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84、第四章 火葬

　　“我没有教她这么做，但她自己却想到了。这的确是个办法，但未免牺牲太大……”
　　地牢里，欧阳扬音把一切都告诉了西尽愁。
　　陈凌安和尹珉珉订婚的消息已经传遍水寨。所有人都被紫星宫吓怕了，所以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都以为只要水寨和紫星宫顺利结成亲家，就可以逃过这次劫难。
　　西尽愁被铁链锁在十字架上，低声责备道：“你没事去跟她讲那些话干什么！”
　　“我劝过她，但她心意已决，听不进劝。与其让她去闯死路，不如给她指条活路，难道不好么？”说到这里，欧阳扬音轻声讥笑道，“你的好妹妹就要成亲了，不知道喜酒会不会分你一杯？”
　　西尽愁头道：“她不会来真的……”
　　“那可不一定……她当日刺你一刀，只想留住你，她知道身负重伤的你一定会被萧辰清捉拿回去，而她自己早已决心留在水寨，搅动风云。由此可见，与其说她想嫁给你，倒不如说她只想把你锁在身边，占有你……所以，即使她真的嫁给陈凌安，我也不会吃惊。”
　　闻言，西尽愁竟一时沉默。
　　被捅了那一刀后，他就知道尹珉珉已经变了。
　　但究竟变成什么样，究竟能干出多疯狂的事，他却不敢去想……
　　欧阳扬音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一个问题困扰过很多人，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究竟选择谁才能更加幸福？你觉得呢？”
　　西尽愁只能发出苦笑一声作为回答。
　　欧阳扬音淡淡续道：“珉珉给出的答案太过贪心，她选择了爱她的人，但同时也要把她爱的人留住……西尽愁，你要有点觉悟，她可能会把你关很长一段时间……”
　　西尽愁叹了口气，说：“我没困扰过你说的那些，但只困扰于一个问题……欧阳，既然你在这个牢房来去自如，为什么每次都只和我聊天，却从来不把我救出去？”
　　“因为我不高兴救你。”
　　“你高不高兴都应该救我，不然就是助纣为虐。”
　　“如果你在地牢里乖乖待着，珉珉就对你心如死灰，但如果你出去了，我怕她会死灰复燃。”欧阳扬音边说边走近，围着西尽愁绕了一圈，把那刑架和铁链上下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地说，“你曾经从这里逃出去过一次，所以这次他们对你关照有加，不仅链子是铁的，连架子也是铁的，这下看你还怎么逃……”
　　西尽愁无奈地道：“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我。如果可以逃的话，我还用等到现在？”说着，歪起脑袋长叹一声，“不过就算现在回去了，也会被他骂成猪头……欧阳，我不求你救我，只求你帮我带句话出去……”
　　“带给岳凌楼？”欧阳扬音冷笑着，猜都不猜就知道答案。
　　西尽愁点头道：“是。你叫他不要等我，立刻回杭州，越快越好。”
　　“你以为他还能回杭州么？现在全水寨都在搜查他，珉珉更是要置他于死地。”
　　“什么？”西尽愁惊了一跳。
　　“怎么，你还指望珉珉对岳凌楼手下留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杀他了。”
　　“放我走！”意识到事态严重，西尽愁不复刚才的安闲，陡然严厉起来。
　　欧阳扬音后退几步，冷漠道：“我说过，我不会……”
　　西尽愁几乎是用吼的：“放我走！”
　　欧阳扬音也用同样大声的吼叫回答他：“我不会！”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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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淅川河上，沈开阳撑着一艘小船，漂在离岳凌楼不远的地方，拖长了声音。
　　“你每天都来，不烦啊！”
　　岳凌楼坐在船舱内，非常暴躁地向沈开阳吼去。
　　沈开阳虽然觉得冤枉，但还是好脾气地说：“我当然烦啦，但我们教主他不烦啊……他叫我每天给你送饭，我能不来么？你为什么不干脆跟我回青神寨去，也省得我一天两次给你送饭。我累啊～”
　　“既然累就不要来了。”
　　“我不来，你饿死了怎么办？”
　　“饿死也不关你的事。”
　　“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沈开阳还是认输了，把饭菜往甲板上一搁，跳回自己的小船，竹篙一撑就走了，留下一句，“你就慢慢在这里耗吧，反正一时半会儿水寨也找不到这里来，不过我可提醒你，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紫星宫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来了……”
　　岳凌楼把他的话听在耳里，却紧抿着嘴，并不回话。
　　西尽愁让他在船上等三个时辰，结果却让他等了整整三天，死活连个信儿都没有。
　　不知为何，月摇光竟知道岳凌楼在河上，派沈开阳每天给他送饭来。
　　不然，就算岳凌楼是神仙也被饿死几次了。
　　从沈开阳那里，岳凌楼得知了最近水寨的各种大消息。
　　首先是陈凌安和尹珉珉已经定下婚约。其次，十三水寨上下都在搜查自己的下落。还好陈晓卿一直守口如瓶，没有泄露半分，不然只怕自己早就被抓回水寨去了。
　　而西尽愁，则是彻彻底底没有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沈开阳刻意回避，反正从他嘴里，岳凌楼套不出任何关于西尽愁的事。
　　沈开阳说得最多的，无非就是要岳凌楼去青神寨，但岳凌楼非死守在这条船上等西尽愁回来不可。这三天，他脑海中回忆最多的画面，就是在青神寨屋顶上，他俩做过的承诺。
　　“你要我回杭州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们必须一起走，你答不答应？”
　　“那如果我现在答应你，到时候没做到怎么办？”
　　“如果你说了我没信，倒是无所谓，但如果我信了，你却辜负我，我会很恨你。”
　　“其他我不敢承诺，但是这个我敢；其他你可以不信，但是这个必须信。说了要在一起，说了会带你走，那就一起走。”
　　那就一起走……西尽愁，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我还在这里等你，但你是已经忘记，还是在你跳下河，决定去救尹珉珉的那一刻，就已经想要毁约？早已将承诺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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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五天晚上，岳凌楼等来除沈开阳之外的第二位客人。
　　那人踏上船时，光凭脚步声，岳凌楼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你好大的面子，非我要亲自出马，才能请得动你是不是？”
　　月摇光只身一人踏入船舱，负手站在岳凌楼身旁。
　　岳凌楼坐在靠近船尾的位置，把额头搁在膝盖上，这个姿势在这五天里都没怎么变过。
　　短暂的沉默后，岳凌楼终于心不在焉地回道：“自以为面子很大的人是你……别以为你来了，我就会乖乖跟你走。”
　　月摇光笑道：“我当然不敢这么想，不过我给你带来一个大消息，如果你听到这个消息后，还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我月摇光就对你说个‘服’字。”
　　“什么消息？”其实月摇光不说，岳凌楼也能猜到一点。
　　“紫星宫已经抵达幽河镇，与水寨仅隔一条淅川河。他们得知尹珉珉和陈晓卿私定下来的那桩亲事后，不但不怒，反而还传书水寨，说愿结两派秦晋之好。这下子，水寨就不得不派人把他们迎接进来了。水寨的船明日清晨出发，如果少绕几个圈子，差不多正午过后，紫星宫的人就能抵达幽河寨。”
　　“是么？真是个大消息……”岳凌楼看似平静，但心却紧紧绷住了。
　　本来还指望十三水寨靠水阵把紫星宫阻拦一段时间，但既然说要结成亲家，那么紫星宫连水阵都不用过，就可以直接进入水寨。不论紫星宫是不是真有诚意成全这门亲事，水寨这边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把紫星宫以大礼相迎——想起来还真有点讽刺。
　　“你说你，为什么偏偏把紫巽杀了呢？”月摇光慢慢走近，语气带着些责备，“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紫星宫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们好像挺看中你的，紫巽还让我保护你。可这次你杀的不是一般人，是他们的一个护法，难保紫星宫不会跟你翻脸。”
　　“既然知道，你还来见我，就不怕被牵连？”岳凌楼抬眼斜睨了月摇光一眼。
　　“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你还是不走，我不会再来见你。”月摇光轻叹一口气，直接挑明了讲，“我的命还捏在紫星宫手上，如果他们踏上水寨，我只能对他们唯命是从。他们叫我搜你便搜，叫我杀你便杀，我不敢有半分违抗。所以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想走，我帮你引路。你离开水寨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躲过一天算一天，躲过一年算一年，总比死了好。”
　　岳凌楼凝视他片刻，从他严肃的表情中，竟看到几分难得的真诚，轻声笑道：“我真搞不懂你，你又要对紫星宫唯命是从，又要暗中帮我，你到底站哪边的？”
　　“依情况而定……在紫星宫看不到的地方，我有胆子耍点小花招，把你救走。但在他们眼皮底下，我可是非常听话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他们一点点信任，现在毁了不值得。”
　　岳凌楼冷声道：“那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做好准备，明天迎接你的主子到来。”
　　“你当真不走？”月摇光不敢相信。
　　“事到如今，与其东躲西藏，不如看紫星宫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如果紫星宫要搜查我，你也不用隐瞒什么，大可以直接告诉他们我在这里，顺便立个功，多得一点信任，就当是我报答你这五天送饭的恩惠。”
　　“随你。”月摇光甩了下袖子，显得有点生气，“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时候跟我赌气不值得。”
　　“我不是在赌气，也确实是想感谢你，反正我早已想通，你就不必废话了。”
　　“现在轮到我搞不懂你了……你到底在等什么？”
　　“这点他倒是懂我的……他知道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一旦信了，就是拿命去信。如果我信错了，不要命也罢了。他承诺过不会辜负我，就算再迟，他也一定会到。”
　　“如果他回不来呢？”月摇光压低声音道。
　　岳凌楼急忙抬头追问：“他为什么回不来？”
　　月摇光有些警觉，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想套我话？”
　　岳凌楼转开目光，低头不语，代表默认了。
　　没错，他刚才的确是想套话，可是月摇光不上钩。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迟早是要知道的……”月摇光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视线从岳凌楼紧张的脸色上飞快扫过，注视着船下流淌的河水，低声道，“他死了……”
　　“什么？”岳凌楼蓦然怔住，刹那间直起身来，瞪视月摇光。
　　“他去救尹珉珉，也的确救走了，但不知为何，他被人刺伤，尹珉珉也不知所踪。直到陈凌安得势以后，尹珉珉才又现身，不过已经与陈凌安定下婚约。而西尽愁，恐怕早就被幽河寨的人随便埋了吧。你再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你胡说!”岳凌楼大吼一声，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揪住月摇光的前襟。
　　月摇光沉住气，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若非如此，你以为幽河寨能把西尽愁关五天？你仔细想想，西尽愁直到现在还没现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自己不想回来，二是他想回却回不来。既然如此，你何必再死守着这艘船？”
　　“你胡说……”岳凌楼重复着这三个字，但底气已经明显不足。
　　西尽愁死了？西尽愁竟然死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但内心却已剧烈动摇不安。
　　“既然真相大白，你到底走是不走？”
　　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月摇光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岳凌楼还是摇头，抓住月摇光手松了下来，“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是人都会死，都会出意外。”
　　“你不要再说了！”岳凌楼狂躁地推开月摇光，朝舱外冲去，可是看到黑沉沉的淅川河水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在河中，无路可走。他无法去寻找西尽愁，无法去寻找真相。
　　这时月摇光又来到他身后，“你为什么始终不肯相信我？你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着想去牵岳凌楼的手，却被岳凌楼无情甩开。
　　“我不想看到你！说谎，你说的都是谎话！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淅川河上夜风越来越凉，灌入衣襟，令人全身寒彻。
　　月摇光凝视着已经有点疯狂的岳凌楼，感到心凉如水。
　　“既然你还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晚做出的决定……”
　　留下这句话后，月摇光转身离去，跳上自己的船。
　　沈开阳见气氛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撑船。直到返回青神寨后，沈开阳才忍不住问道：“教主，你为什么要骗他西尽愁死了？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月摇光还沉浸在被拒绝的苦闷中，本不想回答，可看到沈开阳好奇得冒光的眼睛，只得摇头轻叹道：“虽然我告诉他西尽愁死了是骗他的谎言，但西尽愁说会回来，又何尝不是谎言？西尽愁说的谎会害他陷入危险，但我说的谎却可以令他绝处逢生。同样是谎言，他却宁愿相信西尽愁，而不相信我……我算是对他的冥顽不灵，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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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凌楼还在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他从深夜等到凌晨，再从凌晨等到黎明。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
　　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沈开阳的船还没有到来，岳凌楼就已经知道，月摇光果然说到做到，他说不会再来，就真的不会再来了。而紫星宫，恐怕已经到幽河寨了吧？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水寨发现，迟早也会饿死在船上。
　　西尽愁……原本想到这个名字就该咬牙切齿，但心中无论如何却恨不起来。
　　他丢下自己去救尹珉珉时，明明自己已经那样挽留，他却依然执意要走。
　　而且一走，便是一去不返。
　　月摇光说他已经死了，但岳凌楼知道那是假的。
　　但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却迟迟不见归来？他是受伤了，还是被困住了？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都已是火烧眉睫的时刻了，明明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对，怎么心里想的全是他？片刻不得安宁的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他的话语和笑容。
　　月摇光说得没错，自己的确已经病入膏肓了……
　　岳凌楼守着一个承诺，坚持等到最后一刻，以为会有奇迹发生，然而傍晚时分，当平静的淅川河水在橘色夕阳的余晖里，潋滟的波纹变得汹涌时，岳凌楼却不得不相信……
　　西尽愁不会回来了，因为他等到最后，等来的不是奇迹，而是——紫星宫。
　　岳凌楼听到了木船破水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紫星宫的船。
　　紫坤一定也来了，就坐在那艘向自己驶来的船上。
　　一股很浓的妖气，隔空就能飘到岳凌楼身边，将他笼罩在砭骨的恶寒中。
　　第一个踏上船来的人岳凌楼并不认识，不过从装扮上判断，应该是幽河寨的普通侍卫。
　　后来又有三五个人陆续上船，他们看到了呆滞坐在船尾的岳凌楼。
　　一开始有点畏惧，不敢靠近，但后来逐渐意识到，岳凌楼就只是一只纸老虎而已。
　　虽然表情凶得很，但是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都暴露出他的不堪一击。
　　幽河寨的人甚至不屑去逮捕他，而是聚集在船头，商议着如何处置这个犯人。
　　他们的声音很大很吵，岳凌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喧杂的人声。
　　日复一日，他听到的都是一成不变的风声、水声，偶尔会有鸟鸣，一切都和谐而美好，但这所有声音中，少了一个人的声音，所有美好都变得残缺不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尽愁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一个非常和谐的存在，就像风声、水声一样，令他宁静下来。
　　而后，岳凌楼的思绪被打乱，因为他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是尹珉珉的，她也来了。接着，陈凌安的声音也加入到众人的讨论中。然后还有一个声音，轻柔而文雅。
　　这个声音令岳凌楼蓦然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终于，岳凌楼看到了常枫，他也来了。还是一袭青衣，长发披在肩上，身形瘦削，气质儒雅。他拨开人群走进舱内，抬头时发现岳凌楼也在看他，便立即投来担忧关切的目光。
　　但岳凌楼无暇回应，因为他发现常枫怀中还抱着一名神态妩媚的女童——正是紫坤。
　　四周霎时间安静下来，不仅水寨中人停止议论，就连风声、水声也都全部止息。
　　船舱中只剩下常枫走来的脚步声。他弯下腰，将紫坤放在岳凌楼对面。
　　紫坤把岳凌楼上下打量了一遍，嘴角勾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岳凌楼扭开头，并不看她，可在她晦暗莫测的视线下，心跳却骤然加快。
　　令人窒息的凝重下，岳凌楼默默等她开口，但她却只是叹了口气，扭头向身后众人问道：“你们商量了这么久，到底有个结果没有？”
　　一时间竟无人应话。好一会儿，尹珉珉壮着胆子说了一句：“烧……烧死……”
　　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紫坤背对众人，面朝岳凌楼。除了岳凌楼，没人看见她的表情。
　　她依然在笑，从岳凌楼第一次见她，这种笑容便从未改变。有冷漠和疏离，也有鄙夷和孤傲，那般纷乱复杂，令人费解。岳凌楼从来看不懂她，任何人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突然，紫坤说话了：“好……就按你们的意思办，把他烧死吧。”
　　“主公！”常枫闻言一惊，正要劝阻，却被紫坤以狠厉的眼神止住，遂攥拳不敢多言。
　　尹珉珉见紫坤答应，胆子立即放大，迫不及待地上前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连人带船一起烧，请大祭司先回幽河寨。”
　　然而紫坤却轻轻摇头，提出一个要求：“虽然犯错就该认罚，但他多少算是我们紫星宫的有缘人。在他临死前，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所以该走的是你们。”
　　最后一句话气势逼人，尹珉珉和水寨中人都吓得打了个寒战。
　　“怎么，你们怕我放了他？”紫坤见那群人依旧堵在舱门不走，不由笑道，“这里可是淅川河，四周都是你们的船，就算我有心放人，他又能逃到哪去？更何况他这次杀的可是我们紫星宫的护法——所以我决不轻饶！”
　　听到这句话，众人才稍微放心，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后，不情不愿地退去了。
　　只有常枫没走，紫坤默许他留下来。但即使他留下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就像一具会走路，但不被允许拥有自己思想的活尸，是救不了岳凌楼的。
　　紫坤轻轻牵起岳凌楼的手，低声责备道：“这次你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我既然说决不轻饶，那就说到做到。只要他们一放火，你就绝无活路，不过……你甘心就这么死么？”
　　岳凌楼没搭理，把手抽走了，但是倔强的眼神却令紫坤看到满意的回复。
　　“你眼中还有恨，还有不甘和憎恶，这就是求生欲。既然你不想死，那我便给你留条活路。只有一种情况可以令我饶恕你，那就是……证明你比紫巽更有资格活下来。”
　　说着，紫坤垂下双目，两手合十，再慢慢分开，掌心之间竟出现一团燃烧的紫色火焰。火光并不刺眼，柔和且暗淡，映照在紫坤额头的兽纹上，衬得那野兽仿佛快要活过来似的。
　　紫坤凝神聚气，幽然讲道：“紫离死后，火之神力凝聚在残臂中，现在由鬼鸳暂时继承。现在紫巽也死了，风之神力便失去寄主。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就是它的新寄主……”
　　“什么？”岳凌楼心中剧震，盯着紫坤掌心的火焰，突然慌乱起来。
　　紫坤抬眸以微笑安抚他，和蔼道：“紫巽死在你手上，如果你可以代替他，做得比他更好，帮我守护风之神力，我就可以饶恕你……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成为寄主，如果你无法驱使神风，无法与神力共存，那便毫无价值，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紫坤目光骤然凝固，如同利刃一般向岳凌楼刺来。
　　那团紫色的火焰竟蓦然腾空而起，像长了眼睛似的朝岳凌楼胸口袭来。
　　岳凌楼起身要躲，但是哪里躲得开？只觉胸口传来一股灼热，那团紫焰便已附上他的身体。紫光刹那间变得强烈，耀眼夺目的光芒在岳凌楼体内炸开，贯穿四肢百骸。
　　岳凌楼大叫一声，蜷缩在地。身体被诡异神秘的紫光包围着，紫光像烟霭一般缓缓升腾。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热得就像岩浆，可以熔化皮肤骨骼。他双手紧紧抠住心口，仿佛想把那团火焰从心脏抠出来，但换来的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灼热。
　　“你不可能摆脱它……”紫坤面无表情地望着在地板上挣扎的岳凌楼，轻声道，“你慢慢就会习惯它的存在。它会永远跟随你，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只在一种情况下它会离开你，就是你肉身死亡的时候。那时它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会为它寻找新的寄主……”
　　“你，你这个妖女……”岳凌楼依旧蜷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瞪着紫坤。
　　紫坤微笑道：“你即将面临一个小小的考验，待会儿我一离开，幽河寨就会放火烧船。我已把风之神力交给你，你可以尝试驱使它。如果你能活下来，风之神力就会跟随你；如果你死了，它又会回到我手上。向我证明你有活下来的资格，这就是我们的游戏规则。”
　　“妖女……我不会被你控制的！”岳凌楼在地上痛苦挣扎着。
　　“你还是留着力气，待会儿死里逃生吧。”
　　紫坤同情地垂眸望他，随即对常枫使了一个眼色。常枫默默地抱着紫坤离开了，临走前担心地看了岳凌楼一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祈求岳凌楼能在这次考验中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