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墨妖

40、缘浅

　　元娘是七月开始吃药的，三个月后才开始‘试’。只可惜第一次没什么作用！
　　太夫人很失望，连带许多日子精神不振。
　　第二次彭医婆给开的药更加让人难以下咽，元娘就算是再性子要强，喝药前也是脸色苍白。喝完后难受得半天缓不过劲儿来，一个不合适便吐得天翻地覆，半个月下来就把原本健康红润的元娘折腾得去了一层皮。徐令宜看得直皱眉，觉得元娘这罪实在受得不轻，可为了子嗣……

　　“元娘，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再忍忍，好不好？”
　　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元娘觉得自己上辈子简直活得又可笑又可怜，一昧的要强自傲，结果惹得无人肯帮，眼生生的看着自己越行越错，哪怕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笑至极，却也可怜之极。这一次……
　　徐令宜看元娘把身子侧到床内里，悄悄的开始哭，心里也折腾得七上八下的。元娘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个先知，徐令宜始终打听不出来。可从种种迹象上来看，确实象是真的。私下问过不少得道之人，按道家所说，那样的先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灵感托梦，或是神或是仙亦或者是四夫人自己的福缘。元娘曾说在那个先知里，她折腾得要死要活好不易得来了孩子，却把自己的身子彻底折腾坏了，最后撒手归去。因为先前做过一些做事，所以自己一直不肯原谅她。她死了后另娶继室，继室温柔听话，颇是欢喜，又生的子女尽得宠爱，反而是她生的孩子生来夭弱，最后还不曾活过自己。
　　“元娘，我不会续娶。”
　　“你做不到的。没有娘，还有皇后娘娘。”罗元娘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那个天真小姑娘，以为占到万人之顶便可以毫无顾忌。眼见简王登基后发生的一切，元娘真的觉得过往的一切可笑之极。哀默却自迷惘，顺势而为种种到底是为罗家好，还是不好？元娘不知道结果，无法再象初生时那般的坚定不移。她很困惑：“徐令宜，你觉得值得吗？”帮简王，帮到如今正值青壮，却在家赋闲？
　　关于这个问题，徐令宜只想过一次：“值得！”
　　“为什么？”
　　“因为当时的徐家没有别的路可走。”
　　“那现在可曾怨恨？”
　　元娘问完问题，半天没有得到回复，坐起身来，看着坐在床边的徐令宜。他的表情很……困惑吧？事实上徐令宜确实很困惑。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徐家并无异心，却被皇上如此猜忌。可换位想想，如果自己是皇上，大概也不会轻易相信人了。连结发十几年的皇后娘娘不也常常试探？更否论他人？

　　“其实元娘有时候也很困惑！”
　　徐令宜扭过头来看元娘，这段日子虽然两个人很好，可是徐令宜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了，关于元娘的心思，他猜得到一些，却也因为另外一些猜不到的，不敢再轻易下定论。
　　他又在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嗯？
　　元娘想苦笑，可想想自己也并不单纯的动机，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十分怅然。披衣下来，慢慢行到炕榻边坐下。已经是腊月了，外面的雪很大，屋里因为生了地龙，十分暖和，而屋外嗯？

　　“去年施粥的时候，开始元娘只是奉命行事，为了怕底下人捣鬼才三天去查一次粥场。元娘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贫困交加！以前只觉得平民下贱，可不知怎的，看到饥寒交困的父母把排队许久得来的白粥先喂给自己孩儿时，却突然想哭。”上一世，元娘可以说做了许多错了，别人负了她，她也负了别人。唯独对谆哥……一片赤心！“母子之爱是世上任何感情都无法比拟的！所以这次，我虽然存了心思要和娘怄气，却也是真的在替娘觉得可笑。娘费尽心思不想让你受我的气，目的自然是想让你快活。可是你并不快活！元娘曾经一门心思的想让你出息，好回罗家吐气扬眉，震震父亲。可你果真出息了，却离元娘离了那样远。就算如今你果真厉害了，父亲想的却与元娘期许的并不一样。他不怕你，却因为你的厉害而想得利。母亲已经年老色衰，逝去的年华无法再弥补回来，对父亲早已经失望心冷，如果没有十一妹……元娘都不知道娘是不是要打算当个居士了。”上辈子母亲一意抓紧金钱，要拿捏父亲听话。可父亲听话了吗？反而因为母亲的能干聚财，而更加无度。
　　“可见这世上的事，总是不如人意的。你想要的往往得不到，你得到的却又往往不是你真心期许的。”上一世的元娘，两世的徐令宜，这一世的元娘……付出了很多很多，可得到的却并不是初时想要的。这条路到底走得值不值得？冤不冤枉？

　　“我只知道那是一条没有选择的路。”不支持简王，徐家便没有明天，没有今天。
　　“那对我嗯？徐令宜，你不愧对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那对我嗯？”当初的徐令宜是个孝子，是个贤弟，是个仁兄，却……
　　“我没有做好！元娘，我当初确实没有做好。”是性格，是年轻，是运气，但不管是什么，徐令宜承认当初确实是没有做好。不错！也许元娘当初有许多处事不到的地方，可自己何尝无失？不能体会到娘对元娘的不满，不曾从中调和，没有意识到一向温顺的碧玉有那样的心思会对自己的婚姻夫妻生活造成何等的困扰。如果换成今天的徐令宜，定不会那么容易的被蒙蔽。元娘的性子浮燥，当初自己何尝不是年轻气盛？
　　“所幸，你有那样的福气，你还肯和我在一起。”不然，如娘所愿再娶一个温驯的妻子吗？也许日子会轻松许多，可曾经的遗憾却是再也弥补不起来了。说完，楞了一下：“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莫不是元娘的拗性子又上来了吧？曾经的事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纵使因为很多种原因压下去，但一个顾忌不到就会触动，而元娘总是比别人要敏感激动许多。
　　只可惜这个问题，元娘没有回答他。只是淡笑着看着徐令宜，神情畅然里透着淡淡的心安和满足。

　　一场寒冬让太夫人的病势又沉疴起来了。
　　皇后娘娘天天派太医来问诊，珍方良药成山成岭的往家里堆砌。可仍然是挽救不回太夫人的病逝，永和六年正月十五，太夫人走了。临行前，太夫人把元娘叫到了榻跟前，想说什么，力气不够。就算够，也不知该如何说。而理由，元娘已经替太夫人，替自己想好了：“娘！这世上所有的事不过一个缘法。元娘和您只是缘份浅了一些而已。”
　　因为缘份浅，所以没有那样的心喜，不那样喜欢便不会那样珍惜。然后许许多多的事纠结在一起……叹一句缘浅，是对别人对自己最好的终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