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倪望

2、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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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止镇是个宁静的小镇子。这里没有风波恶，没有轰轰烈烈的红尘，自然也就缺乏激情。小孩子们循规蹈矩地长大成人，按时上私塾念书，跟着讲学先生摇头晃脑，各个脑袋瓜子里念想的都是考取功名金榜及第，鲜少有习武的。镇子里唯一的武教头黄师傅终日沉沉郁郁无聊之极，没事干的时候就跑去酒馆茶屋找故人发牢骚叙叙旧。有时举起长满剑茧的双手照一照太阳，会有种他们已经日渐消去的令他万分惊恐的错觉。
　　“个死废镇子，……根本没个可造之材！”
　　黄师傅经常会在自家院子里邀月独酌，望月伤感之余，便将酒杯狠狠摔向半空，发出诸如此类抱怨之声。
　　对于他而言，自从他最后一个徒弟进京就任禁军教头之后，他就一直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如斯平淡无味的生活。
　　渴望激情，渴望闪光，渴望感动却不得，这样的苦痛，谁能明了。
　　黄师傅的苦难日，一直持续到他遇见宗小敏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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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止镇是个宁静的小镇子。这里没有风波恶，没有轰轰烈烈的红尘，自然也就缺乏激情。小孩子们循规蹈矩地长大成人，按时上私塾念书，跟着讲学先生摇头晃脑，各个脑袋瓜子里念想的都是考取功名金榜及第，鲜少有习武的。
　　这个地方，乖巧懂事的书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宗小敏根本不愿意去听去看的程度。每当瞥见他们挤出谄媚笑容附和先生、附和长辈的样子，宗小敏就禁不住胃酸上涌，有种想吐的冲动。
　　当官有什么好的。进京侍奉皇帝还不如在家孝顺父母。
　　正因如此，宗小敏日复一日地嚣张叛逆，游离于儒家礼数之外。他如愿以偿地成了镇子里的混世小魔王，没有谁不惧怕他。
　　——除了开武馆的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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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师傅与宗小敏的故事，总也说不完。
　　因为太传奇，也太富有戏剧性了。
　　一个年近天命的老头儿，胡须拉得老长，却仍宝刀未老，终日领着徒弟宗小敏，跑进符止山闯荡。
　　日益变得像个野孩儿的宗小敏，打扮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有点害怕，但出于男孩子特有的好奇心与好胜心，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在黄师傅后面，屁颠屁颠的去了。
　　有几次，宗小敏不慎跟丢，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转了十来圈，又是惊惧又是孤单，有时还会碰上野兽。每当自己无力应对的时候，宗小敏便会癞皮狗儿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出声，一边哭得撕心裂肺抽抽搭搭，一边越来越不中听地骂着自己的黑心师傅。
　　然后，黄师傅总会天兵降临般适时的突然出现，伴随着感到有趣的哈哈狂笑声，打退难题，把宗小敏安安稳稳的救进自己怀里，一块肉都不会少。
　　——若是方才不幸听到了宗小敏没心肝的骂声，一切告解之后，自然是会脱下裤子狠狠打他几巴掌的。
　　——这对师徒，便是这么奇怪而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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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宗小敏学成出师了。他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平凡破落的付止镇，自己到外面去另立门户。那一年，宗小敏十六岁。
　　黄师傅没说什么。他很喜欢宗小敏。宗小敏决心要去做的事情，只要不坏，他都会支持的。可是啊，这个孩子，毕竟是教了这么多年武艺，唯一一个让他打心底里快活的徒弟。真要这么长年分离，他总有些不舍得。
　　“你跟你爹娘说过了么。”
　　“没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宗小敏撅着嘴哼哼两声：“而且，他们已经有小静了，哪还会管我呢。”
　　宗小静是宗小敏的弟弟。一个很乖巧很乖巧，却又相当有手腕的弟弟。今年十四岁，却已经长袖善舞，能言善辩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也很懂得交际，朋友很多，长得又漂亮。有这样的天才弟弟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也难怪宗小敏会不由自己地眼红。
　　黄师傅听了宗小敏孩子气的这么一番话，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你这可是在妒忌你弟弟？”
　　“我才没有呢！”
　　宗小敏霎时便像炸了毛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认为它是对的。”黄师傅又与他笑闹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道：“小敏，你要知道，人的一生，我也不晓得他到底像个什么东西。我只明白，他只要一经开始，便无法轻易结束。从此以后，不论快乐悲伤，难过苦楚，你都只有接受，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经此一役，已无退路可回头……”
　　宗小敏愣愣地听着，没有什么反应。他没想到，平日里表现的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师傅，粗犷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细腻的心。他经历过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子，才会让他这一刻的他，看上去如此沧桑？
　　那一夜，黄师傅睡下后，他披衣起身，悄悄走到他门前，面对着那扇既熟悉又陌生的，已经有些腐朽有些灰尘的木门，站到天明。
　　次日晨，宗小敏走了。
　　他在离镇子不远的官道侧旁，建了一座山贼寨子，名唤符止寨。他自封为寨主，广纳贤士，拉拢小弟，待山寨稍具规模后，便开始从事劫富济贫、惩奸除恶的地下工作。
　　——当符止寨名扬府郡的时候，宗小敏才不过十九岁。

　　◇

　　“——呜呜，呜呜……”小五不住的抽着鼻涕，发出哽咽的哭音：“老大，这就是你的故事么？好感人，呜呜，我，……呜呜……”
　　哇哦，他们的老大，好伟大哦！坦白说，小五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当山贼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他只不过是为了赚钱养活罹患眼疾的老娘才落草为寇的。但是今天，一切都变样子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有寨子里的弟兄们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原来，原来，他们在做着这么伟大的事情啊！劫富济贫、惩奸除恶……真的好厉害耶！那不就跟官府差不多地位了吗？而且，地下工作，比官府还要有型耶！这样一来，楼里的那些花姑娘，岂不是会很景仰我么？只要我悄悄地把老大的故事说给他们听，再把角色偷换成我自己……
　　“死小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口水都流下来了。”
　　宗小敏忍不住打断小五的臆想，一脸嫌弃的拿刀背猛击一下他的大头：“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的，你感情还真丰富。而且，有什么好哭的？又有什么好笑的？”
　　“……老大，是真的很感动，”寨子里的军事级人物，秦铭，忍不住也吸了吸鼻子，“连我都哭了。”
　　“……我该为你难得的眼泪而道谢吗？”宗小敏抽了一下嘴角。
　　向来冷血无情的秦铭竟然也掉泪了。他宗小敏的发家史真的这么感人么？为什么他自己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
　　“老大，感动归感动，正事还是要办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艺搓了搓鼻子，忍住眼角的湿意，从兜里掏出了一封被汗水浸湿的书信。
　　宗小敏问：“这是？”
　　“付止的来信。很稀罕呢。”秦艺道：“似乎是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宗小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自从他在这里安营扎寨之后，宗耀南和林小婉就再也没有与他联系过。无论他给他们写多少封信，最终都是石沉大海，毫无着落。也曾怀疑过，他们是否对这个不孝顺的儿子死了心，毕竟家里还有那样一个优秀的宗小静在。但如今的突然来信，却又点亮了宗小敏心中小小的希望。
　　“是一个村民送来的。他说，您的双亲想要告诉您的一切事情都在书信里写得很明白。相信您会看懂的，尽管您小时候没好好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