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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远处打更的声音随即湮没一片寂静里,偌大的皇宫掩在黑暗之中,更显得不可思议的宁静。廊下急促的脚步声,门外隐约有低低的声音,在宫中值宿的胤祹立时醒转,他心下诧异,低喝道:“什么事?”
      门外值守的太监见他醒来,反而松了一口气,忙道:“六百里急件需面递三贝勒、四贝勒。”
      胤祹想了想,道:“是从塞外来的?”
      “正是。”
      胤祹不敢怠慢,趿了鞋,紧走几步打开了门。那太监先将那份急件递到他手中,又入内拿了件外衣给他披上,后又取了火石将蜡烛点上。胤祹又道:“皇阿玛想必有所交待。送折子的人可说了些什么?”
      那太监立即道:“那人只说,皇上严旨,火速乘驿,将此谕交付三贝勒、四贝勒,片刻不得拖延。”
      “可曾派人知会三哥、四哥了吗?”
      “已经派人过去了,不刻就会到。”
      皇帝出巡塞外,日日都有消息传来,今日却有急旨传召,莫非那出了什么变故?胤祹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只觉着手足冰冷,几乎挪不动身子了。因皇帝指明送交胤祉和胤禛,胤祹不便拆开来看,心中满腹疑团无从解答。而那份急件如今偏偏又在自己手中,蓦地有着三分的冲动,想将它拆开阅看。胤祹踱着步子,忽地转身道:“给我倒杯冰水。”
      那太监有些愕然,但还是转身去外头取了杯冰水过来。沁凉的冰水让他猛地一个激灵,心底仿佛吹过一阵凉风,那份焦躁和不安便被暂时安抚了下去,他沉吟半晌,道:“你着人通知,内务府大臣亦一同前来。”
      胤祹匆忙梳洗一番,换了衣服,便在外头等候他们的到来。胤禛来得最快,一见胤祹的面,便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胤祹也不答话,只将急件递给他看,胤禛拆了固封,拿到火烛下细看。胤祹亦微弯着身子,与胤禛一同看了折子的内容。
      “今此谕一到,立即将马尔干之妻、刘嬷嬷、外科大夫嬷嬷赫氏等三人派来,同时差出精时干练之人,作为伊等随从,一律乘驿,挑选好车良马,日夜兼程,从速赶来。朕也派人从此处往迎,为此急促缮写降旨。”
      ——原来如此。塞外平安无事,只是十八阿哥胤衸病势又加重了,故而皇帝急急诏令原先在胤衸服侍的嬷嬷前去照料。两人虽然也担忧胤衸的病情,但都有如释重负之感。看完了折子,胤祹精神一松,便觉得倦意袭来,不由地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捡了张椅子坐了,在一旁吃茶提神。
      胤禛道:“这事好办,只是需得让内务府大臣知会他们一声。”
      胤祹笑道:“我派人去叫了,一会就来。”
      胤禛这才坐下来喝茶,道:“还是你周到。”
      胤祹吹了吹茶水,道:“不知道十八弟现今怎么样了?出巡前除了身子弱些,倒没听说有什么大病。”
      胤禛若有所思,道:“这里离塞外虽说不远,也要好几天的功夫。虽说坐车比骑马好些,但一路上只怕还是受了些颠簸。”
      胤祹在一旁笑道:“想来总是无碍。不像四哥前些日子,病势凶猛,虽说调养了数日,如今瞧着还是没精神。四哥原本是随扈的,如今却又只能闷在这京城里。这些天越发地热起来了。”
      胤禛淡淡一笑,道:“热吗?我竟不觉得。”
      “怎么不热?我今天子时才睡,这才合眼,宫里的人就到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胤祉说着便大踏步走进来。
      胤禛和胤祹忙站了起来,唤道:“三哥。”胤禛便将那急件递给胤禛瞧了,胤祉细细瞧了,原先紧绷的脸便和缓下来,道:“可曾叫了内务府大臣?”
      “十二弟叫了,一会就到。”
      胤祉点了点头,便坐在上首一起等候。胤祉以一种悲悯的口吻说道:“十八弟在承德行宫住了一个多月,眼见着好了,皇阿玛才带到塞外去的。月初到的塞外,才十多天的功夫,竟又病着了。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虽然帮不上什么忙,总该上个折子关心关心。”
      “三哥说得是。”胤禛和胤祹觉着胤祉的主意不错,忙在一旁附和。
      胤祉道:“这折子倒也不急,明日知会了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他们,我们兄弟几个联名上个折子就成了。”
      胤禛道:“明天还是要偏劳三哥写个折子。”
      胤祉正要推辞,胤祹已在一旁附和道:“自然自然。咱们兄弟几个,谁也不及三哥文采风流。再说在京的兄弟几个,三哥最长,这个折子三哥是当仁不让。”
      胤祉微微一笑,半晌功夫早已腹案在胸,嘴里却仍道:“再说吧,再说吧。扯远了。”
      这时便有小苏拉来报,内务府大臣赫奕请见。赫奕进来前,先偷偷瞄了一下皇子们的脸色,见他们神色还算平和安祥,微微放下心。给三位皇子请安之后,他便肃立在一旁。深夜召见,赫奕不免有些慌乱,他默默地回想自己近来所办的差事,不知道差使是否出了什么纰漏,更不知道他们此时是否是故作颜色
      三人之中以胤祉居长,胤禛和胤祹都在默默地吃茶,胤祉便开口道:“十八阿哥跟前,缺少得力的人。你让马尔干家的、刘嬷嬷、外科大夫嬷嬷赫氏三人将十八阿哥平常惯用的、现在用得着的物件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立刻启程,路上一刻也不要耽误。另外,你再派几个精干之人,送她们到塞外去。皇上会派人来接,务必将人好好地送到塞外。”
      “是。”赫奕想了想,“是否夜里就要赶路?”
      胤祉迟疑了一下,胤禛已放下茶盏,道:“夜里赶路不太方便,若是路上有了闪失,反倒不好。不如寅时出发,这时天大概也亮了。三哥,你以为如何?”
      胤祉点头道:“甚好,就这么办吧。”
      赫奕施礼告退,胤祹便站了起来,打着哈欠道:“折腾了一宿,我回去补个觉,两位哥哥也安置吧。”
      胤祉和胤禛笑了笑,这才告辞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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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百里加急?!”,太子辗转得知了这通谕旨,不由有些吃味,“这算哪门子紧急的事情?值得这样。”
      凌普赔笑站在一旁,不敢作声。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道:“小阿哥病势不轻,随扈的几位阿哥都去探视过了。大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去得挺勤,主子要不要过去探视一下?有时门面上的功夫也很紧要。皇上对小阿哥甚是看重,主子何不趁机多做关怀,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会欣喜。”
      太子心里有些酸酸地,道:“皇阿玛岂止是看重他?我看在皇阿玛眼里,就只剩下他一人了。我现在顶顶厌烦这些门面上的功夫。”太子心道,“这些兄弟们在自己面前谁不是毕恭毕敬,俯首贴耳的样子,背地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胤衸现在还小,人事不知,待假以时日,还不是会和他们一样暗地里与自己做对?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太子这个位子,他们哪个不想做?既然做了这个位子,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什么兄弟之情,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念头。纵然自己还顾念着兄弟之间的情况,他们又何尝将君臣之义放在眼里?我纵是掏心掏肺,也是枉然。我就是不去瞧他,瞧着旁人能把我怎么样?”
      凌普却不这么看,“皇上向来重视亲伦,对阿哥们都是没得说。如今虽对小阿哥有所偏厚,但怎么也不及当年太子您啊。”心里这么想着,但这番话却不敢在太子面前稍稍提起,只是沉默着,听着太子的牢骚。
      太子冷笑一声,道:“这次出巡就没有一天痛快过。到了塞外这等蛮荒之地,更是什么乐子也没有了。”
      凌普忙陪笑道:“这边地势平坦,草木繁茂,骑马狩猎倒是不错。”
      太子拊掌道:“有理。去牵最好的马来。”
      出了帐外,一旁已有人备好了马匹。太子瞧了一眼,冷冷道:“这便是最好的马了?”
      管事的官员求援似地看了凌普一眼,凌普自然瞧见了,却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还在一旁帮腔喝道:“这马怎么看也不像是良驹。这毛灰不灰,黄不黄,到底是哪里来的马?”
      这匹马毛色光亮,确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此刻却被说得一文不值,管事的官员又气又无奈,闭着嘴不作声。
      太子却是不肯放过,喝道:“你聋了?没听到总管正在问你话?”
      那官员只得忍着气,躬身道:“殿下,马神不神骏,与毛的颜色并无关系。这匹马乃是蒙古亲王进贡,虽不敢说日行千里,但还算神骏。”
      太子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厉声道:“我六岁开始骑马,什么样的良驹我没见过?要你来说教!不知尊卑的东西。”顺手拿过凌普手中的鞭子,往他身上抽去。
      那官员不敢闪躲,硬挨了这一记鞭子,身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但这时却也顾不得了。那官员不敢再怫逆他,还得跪下谢罪道:“臣该死。”
      凌普这才笑嘻嘻地上前道:“要不让奴才另替太子选一匹良驹?”
      太子却已认蹬上马,在马上挥舞着鞭子道:“行了,先凑合一下。就凭这些废物,就算有什么好马,也被他们糟蹋了。前面就是蒙古亲王的帐篷,我去那挑一匹来。”
      蒙古王公俱是累世贵戚,凌普便有些心虚,但太子正在兴头上,他亦不敢出言阻止,犹豫了一番还是上了马,跟在太子后头。
      前面不远处就是蒙古巴林部鄂齐尔郡王乌尔衮的行帐。凌普先行下马,赶忙到太子跟前伺候,帮忙勒了马首,搀着太子下马。乌尔衮并不是一般的蒙古王公,他的母亲巴林淑慧公主,是太皇太后所出。太皇太后临终前,将自己钟爱的女儿托付给了皇帝。皇帝一向不曾违逆过太皇太后的旨意,对于她临终的交托,更是不敢怠慢。康熙三十年,荣宪公主便下嫁给乌尔衮,成就了一桩亲上加亲的佳话。临进帐的一刻,凌普在太子旁边低声道:“额驸是姻亲贵戚,主子看在太皇太后和荣宪公主的份上,主子可别找他的麻烦。”
      太子漫不经心地敷衍道:“知道了。只不过要几匹马,他谅必不会小气的。”
      乌尔衮已经迎了出来,上前见了礼,道:“太子骤然光降,令斗室篷荜生辉。”
      太子笑了笑,道:“额驸言重了。不知公主可好?”
      乌尔衮忙道:“蒙太子记挂,都好。”
      二人落座,便有蒙古的侍女端了奶茶上来。太子喝了一口奶茶,便开门见山道:“听闻这些年你们那风调雨顺,想来必是草盛马肥,更听闻你座下无一不是良驹。”
      乌尔衮揣度他的心意,顺着他的意思道:“良驹倒也称不上,勉勉强强,大概也能日行四五百里。臣正好有一批马想献到御前,太子若有兴致,不妨前去一观。”
      出得帐外,乌尔衮见着了太子的坐骑,不由道:“太子现今所乘的马亦称得上是良驹。臣棚里的,只怕有所不及。”
      凌普有些后悔,倘若当时为那官员稍稍担待一下,兴许便不会生出这般事来。他悄悄拽了拽太子的袍子,太子却暗暗伸手挡开,道:“额驸的马必是极好的,今日若是不见就可惜了。”
      乌尔衮微微一笑,道:“如此就请太子到棚内一观。只恐棚内污秽,玷污了太子。”说着,便先行引路。
      马棚极大,棚内系着百来匹的骏马,有些马正在低着头吃草料,有些马却不太安份,不住嘶鸣,棚内不料有人来来回回地照料着。太子和乌尔衮一到,他们俱都放下了手中的差事,上前叩头问安。马棚里虽然干净,但草料和马固有的气味还是呛得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太子勉强道:“果然匹匹都是骏马。”
      乌尔衮在一旁道:“这些即是臣打算进献的马匹。”
      太子目光一转,指着马棚里的第一匹马道:“我瞧着这匹马似乎比其他的更好些。”
      乌尔衮面上微有得意之色,道:“这便是臣的坐骑。”
      太子上前抚着马的鬃光,那马颇为温顺,绕着太子打转,太子不由地有着几分的喜欢,道:“今日一见,当真是爱不释手啊。不知额驸可否借我几日呢?”
      乌尔衮吃了一惊,这匹马陪伴他多年,蒙古人向来珍爱自己的坐骑,闻言勉强笑道:“此马已日渐老弱,容臣为太子再挑一匹来。”他指着第二匹马,道:“这只青骢马极是神骏,脚程不在它之下,堪为太子驱使。”
      太子却是已经抱定了主意,道:“青骢马既是这般神骏,怎好要让额驸割爱?倒是那匹马,与我颇有缘份。”
      乌尔衮笑得更是勉强,道:“既是如此,臣便将此马赠予太子。能得太子青睐,也是它的福份。”
      太子打了个哈哈,道:“额驸的盛意,却之不恭。如此便不多叨扰了。”一旁的随从便将这马牵了出来,太子毫不客气地翻身上马,笑道:“额驸,一会你再将预备进献的马送到我的行帐,我自会将他们进献给父皇。”
      乌尔衮却是连笑也笑不出了,原先的惊诧渐渐转为怒气,他极力按捺着,沉默着目送太子一行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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