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墨妖

15、刺心

　　消息传回永平侯府，太夫人当即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就逮着跟侯爷去的临波仔细问，临波说侯爷为督军气，常冲锋前线，最后一战最是凶险。侯爷让对方一箭射穿了右胸，从马上栽下来，然后腿就让踩断了。军医们都说，治不好了！

　　战事过去不久，徐令宜的腿还让紧紧扎得不能动弹。皇上特意恩旨坐了软轿抬进宫里去的，听了随行副将太医的转述，皇上甚是悲痛，当下便要重赏。可徐令宜却以身体已残，不能再为国效力为由推拒了，而且当场就交出了军权，连带除了太子少傅的虚衔外的职全解了。理由十分强大，就算腿好了，以后也是个瘸子了。大周朝总不能让个不良于行的人坐朝为官吧？
　　满朝文武尽嘘之，徐令宜回府后，太夫人领头一干亲眷都是眼泪汪汪的。可元娘却觉得：“侯爷是故意的吧？”
　　还有什么办法比这种‘为国捐躯’还能光荣引退的？病休也总有个好的时候，可是腿瘸了却是一辈子再也治不好了。皇上这会子怕是都偷笑得嘴快歪了！

　　“元娘真聪明！”
　　成婚快十年了，头一次听徐令宜夸自己。可元娘的脸半点红色都没有，有的只是强自藏起来的不悦。
　　徐令宜‘重伤’回府后自然只能住在元娘屋里，元娘这个正头妻子最重要的职责终于彰显出来了，侍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如厕之类的事都要帮忙。开始的时候元娘真的很头疼，可后来一想，反正是逃不开的与其埋怨不如干脆想开，就当他是个木头。更何况有了这重‘功勋’后，徐家想再休自己，恐怕更不能服众了吧？打定主意后，开始的不悦情绪渐渐没了。后来元娘又想，早点把这位侍侯好了，他不就能早点出去‘巡房’了？想明白这点后，元娘服侍徐令宜时，更加细心妥贴了。
　　太夫人看了几次后，十分放心欢喜。反倒是对还在怨怨自艾的碧玉越来越看不顺眼了，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哭，没事都让她哭出霉气来了。便和元娘说：“给她挪个地方，一天到晚嚎丧，真是晦气。”
　　元娘赶紧摆手：“娘，我可不敢。侯爷会骂死我的。”

　　太夫人让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隔天去看徐令宜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的提议，元娘的回复说清楚了。太夫人为元娘的一句不敢，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你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把元娘吓成这个样子？”当主妇的连给小妾挪个屋子都不敢了？简直不象话。
　　徐令宜脸上微涩，想想初婚时的一些事，颇有些不自在。“娘既然想挪，就挪吧。”
　　太夫人听了更不悦：“你屋里的事，我管什么？爱挪不挪。”说完甩袖子就走了。
　　徐令宜想了半天后，叫来了临波，让他转告佟氏，再哭丧就把她送到庄子里去。
　　结果当天晚上，佟氏院子里就再听不见哭声了。

　　徐令宜病休在家，朝务不管，有的是空闲时间。常把徐嗣谕和徐嗣俭叫到跟前来询问功课！徐嗣谕功课很好，回答的头头是道的。徐嗣俭相比就差些了，可继承了文氏的乖舌，没理绞理正的不行有歪的，十分没个章法。
　　“不都是二嫂带的，怎么差这么多？”元娘处理完家事，回屋后，徐令宜和元娘吐糟。
　　一听涉及项怡真，元娘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前前后后想了一百八十个圈后，很中肯的回复：“二嫂是真名士，清高孤傲，凡举名士听说都只喜欢一个学生的。”
　　从头到脚都是夸人的词，徐令宜这次总找不到什么自己不喜欢二嫂这类的理由了吧？
　　元娘自我感觉良好，笑得菱角一样的红唇滟潋生色，得意里带了三分狡黠，偏又想藏起来不给人发现。徐令宜越瞧越有趣味，又说：“也差不多七岁了，还是给找个先生好好教才是。你多操操这个心。”

　　元娘听得吒舌，盯着徐令宜看了半天后，赶紧推托：“妾身一个后院妇人，文墨不通的哪里有这种脉路。还是请二嫂帮忙来得好！侯爷认的人也多，不然娘也是认识许多贵人学士的。”开玩笑，元娘可不想承这种责任。先生和学生之间也讲缘法的！象谆哥开始的那两个老师也不是不好，可谆哥就是不开窍。后来十一娘给换了赵先生后，谆哥就样样伶俐起来了。元娘没那种本事，所以坚决不干。
　　只是……十一娘……想想这个名字，元娘觉得有些气闷。因为……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父亲总在娘屋里歇着，娘居然怀孕了。两个月前生了个女儿。元娘的嫡亲妹子，排行十一。不再是庶女的十一娘！元娘想起来都觉得别扭。元娘并不讨厌那个十一娘，可是让十一娘变成自己的嫡亲妹子……有一天继续做徐令宜的继室？
　　不对，这两个人差了二十多岁！
　　可二十多岁的继室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可是如果是嫡女，应该不可能做继室吧？更何况……元娘斜瞟了一眼躺在床上，正靠着迎枕看书的徐令宜。咬牙狠下决心，我就是不死，就是不给你挪地方。想把我弄死了，另娶新妇，门也没有。你徐令宜这辈子都不用想有嫡子了，我罗元娘就是要和你耗到底，耗到你七老八十，我再死。到时候就算继娶，你也生不出来了。

　　想完，元娘自己都觉得爽快无比。端起茶盏就喝，却忘了是刚添上的，烫得直吐舌头。
　　床上徐令宜看得直发笑，把脸藏在书后，却挡不住微抖的身躯。元娘觉得难堪，吱溜一下就是溜到外屋去了，到了就寝的时分才回来。因为徐令宜‘脚腿不便’，所以元娘依然睡在炕榻上。羊皮纸的角灯亮在炕桌上，照得元娘的睡般平静又安详……

　　永平侯虽然残了，可是圣眷却仿佛更加隆宠了。为徐令宜废了腿一事，皇上对皇后十分垂爱，连着两个月宿在坤宁宫里。两个月后，皇后有喜了。元娘听到消息后，脸色立即变了刷白，端着药碗的手都在发抖。
　　徐令宜摆手让临波下去，凝神问元娘：“帝后恩爱，你为什么吓成这样？”

　　为什么？
　　元娘苦笑，因为皇上先前宠的那个许美人比皇后腿脚还快一步先有孕了。如果生下女儿，那么皇后后来又生的大公主哪儿去了？如果生下的是儿子，就算是早夭也会序齿的，序齿的话就是五皇子。
　　事情越来越变得脱离元娘所熟悉的那个故事轨道了，丹阳第一胎生的就是个男孩，而甘氏却除了勤哥再没生出孩子来，几次她不听话的时候，太夫人明示暗示要老三纳妾，甘氏回去后哭得天翻地覆。徐令安倒是有胆子的，起码在这件事上他给甘氏撑腰，就是不接太夫人的话。那样的丈夫虽然窝囊了些，但也是有好处的。
　　可徐令宜嗯？

　　元娘撇了撇嘴，低头摆弄药碗：“侯爷大概忘了元娘、忘了佟氏落胎时的模样了吧？”
　　女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孩子离世，不管是在肚子里还是肚子外的。
　　哪怕她是皇后！
　　况且在宫里，如果能有人动了皇后的肚子……想想五皇子的死因，皇上的隐忍，虽然后来知道当时皇上应允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又如何？皇后娘娘当时是演技好，忍住了。要是忍不住嗯？
　　“皇上不会给皇后娘娘撑腰的，那种恨，是无法磨灭的。”

　　说这话时，元娘的脸上展现出一种深刻入骨的刺痛，锋利的象是一把尖刀直直的扎进了徐令宜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