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82、第二章 封寨

　　“小宫主！”紫巽脚步急促，推门闯入尹珉珉的房间。
　　见尹珉珉睡在床上，没有反应，他焦急地冲上前去，想要抓住她的肩膀，但手掌刚一靠近，盖在尹珉珉身上的那条薄毯竟蓦然被掀飞起来，铺天盖地般朝他头顶笼罩下来！
　　紫巽迅速抬手格挡，向后猛退两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躲在床上的人骤然弹起，手中一把白粉朝紫巽脸上撒去！
　　“啊！”一声惨叫，紫巽没能躲开，毒粉钻进他的眼睛。
　　他顿时就像发疯似的，捂住双眼狂吼起来，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墙角。
　　当他把手放下时，双眼早就被毒粉腐蚀得溃烂不堪。
　　紫黑色的毒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眨眼工夫就把脖子和胸口染得一片血污。
　　紫离的蓝焰是通过掌心发出的，而紫巽的力量则是通过眼睛。失去双眼后，他失去的不仅是视觉，而且就连风之神力也使不出来了，再也不复刚才的威风。
　　“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紫巽没想到会被偷袭，狂暴地吼叫着，早已丧失平日的冷静，枯瘦的双臂在空中胡乱挥舞，想把那个攻击他的凶手抓住。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紫巽肩膀被划出一条深入骨骼的伤口。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紫巽狼狈地跌倒在地。
　　他捂住伤口，还想站起来，但冷不防胸口又挨了一剑，重重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一股凉气陡然逼上喉咙，熟悉的冷硬感告诉他，那是一把剑。
　　剑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液——那是他自己的血。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阵嘈杂，更多人涌进房间。
　　紫巽被众人团团包围，即使已经看不见，也可以听出人数在三十以上，而他却已重伤在身，被剑架住脖子，无路可逃。
　　“你到底是谁？”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紫巽更加在意会死在谁的手上。
　　持剑之人轻笑两声道：“你没想到是我对不对？”
　　“萧辰清？”紫巽听出他的声音。
　　不待萧辰清回答，门口又有人说话，是对萧辰清说的：“别跟他废话！你现在不杀他，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紫巽怒不可遏的暴喝道：“岳凌楼！”
　　“没错，是我。你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耳朵还挺好用……”
　　岳凌楼走到萧辰清身旁，望着趴在地上甚是凄惨的紫巽，声音满是嘲讽和轻蔑。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紫巽想不通他到底输在哪里。
　　岳凌楼笑道：“我们哪有时间商量？不过他恰巧听到我说的那句‘先擒尹珉珉’，并且听从了我的意见而已。你被我引开，这么好的机会，他会不先把尹珉珉抓走，再设计等你自投罗网？”
　　“原来……”紫巽冷笑着，总算听懂了，“你刚才假装自刎，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没错。我逃不过你，又打不过你，你要来救尹珉珉，我硬拦肯定拦不住，但是要拖住你，让水寨有足够时间设伏的办法，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呵呵……”紫巽气得冷笑不止，“你如此阴险狡诈，却还要卖弄聪明！”
　　“这不是卖弄……”岳凌楼截断他的话，蹲下身去，轻声纠正道，“而是同情……”
　　这声低语背后蕴藏的深意太可怕，紫巽不禁微微战栗，不祥的预感已经蔓延心头。
　　房间中异常安静，只有岳凌楼一个人在说话。
　　“在这世上，我只同情一种人，就是——将死之人！”
　　话语戛然而止，他猛地抽刀朝紫巽心口刺去。
　　鲜血喷涌而出！紫巽痛得抽搐，起身想逃，但膝盖还没直起来，利器就已深深埋入体内，插入心脏！他脸色惨白地倒在岳凌楼握剑的手臂上，嘶哑问道：“为……什么……”
　　此刻面无血色的不止紫巽一个，还有萧辰清，以及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除了岳凌楼。
　　岳凌楼的脸在血光中显得有些狰狞，但却非常冷静。
　　他在紫巽耳边道：“我有一个好习惯，就是杀完了再告诉你为什么……”
　　说着猛地把剑从紫巽心脏拔出，又重新补刺一剑。
　　见紫巽还不咽气，又再补了一剑。
　　终于，三剑下去以后，紫巽的身体连抽搐都不能了。
　　这时，岳凌楼才告诉他：“因为你骗了我，是你囚禁了西尽愁，你不仅重伤他，你还想杀他……你杀他就是杀我，你杀我我就不会放过你！我答应过他，除非是自卫，不能再犯杀孽……而这就是自卫，所以你现在就该死在我的手上，我一天都不许你多活……”
　　他咬牙切齿迸出的话语尚未说完，紫巽就已经僵硬地倒下不动，彻底死去了。
　　也许在他死前一刻，都不敢相信带给他死亡的人，竟是岳凌楼。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以至于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萧辰清只想活捉紫巽，从未想过置他于死地，但是岳凌楼不一样——他要紫巽死！
　　当他看到皮开肉绽的西尽愁血淋淋地倒在自己身上，他就发誓要杀掉那个人。
　　无论那个人是谁，也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会有什么后果，他都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众人还没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岳凌楼就已经收回剑，迅速跳窗逃离。匆忙中，他听见身后传来萧辰清震耳欲聋的发令声：“抓住他！封锁水寨，决不能让他逃了！”
　　萧辰清必须抓住岳凌楼，不然水寨没法给紫星宫交代，就要大难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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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巽遇害后，整个幽河寨都沸腾了。
　　到处都是明艳的火光，亮如白昼，所有通路都被封死，侍卫们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查。
　　“到底怎么了？”陈晓卿站在门边，问一名侍卫。
　　他身上穿着睡觉的单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明明刚才睡得好好的，外面突然就嘈杂起来，到处都是奔走的人流，耳边全是急促的吆喝。
　　紧接着就听到敲门声响起，他才迷迷糊糊地下床开门。
　　门外侍卫神色警惕，抱拳道：“二公子请小心，寨内有刺客，应该还没逃远。”
　　“刺客？”陈晓卿愣了一下，幽河寨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刺激的事发生了，急忙追问，“刺客要杀谁？得手没有？”
　　侍卫低下头，沉重答道：“紫星宫的护法遇害了。”
　　“就是那个叫紫巽的人？”陈晓卿吓得差点跳起来。
　　侍卫点点头，嘱咐陈晓卿紧闭房门，凡事小心，随后便匆忙离开。
　　陈晓卿呆立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他才阖上房门，依然带着满脸惊诧，扭头向身旁人确认道：“原来你们把紫星宫那个护法杀了？”
　　陈晓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此人手持长剑，剑尖直指陈晓卿背心！
　　因为站在光线阴暗的死角，刚才侍卫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此人便是岳凌楼。
　　而在陈晓卿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那就是至今依然昏迷不醒的西尽愁。
　　“不是‘我们’，只是‘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岳凌楼冷冰冰地纠正陈晓卿话中的错误，手腕微微转动，逼陈晓卿走到墙角去。
　　陈晓卿非常配合地举手投降，岳凌楼用剑把他往哪引，他就往哪走，最后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双手抱在头上，听候发落。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而你——就是人质。”岳凌楼冷漠地宣布陈晓卿此时的处境。
　　陈晓卿皱眉，抬头问道：“你们要找人质，我是最没价值的。你怎么会选上我呢？”
　　“闭嘴！”其实不是岳凌楼选上陈晓卿，而是陈晓卿运气太好。他的房间与岳凌楼只有一墙之隔。救出西尽愁的岳凌楼翻过墙头，一脚正好踢开陈晓卿的房门就闯了进去。
　　那时岳凌楼并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进门后本想直接杀掉床上的人，谁知敲门声却接踵而至。无奈之下，他只好用剑威胁陈晓卿，让他去应付搜查的人。
　　原本还担心陈晓卿被吓破胆，说不出话，但刚才他临危不乱的表现着实令岳凌楼有些意外。他不仅气定神闲，而且不慌不乱，轻轻松松就把侍卫瞒过去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见岳凌楼表情凶巴巴的，陈晓卿说话格外小心。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岳凌楼担心地望了一眼床上的西尽愁，“必须要等他醒了才行……”
　　水寨人多势众，岳凌楼自身难保，如果硬要带上不省人事的西尽愁，那便绝无生路。可西尽愁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快要苏醒的迹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个……”陈晓卿小声唤起岳凌楼的注意，提议道，“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别说是这座宅子，恐怕连渡口都被封锁了，我这个人质没有一点价值，帮不上你们的忙……依我看，你们想要逃生，实在比登天还难……”
　　“你找死！”岳凌楼以为陈晓卿在奚落他，抬剑就想在他身上刺几下。
　　陈晓卿吓得立即抱头求饶：“不要啊！我话还没说完，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们想逃，只有一个办法。幽河寨的东南面泊了一艘小篷船，是我以前偷溜出寨时用的。虽然有些旧了，但只要不遇到暴风雨就不会沉。那地方偏僻难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怀疑陈晓卿的话。
　　“你别不信啊，我是真心想帮你们！”陈晓卿急着解释，不小心声音就放大了。
　　岳凌楼剑锋蓦然挑起，指住陈晓卿的脖子。
　　陈晓卿吓得立即收口，抱头缩在墙角不出声了。
　　岳凌楼逼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帮水寨杀了紫巽，这么大的忙，我难道不该谢你？”陈晓卿真诚地说，“其实所有人都想杀他，但就是没那个胆子，你一剑把他杀了，也算遂了大家的心愿。不过他们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想把你抓住，这样就算紫星宫追究下来，也可以交个人出去抵命。”
　　岳凌楼半眯着眼睛看他，虽然他讲得有道理，但他作为幽河寨二公子，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帮一个外人说话呢？
　　陈晓卿又道：“虽然紫巽死在你手上是事实，但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水寨中人在意念里杀过几百遍了，而且他死在我们水寨的地盘上也是事实。就算紫星宫因此仇恨水寨，想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要报仇，水寨不会躲，也不会把错全都推到一个外人身上。紫星宫和水寨的仗迟早要打，与其拖拖拉拉，细雨绵绵，不如雷厉风行，来场痛快的！”
　　说到这里，陈晓卿的声音又大起来，不过这次岳凌楼没有用剑威胁他收声。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有骨气的一番话，岳凌楼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如果水寨再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傻子就好了，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陈晓卿比岳凌楼还着急似的。
　　岳凌楼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一剑划向他的手背！
　　“哎呀！”陈晓卿闷哼一声，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不停呻吟。
　　岳凌楼道：“吩咐下人多送点止血药过来，就说你的手不小心被刀给划破了。”
　　陈晓卿立即明白他意思。他需要大量止血药为遍体鳞伤的西尽愁治疗。
　　“你要止血药早说啊，不用找人拿，我房间就有！”
　　陈晓卿捂着手背上的伤口，为自己鸣不平，这一剑挨得太冤枉了。
　　然而岳凌楼毫无悔意，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拿出来的是止血药，还是毒药？不过……”话锋陡转，突然狡猾地笑了一下，“我却可以肯定，下人看到你这伤口后，送来的一定是止血药。”
　　“原来你还是不信我……”陈晓卿满腹怨念地嘀咕道。
　　“废话少说，我没用剑指着你，就已经是信你了！你要是敢耍花招，小心人头不保！”
　　“知道知道，我这就找人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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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即将到来，此时此刻云南的土地上，紫星宫内依旧竹影婆娑，琪花摇曳。
　　不同于幽河寨的人心惶惶，紫星宫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很多人心里早就忐忑起来。
　　只因为大祭司紫坤，已经在紫微殿里昏迷了近两个时辰。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一年前，那之后不久便传来司火护法紫离失踪的消息。
　　时隔一年，紫坤再次陷入同样的昏迷，难道……又有护法遇害了？
　　“小坎～”金发蓝眼的紫兑担心地拽了拽身旁紫坎的袖子问，“是巽出事了么？”
　　紫坎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叹一声，眼神中盛满无尽担忧。
　　这时，竹榻上的紫坤突然动了动，坎兑两人急忙迎上前去。
　　紫坤微微眨动眼睫，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待双瞳恢复神色后，她苦涩地笑了笑，失去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开，虚弱地问道：“有……两个时辰了吧？”
　　“是啊，都快天亮了！主公，你一昏就是两个时辰，我都快被吓死了！”
　　心急的小兑急忙凑上前去，嘴皮翻个不停。
　　紫坤抬眼对他浅浅一笑，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小兑一愣，果然乖乖闭嘴，站到紫坎身后，有些不自在。
　　紫坤坐了起来，十指交叉放在膝上，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的意思是……巽他……已经死去两个时辰了吧？”
　　“什么？”坎兑两人异口同声爆发出震惊的吼声。
　　“因为他已经回到我这里来了……”说着，紫坤双手缓缓分开，掌心有一团火焰状的东西袅袅攀升，最后在她心口位置凝成一个虚幻的球体，散发出诡异的紫光。
　　紫坤微微睁开的眼眸，凝视着这团拳头大小的紫光，神情中带着莫可名状的忧伤。
　　这团紫光并不是紫巽的灵体，而是紫巽司风之力的来源。
　　灵物铸兵有三种方法——注灵、养灵和炼魂。其中又以炼魂最为高深，所铸兵器最为厉害，紫星宫八大护法使用的都是以炼魂术炼成的力量。
　　毗伽兰华一族溯源钧天麒麟，但麒麟图腾子——圣血麒麟却被寒冰封印千年之久，直到三百年前，乾坤两人使用招魂术，令图腾子的魂魄和神力脱离□□，被召唤出来。
　　神力被分成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部分，分别寄宿在八大护法体内。只待有朝一日圣血麒麟破冰而出，复活苏醒，这些神力都将重新回归他原本的□□。
　　紫巽这具肉身，从三百年前就承担着守护风之力的责任。现在肉身已亡，只有这团本就不属于他的神力，被紫坤召唤回到紫星宫。
　　一年时间，紫离、紫巽相继死去，火与风两种神力都回到紫坤手上。
　　本来火之神力是要留给欧阳扬音继承的，但她至今尚未回归，护法之位一直空悬至今。
　　紫离的断臂目前接在常枫身上，由他暂时代为守护。
　　如今紫坤身边只剩下坎兑两名护法，震艮两名早已跟随紫乾远下南洋，与她失去联系。
　　“主公……你怎么了？”见紫坤盯着手中那团紫光出神，小兑忍不住低声唤道。
　　紫坤蓦然回过神来，目光坚决地说出一句话：
　　“我要去水寨……我会取回属于我们紫星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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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河寨处理尸体的速度快得惊人，紫巽刚死不久，萧辰清就下令火化尸体。
　　紫巽死得太突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总疑心那个拥有诡异法力的妖孽还会再度复活，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处理干净，以绝后患。而火化，无疑是令其形神俱灭的最佳办法。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紫巽的尸体在熊熊烈火中从黎明一直烧到正午，依然不见炭化。
　　人们都开始惊慌，恐惧地议论纷纷：“妖孽！果然是妖孽！”
　　“看啊，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尖叫着，连连后退。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窜向高空的火苗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一动，最后竟凝成一个幻象。幻象中是一名女童，整片前额都纹有深紫色的诡异图腾，好像是一头龇牙咆哮的野兽。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竟是一颗璀璨夺目的紫晶宝石。
　　水寨中人以为那是幻觉，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再看！幻象依然存在，而且比刚才更加清晰！
　　女童薄唇轻启，空灵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我要去水寨……我会取回属于我们紫星宫的东西……”
　　正是紫坤在云南紫星宫对坎兑讲话的一幕，画面和声音同时传到千里之外的水寨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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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幽河寨陷入空前危机之时，陈晓卿却带领西楼两人趁机逃脱。
　　几乎全水寨的人都被空中显灵的女童幻象吸引到河边去了，府邸里面的守备自然就松懈下来，正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西尽愁的伤口经过包扎后，已经不再流血，可人依旧昏迷不醒。
　　在陈晓卿的帮助下，岳凌楼好不容易将他搬运出去。
　　前往小篷船停泊处的途中，陈晓卿不只一次地抬头去望空中那不可思议的女童幻象，不停啧啧咂舌。他神情里有慌乱，也有恐惧，但同时还有一丝浅浅的坚毅和绝决。
　　陈晓卿会怕不奇怪，就连岳凌楼看到那个幻象后，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认出火焰中的女童正是紫坤，也隐约听见了她说的话。
　　她要来水寨了……这意味着什么？又会带来什么？
　　岳凌楼不敢深想下去，只想尽快带西尽愁返回杭州，其他什么都不管。
　　把西楼两人送上船后，陈晓卿便匆匆离开了。
　　这时空中火光已经渐渐黯淡，幻象也已消失不见，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
　　淅川河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流淌，船行很稳。
　　岳凌楼坐在船舱中，一语不发，静静眺望远处起伏的山岚。
　　西尽愁尚未完全苏醒，但意识已在慢慢恢复。
　　昏睡中的他枕在岳凌楼腿上，有时会皱一皱眉，有时会耸一下肩，大概快要醒了。
　　每当他一动，岳凌楼就马上低头看他，可他眼眸依然合着，不见睁开。
　　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令时间的流逝都变慢了，只希望这份宁静能永远持续下去……
　　岳凌楼计划着，等回到幽河镇，立即买两匹快马，星夜兼程赶回杭州，把与水寨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云遮天中月，波深必误身，切须急回头，方可免逡巡……”
　　不知怎么又想起这首签诗，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自觉地念诵出来。
　　岳凌楼垂手轻轻抚摸西尽愁的睡脸，低声道：“我应该听你的话，早点回去……”
　　当初在青神寨的屋顶上，晒着暖和的阳光，闻着风中的槐花香，西尽愁就让他回杭州，但他没有答应，而是提出一个要求——要走一起走。两人甚至还为这个约定拉过勾。
　　“不……还好我没回去，不然现在谁救你？”
　　指尖轻轻拨开西尽愁脸庞发丝，庆幸他现在正安然无恙地枕在自己腿上沉睡。
　　“幸好我没走，才能带你走……这次我们马上就走，一起走……”
　　青神寨禁地的秘密，紫星宫此行的目的，全都可以暂且放下。
　　“我要我们都平安无事，还能在这有山有水、有风有雨的阳间，继续相伴……”
　　低声沉吟着，岳凌楼不禁轻笑出声。
　　自己的确是变了，变得有所留恋，同时也变得畏怯胆小，开始患得患失。
　　他不习惯这样的自己，但一想到是因为西尽愁才发生的改变，这是一种羁绊联系着他们，便觉得不再那么惶恐，可以尝试着平静坦然地接受……
　　“凌楼……”这时西尽愁突然出声了，双眼依旧紧闭，却在低哑地呼唤着他。
　　“我在……”岳凌楼把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陪伴。
　　“凌楼……”西尽愁蠕动了一下，便又不再出声了，紧锁的眉间却已舒展开。
　　“我在……我在……”岳凌楼一遍遍地告诉他，直到他再度沉睡过去。
　　之前盼望他早点醒来，但现在却希望他能继续安睡。凉爽的河风从舱帘无声灌入，轻柔地拂过他俩身旁，送来徐缓的淙淙水流声，一切都变得非常缓慢。
　　岳凌楼的声音也放慢了：“你好好休息吧，这次由我来保护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耳边水流声变得有点急促时，岳凌楼才蓦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任由船在河面漂行，他们究竟会漂到哪去？他突然想起月摇光离开前留下的话：“青神寨在幽河寨下游，如果你在幽河寨待不下去了，就往河边逃，运气好能漂过来……”
　　糟了，这样下去岂不是就漂到青神寨去了？
　　意识到这点后，岳凌楼蓦然起身，结果西尽愁枕在他腿上的脑袋，“咚”一声滑到地上。这一磕，竟把西尽愁磕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磕痛的地方龇牙喊痛。
　　“这……这是什么地方？”待疼痛缓解后，他又开始疑惑地四处打量。
　　岳凌楼说：“我们已经逃出幽河寨了，正在淅川河漂流，如果你不赶快干活的话，我们马上就要到月摇光的地盘做客去了。”
　　“干什么活？”西尽愁刚睡醒，脑子还不太灵光，满脸都是迷惑不解。
　　岳凌楼向船尾扬起下巴，说：“撑船。”
　　“不会吧……”突然被委以重任的西尽愁捂着脸，只想哭。
　　虽然岳凌楼也很想体贴一下重伤在身的西尽愁，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可以帮西尽愁报仇雪恨、止血疗伤，甚至可以一动不动地充当人肉枕头直到双腿酸痛，但撑船这种技术活实在干不了……于是只能用“我知道你可以，你不是很行么”的目光催促、鼓励他。
　　西尽愁别无选择，好在他受的都是皮外伤，倒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后，认命似的乖乖向船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