犹未尽的情感发泄！凶悍的瞪那丫头一眼，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甩都不甩背后吹鼻子瞪眼的变态！

　　可出了梓鞅的屋子，我又不知自己的房间是哪个！所幸找老板开个单间儿的！要骂就骂吧，我管他个鸟，反正明天蓝家不出钱，我就走不了，我不怕，不代表莲沐不怕，这厮赶时间，我可不赶？

　　夜里，月明星稀，撑的胃痛睡不着，便躺在床上来回翻滚，想着过去，想着凤眠，想着将来的路。

　　抓起腰间有着一道蓝边的小木牌。反复把玩，若不是为了它，我又岂能甘愿给人当奴仆！这天演大陆上，象征身份的木牌。不同于贫民百姓，华衣族的，总是带有家族花纹，带有家族颜色。当初答应念淳来蓝家，也就冲着这块牌子啊！

　　头枕着手，看着窗外树影摇曳，突然，“砰，砰！”该是有神马东西在敲门！？我大惊，窗户是开的，有人经过一定能看到。况且，也没有脚步声！

　　我信鬼神，重生的事都能让我遇上，天书我也瞧过，你说我咋能不信！

　　可信他也不见得怕他，转了一圈，没找到能砍鬼的东西，只得抓起一凳子藏在身后！正在这时，又是“砰，砰。”两声。

　　我静静走过去，一把将门拉开，正打算不管三七二一，先给他一砖凳。

　　可是，我看到了神马？我看到那漂亮文弱的二少爷，坐在轮椅上，外衫都没穿，只着了件中衣。有风的秋夜，寻常人都不敢穿成这样晃荡，何况是一个单薄瘦弱的病人？再说，他该不晓得我在那个房间才对！就算问了掌柜，那逮费多大劲儿才能找到？

　　心弦有片刻的抽痛，不知这位和莲沐有着反世俗恋情的妍华，为何要坐在我门口！

　　我正呆愣，他抬起头，那巨大的，娇滴滴水汪汪，楚楚可怜的墨蓝色眼睛看着我，然后从袖口掏出一个馒头，对我说道：“是，是我让你去买糕点，所以，所以才害哥哥罚你没饭吃，这个给你！”我完全处于犯傻迷糊中，忘了伸手接，他就一直伸直了手臂，拿着馒头僵硬在哪里。后来好像明白些什么，解释道：“本，本来也想找些其他的，可只能找到这个了，我央求店里的伙计帮我弄来的，他说，他家里只剩下这个，饭菜都没剩下，都没剩下！”然后他垂下手臂，指甲浅浅的抠入那个馒头中，又低下脑袋。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看我一直没动弹，便费力的转动轮椅，说道：“我在想想办法，我去向梓鞅要些糕点，你，你等等！”

　　听他说完这话，我急走两步，将他推进屋来，扯过被子盖在他腿上。之后一把抢过馒头，馒头很硬，可却很香甜！三下五除二塞进肚子，笑着说道：“正好！我都快饿扁了，你这馒头啊！来的可真及时！原本我饿的睡不着，这下可能睡个好觉了！”

　　我蹲下，平视他的眼睛，用我前世今生最温和的表情：“谢谢你，二少爷，这真是打我记事以来，最最好吃的馒头！”

　　他也笑了，仿若冬雪初融，仿若春天第一缕温暖人心的阳光，“你若喜欢，我去求那伙计在拿一个来！”他从棉被中伸出手，想要转动轮椅，我急忙制止，说道，“这些就够了，已经饱了，下回啊！我请二少爷吃饭如何！你喜欢吃什么？”

　　他摇摇头，说道：“好些东西我都不能吃，可是，我喜欢这样看人，向你这样！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你的脸！很，很漂亮！”说完这话，他又低下头，用手揪着被子。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样反而比他矮了好些，调笑道：“行，以后我和二少爷说话，都这般，如此，我这卖相不错的脸，就能好好在二少爷眼前显摆显摆！”

　　他低头看着我，狠狠点头。那双眼睛闪亮闪亮，光彩夺目的瞬间，我恍若看见了刚刚清醒的凤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