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76、第六章 兄弟

　　山洞中漆黑一片，烛台微弱的光芒好像随时会被黑暗吞没似的，显得力不从心。
　　岳凌楼全身动弹不得，被月摇光压在身下，只有嘴巴还能说话，又急又气地低吼道：“月摇光，你开玩笑不要太过分了！”
　　“谁说我是开玩笑，你真以为我不敢上你？”俯视着身下发怒的美人，月摇光不由笑得更加开心，“上次我失去内力，拿你没有办法，但这次你躺着不能动，只能任由我为所欲为，我如果不对你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这天赐良机？”
　　“你要真是这种打算，何必特意把我带来这里？刚才在我房间的床上不是更好？紫巽不是让你保护我么？如果你敢碰我，怎么跟他交代？”
　　月摇光不喜欢被这样威胁，冷声道：“不要以为我很怕紫星宫。”
　　“就算你不怕，也必须听命于它，不敢违背它的意思。”
　　“如果我偏要违背一下，又能怎样？”说着又低头凑近几分，差点就要吻上的样子。
　　岳凌楼并不慌张，双眼眨也不眨地与他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笃定道：“你不会，因为你这种野心勃勃的人，不会为了戏弄我而辜负紫星宫的信任。”
　　“我为什么要戏弄你？”月摇光忽然翻身坐起，捂脸大笑起来，“难道我就不能像西尽愁那样，真心爱上你，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你？”
　　“不会的，你要是能真心爱上一个人，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疯癫的样子。”岳凌楼依然平躺在地，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怜悯和嘲讽，“堕入地狱的人，能有几个知道什么是爱？”
　　月摇光目光骤然阴冷，笑容随即消失在嘴边。他俯视岳凌楼片刻，忽然轻笑起来。
　　“没错，我是不知道，所以我觉得你们很可笑。”
　　“你笑便笑吧，为何要来破坏我们？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得罪倒是没有，不过……”月摇光把岳凌楼从地上扯起来，抱入怀中，捏着他的下巴说，“我看到那夜你在樱花树下销魂的样子就忘不掉了，心里总是痒得很，怎么办？”
　　岳凌楼冷笑道：“眼睛长在你脸上，你自己乱看惹的祸，还问我怎么办？”
　　“说不定你让我试一次，我尝过鲜，品过味，心里不挂念，也就不纠缠你了……”
　　月摇光说着说着，手又情不自禁地在怀中人身上轻柔抚摸起来。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我本来已经不想杀你了，可你这是在找死！”
　　“找死的事我做得多了，但是能杀我的还真没几个。你倒是有这个潜力，不如我给你个机会，看你能不能在床上杀了我？死在你身上，我做鬼也风流……”
　　岳凌楼只恨自己动不了，不然早就一巴掌抡过去了。
　　“哎呀，可惜你现在动不了，只能任我摆布……”
　　月摇光越说越开心，笑容从唇角止不住地向外扩散，到处抚摸的手又向更深处滑去。
　　就在岳凌楼即将爆发之际，月摇光好像预感到什么似的，主动停下来，退让道：“不过我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不如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这次就放过你了……
　　岳凌楼闭着眼睛置若罔闻，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月摇光捏着他的下巴，转过他的头，逼他看着自己。
　　“我到底哪一点不如西尽愁？”
　　这时月摇光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隐去，眼神甚至有些阴冷。
　　岳凌楼毫不客气地嗤笑道：“岂止是一点？你真是自不量力……”
　　“我在你眼里真有这么差？”
　　“不是在我眼里差，是你本来就差，我只是不瞎，看见了而已。”
　　岳凌楼总算逮到机会报复月摇光，非要出口恶气才舒服。
　　“既然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就该你履行承诺，放开我了。”
　　“你骂完了就叫我放开，我不要面子么？”月摇光非但不放手，反而把他捏得更紧了，“不如你再说几句称赞我的话，我再考虑放开你，怎么样？”
　　“想不到你出尔反尔，卑鄙无耻！”岳凌楼有些动怒。
　　“这句不算，重新开始……”月摇光又笑起来，带着几分无赖的神色，仿佛觉得这样跟岳凌楼耗下去也挺有意思的，随便他怎么骂都无动于衷。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问候完他家十八代祖宗后，总算稍微冷静下来。
　　“好吧，那你先松手……”
　　闻言，月摇光这才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
　　岳凌楼生硬地称赞道：“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智勇双全……盖世无敌……”
　　谁知还没说完就被月摇光不耐烦地打断，要求道：“前面加上‘月大教主’。”
　　“你要不要脸！”岳凌楼怒火中烧，猛地扭过头，咬牙切齿地瞪他。
　　但是紧接着，两人都察觉到什么，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岳凌楼明明是动不了的，但刚才却扭过头了？又能动了？
　　意识到这点后，岳凌楼心中一阵狂喜。
　　原来那蝙蝠之毒只要时间一过，就会自动解开，这下他终于不用受制于月摇光了。
　　看到岳凌楼目光骤然阴沉，月摇光猜到他要逃，立即伸手去抓。
　　谁知岳凌楼却抢先一步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脚扫倒旁边地上的烛台。
　　烛火熄灭，山洞一片漆黑，趁月摇光还没反应过来，岳凌楼已飞身窜向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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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幽河总寨，西尽愁和欧阳扬音已经逃出议事厅。
　　十三水寨大部分人都追出去了，只有寨主和少数心腹留在厅内等待消息。在他们看来，对方只有两人，他们却有上百人，追捕捉拿就是手到擒来，但是事情却有些出人意料。
　　一刻钟过去了，打斗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弱，越来越远。又过了一会儿，就再也听不见了。只因那两人逃得又急又快，把水寨的人都引到远处去了。
　　厅内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起身问唐碧道：“陈夫人，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如此厉害？”
　　这时唐碧一颗心都挂在陈凌安身上，竟没听见那人问话，依旧抚摸着陈凌安肩膀受伤的地方，反复上药，柔声问道：“凌安，还疼么？”
　　陈凌安尴尬地摇头，望着刚才问话那人，有些不好意思。
　　见状，萧顺咳嗽了几声，以示提醒，唐碧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说话……
　　这时，突然一阵妖风袭来！
　　议事厅所有门窗都“啪啪啪”地齐声阖上，剧烈的震动让地板都摇撼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正门没有完全阖上，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刚才席卷整个大厅的戾风都是从那道缝隙里灌进来的。突然，缝隙张大了，门扉慢慢敞开，一个人影逐渐清晰！
　　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按住了腰间佩剑。
　　唐碧扬声道：“来者何人？”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冷笑。
　　来人缓缓道：“我是谁？为何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他应该是认得我的……”
　　唐碧一惊，望向陈凌安，然而陈凌安脸上只有茫然无措。
　　他怔怔盯着来人，终于在来人又走近几步后才认出来，正想回答，一旁的萧辰清却抢了他的话，对唐碧道：“这是紫星宫的司风护法紫巽。”
　　萧辰清的声音不大，但紫星宫这三个字却如雷贯耳，把唐碧震得双腿发软，几乎跌倒。
　　该来的还是来了……即使水寨使出浑身解数，也依然无法阻挡紫星宫入侵的步伐。
　　下一秒，一片整齐的抽刀声把她从慌乱中唤醒。
　　议事厅内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拔刀指向了慢慢踱近的紫巽。
　　即使如此，紫巽仍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道：“刚才厅内闲人太多，我不想现身。现在闲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水寨里有头有脸的人——我们索性把话挑明讲。”
　　他边走边说，说完后已经坐到门边左侧的靠椅上，全然漠视四周雪亮的刀刃，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呷一口道：“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紫星宫，你们听好了，我们不想侵犯水寨，只想在此寻找一处地方。只要你们乖乖合作，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后，自然就会离开。要是你们负隅顽抗，那就休怪我们血洗水寨，不留活口了！”
　　说完挑眸扫视众人，众人皆被他眼中寒芒震慑，背脊窜上阵阵凉意。
　　片刻之后，萧顺上前问道：“你们要找什么地方？”
　　紫巽瞥向他，悠然答道：“是一个温度极低的地方，无论春夏秋冬，冰块存放在那里都不会融化。”
　　闻言，水寨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生在水寨，长在水寨，却从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唯独唐碧心中微动。她昨日与欧阳扬音密谈时，对方也说要找这个地方，两者目的是一样的。
　　萧顺道：“护法大人恐怕搞错了，十三水寨位于蜀地，冬暖夏热，温暖湿润。冬季天不下雪，河不结冰，不可能有你说的那种地方。”
　　“你们找都没找，怎么知道没有？”紫巽放下茶盏，低声威胁道，“如果水寨嫌麻烦，不想帮紫星宫这个忙，那就立即拆除水阵机关，清理河道，放我们自己进来找！”
　　见他态度坚决，无可转圜，堂内一时无人敢接话。
　　片刻后，唐碧应道：“好，我可暂时答应你，但是未必可以找到。”
　　“没关系，只要你们尽力去找，肯定能有所收获……”紫巽满意地点头笑道，“不过还有一事，刚才被你们押走的那个女孩，请你们务必好生伺候着，不能有半点怠慢，因为……她可是我们紫星宫的小宫主。”
　　闻言，堂内众人又是满脸惊色，其中最吃惊的要数陈凌安，清亮的眼眸里全被慌乱和错愕填满了。他已被尹珉珉伤过两次，可一点也不恨她，反倒越来越忘不掉她。
　　他感到很惋惜，为何那个清秀漂亮的女孩，竟是与他有杀父之仇的紫星宫小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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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台重新燃起光明，照亮阴暗的山洞。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不过月摇光根据腹中饥饿程度判断，现在应该是深夜了。
　　岳凌楼逃了，但月摇光并不急着去追，而是独自静坐原地，耐心等待着。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空间宽阔，是个岔口，四周有五条隧道通往不同方向。
　　这一坐，居然生生坐了五个时辰，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忽然，月摇光抬眸轻笑，对斜前方一条隧道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回来了。”
　　既然已被发现了，岳凌楼索性不再躲藏，气乎乎地从隧道后面走出来，故意坐在月摇光对面，头却扭向一旁，不看他，也不说话。
　　月摇光笑道：“这山洞没那么容易逃出去，到处都是隧道，纵横交错，纷繁复杂。看起来到处是路，但条条都是死路。你应该已经兜了好几个圈子，知道厉害了吧？”
　　岳凌楼回眸瞥他一眼，还是赌气不说话。
　　月摇光轻笑着，推测出他的打算：“你找不到出路，当然会回来找我。你躲在我近处，打算等我离开时尾随在后，让我把你带出去，是不是？”
　　岳凌楼嗤笑道：“既然你全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是怕我跟出去，才一直坐在这里不走？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你会一辈子坐在这里。只要你出去，我也能出去。”
　　月摇光摇头道：“这次你想错了，我还真没打算这么快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月摇光？”岳凌楼气得只想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
　　“我在想……”月摇光支起下巴，借着那点如豆烛火，暧昧地望向岳凌楼，故意别有用心地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孤男寡男，应该怎么消磨无聊的时光才好呢？”
　　岳凌楼被他盯得直往后躲，又气恼又无奈，“几天？你竟然想在这里待几天？”
　　这时月摇光忽然起身，手持烛台，来到岳凌楼身边坐下。他一边低头护着那将息的烛火，一边轻声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这个山洞的故事……”
　　岳凌楼扭开头，讥诮道：“这地方阴森冷清的，你还有兴致讲故事，难道是鬼故事？”
　　“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吧？”
　　谁知月摇光一开口，岳凌楼立即就被吸引注意，向他望去。
　　西尽愁说过，月摇光本名天地御月，是青神寨主天地啸龙的幺子，而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名叫天地琉华的亲哥哥，但是十年前就死了。随后月摇光离开水寨，进入北极教。
　　“他叫天地琉华……”月摇光在叹息声中再次开口，声音清幽徐缓，带着几分怀念，“十年前，我和他被困在这里。也是这个地方，也像现在我和你这样坐着。不过，当时的我们……都在等死……”
　　月摇光目光转动，慢慢环视四周，仿佛穿梭十年光阴重返过去。
　　岳凌楼早就对这段故事有些好奇，难得他主动提起，便安静听着。
　　“他出生时就很不平凡，听说那晚月色绯红，落在院中，化作红莲图案，风中隐约有神秘的钟鼓声传来，所以天地啸龙为他取名为琉华，还把他出生的地方改名为瑞华楼。不久有一名游僧来到青神寨，想收他为弟子，说他是圣天婴转世，潜心修炼可以升仙成佛。天地啸龙不信神佛，谢绝了游僧的请求，将天地琉华留在身旁，犹如珍宝般抚养长大……”
　　“可是好景不长，他很快发现天地琉华的身体有问题，多方求医才发现患有血螽症，说是血液中寄生有螽虫，令血液无法凝结。此乃绝症，患者三岁之内必会夭折。天地啸龙一度十分绝望，直到后来有个名叫蛇婆的巫医，传授他治病之法，保住了天地琉华的性命，但是要想根治血螽症，只有一个非常危险的办法，那就是——移髓术。”
　　“简单来说，就是把健康的骨髓移入天地琉华体内，克制其中的螽虫。但是要想实行移髓术，必须确保供体与患者为亲缘血宗，连身生父母都未必可行，唯一的选择就是……兄弟。但那时天地家只有天地琉华一个孩子，为了给他移髓治病，他们决定生下我。”
　　“我的出生就平凡多了，没有什么红月鼓声，也没有圣天婴转世的命格，总而言之就是个普通人。从小我就知道我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能文能武，风姿卓越，可助父亲成就千秋霸业，是水寨我辈之中最强的人。那时我很崇拜他，他也很爱护我，直到后来易流苏出现了……”
　　“他来自京城，和天地琉华同岁，是我的表兄，但十四岁那年，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父亲在朝为官，因上疏声讨宦官擅政，被贬谪至蜀地任驿栈驿丞，可是半路却被山贼打劫，惨遭杀害。易流苏九死一生逃脱后，前来投奔姨母，也就是我母亲，躲入青神寨。”
　　“一开始，身负家仇的他不爱说话，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后来渐渐与天地琉华走近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讲到这里，月摇光忽然顿住了，没有讲下去。
　　再开口时，却好像跳过了很多故事。
　　“……从那以后，我便与他们疏远了。后来天地琉华病情加重，不得不立即实行移髓术，但蛇婆说螽虫已经侵入全部脊髓，部分移植再也不起作用，必须进行全部移植。也就是说，我与天地琉华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毫无疑问，天地啸龙选择让我去死。”
　　“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为了证明我比天地琉华强，我提出要跟他比试一场。当时我们比的就是，看谁能找到这个山洞里的秘宝。”
　　“秘宝？”岳凌楼微微一怔。
　　“没错，这山洞是青神寨的禁地，传说几百前有个身负绝世秘法的宗师来到这里，将山洞改造为迷幻阵，并在此蓄养凶残的食人魔兽，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而那名隐匿于此的宗师，有人说他早就死了，也有人说他依旧驻守在这处禁地之中……但传说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宗师和魔兽，我偏偏不信邪，执意闯入禁地，而他为了救我，也跟了进来。”
　　“所以你们被困住了？”
　　“没错，被整整困了十天。我们奄奄一息地坐在这个地方，等待死亡的降临。那个时候，我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天地琉华却突然问我饿不饿，他说如果饿了，就把他吃了，也许可以多撑几天……”
　　听到这里，岳凌楼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颦眉盯着月摇光晦暗不明的侧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月摇光依旧喋喋不休着：“我也被他的话吓到了，紧接着，便闻到一股焦臭——那是人肉烧焦的味道。睁眼一看，我发现他正用火烧自己的手，他真的想把自己杀了给我吃。”
　　岳凌楼不安地动了几下，难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然而月摇光还在继续：“他说的那句‘把我吃了吧’，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让我难忘的一句话。原来他早就不想活了，他在我们之间做出的选择，是让我活下来。然后，我用最后一丝力气阻止了他……再后来就昏死过去，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家里，好像那十天的一切都是做梦，直到我看到他缠满绷带的手臂，才确信那是真的……”
　　岳凌楼问：“是那股人肉燃烧发出的焦臭味，让进入山洞寻找你们的人找到方向，破除迷幻阵，将你们营救出去的吧？”
　　月摇光点点头。如果当时天地琉华没有烧毁自己的手臂，没有那股刺鼻的焦臭味散出，被困死的山洞里的不仅是他们两兄弟，还包括那些进来寻找他们的水寨中人。
　　“天地琉华的手就这样废了么？”岳凌楼微微颦眉。
　　月摇光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说：“废了又怎么样，反正是他自己烧的，你怎么不问问我后来受到什么惩罚？我遭到一顿毒打，差点死了。哪怕他已废去一手，我还是赢不了他。移髓之前，我逃跑了，但是又被抓回来，腿被拧断了，像牲口一样锁在牢房里等死……”
　　说到这里，月摇光已经有些失控，语速急促起来。
　　“我觉得我死定了，我好羡慕他的命，凭什么同一个爹妈所生，他就在天上，我却在泥里？他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我生下来却要为他献身，我到底哪里不如他？蛇婆卜卦算出，要在他十五岁生辰时，为他实行移髓术。就在他生辰前一晚，我终于把他杀掉了……”
　　“我以为我终于解脱了，终于摆脱他，不用当他的影子，不用为他而活了……我离开了水寨，想把自己连根拔起……可是后来才意识到，原来那才是我为他而活的起点……”
　　“我本就是为他而生，没有他就没有我，但是我想要他的命，不仅是性命，还有天命。我想彻底取代他，站在他的位置上。既然他是圣天婴转世，我也不能比他差……”
　　“后来，当我从北极教遍地血腥的蛊坑中爬出来，看到迎接我的漫□□霞，看到十五岁生辰的日出，突然意识到，天地琉华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而我却取代他，迎来了这一天的到来。从那以后，我便叫做月摇光。”
　　有些人虽然已经死了，可以超脱于尘世之外，但是他们缥缈的魂魄和残存的影子却继续纠缠着背负罪孽活下来的人，令其受到十倍于他们的煎熬。
　　岳凌楼终于明白，为什么月摇光说要在地狱一直陪他。
　　原来他们都被死人绊住了，永生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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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药就不要乱动。你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挖出来！”
　　尹珉珉一声怒喝，陈凌安急忙撇开头，把视线从尹珉珉脸上移开，望着窗外树干发呆。不知怎么搞的，竟觉得双颊传来一股奇异的温度，暖烘烘的，烤得他十分难受。
　　这是他的房间，而尹珉珉作为知道季紫兰解毒方法的人，被请来为他治疗。
　　“叫你不看，你就发呆。你这人，怎么傻兮兮的……”
　　尹珉珉瞥了陈凌安一眼，一边嘟哝，一边收拾药箱，准备走人。
　　莫名其妙被说“傻”，陈凌安觉得不服，扭头刚要反驳，却在看到尹珉珉笑眯眯的表情后心跳加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尹珉珉把药箱抱在怀里，头一偏，笑吟吟道：“不过傻点也好，我就喜欢笨蛋。”
　　“喜欢笨蛋？”陈凌安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虽然尹珉珉特意强调的是“笨蛋”两字，但传到陈凌安耳朵里，重点却变成了“喜欢”，不由得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尹珉珉点头笑道：“对啊，因为和笨蛋打交道不用担心被骗。只有我骗他们，没有他们骗我，所以很有安全感。”
　　居然是这种原因，陈凌安有点哭笑不得。
　　“好了，你乖乖养伤吧，如果你好不了，西大哥……恐怕也会有麻烦……”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她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叹气，自言自语：“不知道西大哥怎么样了……这都五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对了！不如你跟你娘求求情，让她放过西大哥，我保证把你治好，行不行？”
　　“这个……”陈凌安面露难色，但看着尹珉珉期待的表情，又不忍心开口拒绝。
　　“算了，反正你就是个只会看娘脸色办事的人……”
　　尹珉珉看出他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只会看娘脸色办事？陈凌安身子蓦然一抖，如被雷击。
　　虽然尹珉珉一点也没意识到，但她这句话带给陈凌安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
　　看娘脸色办事……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陈凌安不禁苦笑起来。
　　连一个刚进水寨不久的小女孩都能看出来，那么水寨其他人恐怕都知道他陈凌安是个对唐碧惟命是从、不敢有半点反抗的乖儿子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低吼一声，似是要把心中苦闷全部发泄出来。
　　他不想在母亲保护下长大，他要证明——就算没有唐碧，他陈凌安照样可以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