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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四章 错过 ...

  •   西尽愁随欧阳扬音离开后不久,一名意料之外的访客,前来探望岳凌楼。
      “你来干什么?”岳凌楼站在房间中央,瞥了一眼来人,冷冰冰地问。
      因为拆房子体力消耗过度,这时他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门外月摇光轻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再不来看看,我家房子都被你拆了。”
      “你给我滚!”正在气头上的岳凌楼处于见谁咬谁的疯狗状态。
      他飞起一脚,把一张凳子朝门口月摇光踢去!
      月摇光偏头躲开,笑道:“你先别发火,我虽然不会滚,但也不会进去骚扰你。毕竟你的看门兽那么厉害,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岳凌楼懒得跟他废话,依旧气喘吁吁的,凌厉的眼神怒然扫去,冷声道:“有什么话就说!说完就滚!”
      “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你被他们丢在这里,难道不寂寞?不想找人陪你说话?”
      “那也轮不到你!”
      “可我倒是很想跟你聊聊。”
      “你是想挑拨离间吧?别白费功夫了。”
      “要是你们真的亲密无间,我想挑也挑不动啊。”
      “就算我们矛盾重重,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这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月摇光后退几步,悠闲地靠坐在门前廊椅上。
      “说重点!”要不是无法出门,岳凌楼早就冲出去赶人了。
      “这就是重点……从前有个作恶多端的坏人,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受苦,佛祖念在他作恶是有苦衷,良知尚未完全泯灭,便垂下一根蛛丝,救他脱离苦海。他以为顺着这根蛛丝便能爬往极乐世界,谁知从地狱伸出无数双手,都是被他害死的亡灵,扯住他的腿……最后因为罪孽太沉重,蛛丝断了,他又重新跌回地狱……不同的是,这次他粉身碎骨了。”
      讲完后,月摇光扬眸向岳凌楼望去,见他依旧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但却不像刚才那么狂躁了,便道:“你的罪有多重,你心里清楚,以为一根蛛丝就能度你脱离苦海么?”
      岳凌楼冷笑着扭开头,转身走到背对月摇光的窗边靠椅坐下。
      可月摇光的声音依旧从外面传来,还是那么刺耳。
      “上次你们和好了,是因为我说了谎,但如果下次你真的犯了错,被他知道,他还会原谅你么?只要蛛丝一断,你便会重新跌下地狱,与其守着一份渺茫的救赎,不如一开始就放弃……安心待在地狱赎该赎的罪,受该受的苦不好么?非要摔个粉身碎骨才甘心?”
      岳凌楼闭上眼睛,不知为何,身体阵阵发热,令他有些晕眩。
      “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月摇光突然来到窗口,在他耳边问。
      岳凌楼吓得猛回过头,瞪着他道:“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不过……你以为你配么?”
      骤然低沉下来的话语,犹如利刃在岳凌楼心中割了一下。
      看到岳凌楼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月摇光知道这句话凑效了,颇有点自得,继续刺激道:“他在天上,你在泥里。你洗不清自己身上的污浊,就只配待在泥里。”
      “你给我滚……”岳凌楼忍着怒意,推开月摇光的头,把窗户关上了。
      他浑身滚烫,意识被烧得模糊,呼吸时不停呵出热气,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月摇光还不放过他:“这世上无人可救你,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你给我滚!”岳凌楼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我会一直在地狱陪你……”
      “我叫你滚!”
      伴随着这句话飞出门外的是三张凳子,外加一大堆桌子碎片。
      月摇光招架不住,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他人虽走了,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留下的那番话却在岳凌楼心中掀起悍然大波,深深刻入脑海中,再也无法被抹去了
      岳凌楼忍着侵袭全身的热浪,努力撑开灼烫的眼皮,捡起地上的铜镜。
      他一把扯开衣襟,向铜镜中望去,赫然看见毗伽兰华妖娆的痕迹又隐约浮现在胸前。
      他猛地扔开铜镜,虚弱地趴在满地狼藉的碎屑中,急促而痛苦喘息着。
      脑海中传来紫坤可怕的声音:“你身上早已流淌着它的血液,它无法将你吞噬,只会与你共存……”还有更可怕的:“西、西大哥……救,救我……”
      他又看到锦衾下红叶覆满冰屑的脸,哆嗦着伸出手来,用乌紫色的嘴唇低唤着。
      那些早就被他深深埋葬的画面,又再次被刨了出来。依旧是那样鲜明清晰,煎熬着他。
      “如果下次你真的犯了错,被他知道,他还会原谅你么?”
      “与其守着一份渺茫的救赎,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只要蛛丝一断,你便会重新跌下地狱……”
      又会重新跌回地狱……不同的是,这次是粉身碎骨……
      是,我不配……作恶多端,不知悔改的我,根本就不配……

      ◆◇◆◇◆◇◆◇◆◇

      当青神寨的船在幽河寨靠岸时,早有一大群人在渡口恭候多时。
      为首一人正是唐碧,她端正伫立,冷漠注视着从船上依次下来的人群。
      欧阳扬音面掩白纱,尾随在天地啸龙身后,精明的眸子转动着,把幽河寨的人扫了个遍。萧顺没在,萧辰清也没在,就连陈凌安、陈晓卿也没在。想必他们身上的季紫兰之毒尚未解开,全身乏力,不能远行。思及此,欧阳扬音浅浅一笑,胸有成竹。
      然而天地啸龙却脸色煞白,走一步喘两口,必须有人搀扶才能勉强挪动。
      欧阳扬音上前向唐碧解释道:“老爷前几日突染恶疾,本不该亲临幽河寨,但因为事关重大,不得不亲自来向夫人赔罪。”
      “赔罪?”唐碧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欧阳扬音,她从没听说过青神寨有这号人物。
      天地啸龙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府中只有一名去世多年的正妻,三十年来从未纳妾,怎么现在会凭空冒出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妾?不过,见到欧阳扬音半遮半掩的美艳脸庞后,唐碧便觉得这个妾纳得不奇怪,毕竟美人谁不爱呢?
      唐碧正凝神观察着欧阳扬音,谁知天地啸龙却突然吐了口血!
      幽河寨众人大惊失色,他们只知道天地啸龙染病,却不知已经病到吐血的地步。
      “寨主!”易流苏急忙上前搀扶。欧阳扬音也假装关切地迎上前去。
      然而天地啸龙却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不停往外吐血。
      浓腻的血腥味到处弥漫,唐碧不禁深锁双眉,转头不忍直视。
      欧阳扬音忙吩咐易流苏把天地啸龙扶去休息,自己跟着唐碧进入总寨议事。青神寨其他人都被命令原地候命,欧阳扬音只带了一名随从进入,这名随从便是——西尽愁。
      唐碧看出她有事私谈,便也屏去侍卫,与她并肩而坐,轻呷一口香茗,淡然道:“我以为天地啸龙病倒后,是易流苏统领大局,没想到竟是夫人你力挽狂澜……”
      话里有点怀疑欧阳扬音身份的意思,但欧阳扬音却避重就轻,答道:“流苏他护主心切,一定要留在寨主身边,所以传话一事只能由妾身僭越了。”
      唐碧冷笑道:“有话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有也只有你带来的这个。”
      说着冷睨西尽愁一眼。她想不明白,青神寨到底怎么了?为何全由陌生人掌控大局?
      “夫人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欧阳扬音眼角微斜,瞟向一旁的西尽愁,“这次我随寨主前来谢罪,是因为未经夫人允许,便擅自接走了陈总寨主临终前托付长庚剑之人……”
      长庚剑由岳凌楼从紫星宫带到四川,在幽河镇交还西尽愁后,又在淅川河边被欧阳扬音窃走。随后西尽愁通过尹珉珉,从紫巽手里再次拿到。紧接着就被当成“船票”,还给从紫星宫软禁中逃脱的萧辰清等人,如今已经回到幽河寨了。
      唐碧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西尽愁一眼,笑道:“这事我是知情的,感谢少侠不选千里送回亡夫佩剑,水寨定当重谢……”
      “可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欧阳扬音打断她道,“如今剑已返还幽河寨,但陈总寨主临终前,尚有一句遗言并未传到……”
      “遗言?”唐碧神色微露讶然。
      这时欧阳扬音对西尽愁使了个眼色,西尽愁便按照之前她交代的那样,上前告诉唐碧:“陈总寨主临终前托付我回水寨办一件事,帮他发动十三水寨上下所有力量,寻找一个温度极低的地方,无论什么季节,冰块存放在那里都不会融化。”
      “什么?”唐碧好像没听懂似的,双眉紧蹙。
      “夫人,你可有什么头绪?”欧阳扬音略显焦急地倾身向前。
      唐碧扫了她和西尽愁一眼,忽然笑道:“两位,据我所知,水寨没有这样的地方。这真是亡夫的遗言么?怎么听着有些奇怪?……长庚剑是实物,一眼便能验明真假,但这句遗言是真是假,应当如何验证呢?”
      唐碧果然不信,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月摇光向紫坤建议要选“有一定江湖声望,却又与水寨、紫星宫素无瓜葛的人”传话的原因所在。欧阳扬音利用月摇光布下的局,将计就计,让西尽愁更改了传话内容。西尽愁早就从岳凌楼口中得知,陈渐鸿那句遗言是月摇光搅乱水寨的陷阱,与其被月摇光当刀使,还不如被欧阳扬音利用一下,至少能换到解药。
      欧阳扬音凑近道:“夫人不信,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唐碧又将西尽愁打量一遍。
      欧阳扬音代为答道:“神圣算不上,只因几年前得到一把传奇名剑,从此声名大噪,成为名剑门大弟子……”
      唐碧惊道:“隐剑西尽愁?”
      欧阳扬音满意地点头道:“没错,夫人,正是他。你说这样一位声名显赫、光明磊落的侠士会捏造遗言么?他与水寨无冤无仇,捏造遗言的目的何在呢?”
      西尽愁听到这里早已是汗如雨下,欧阳扬音这是要陷他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啊……
      “无冤无仇并不代表没有目的……”唐碧摇头道,“我夫君临死前不关心水寨前程,留下以谁继立的指示,却要下令找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水寨的人不是傻子,连我都不信那遗言内容,其他寨主定然也会提出异议……”
      “这正是我今日来见夫人的原因。希望夫人能出言相助,说服其他寨主。”
      唐碧冷笑道:“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帮你?”
      欧阳扬音笑得更冷:“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救你儿子……”
      唐碧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怒喝道:“是你下的毒!”
      欧阳扬音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继续道:“不知凌安少爷的症状是不是与天地啸龙有几分相似?如果不及时救治,只怕会像天地啸龙一样吐血不止,几天后便撒手人寰了……”
      “你到底想怎样!”唐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来。
      “我想怎样,刚才已经讲明了……”欧阳扬音笑意更深,眼瞳深邃幽黑,凝视着唐碧渐渐褪去血色的脸庞,宛若一个黑色的漩涡要把人卷进去。
      这时唐碧已经彻底识破,遗言肯定是假的!但她为了保住凌安的命,不但不能揭穿,还必须助纣为虐……
      见她拿不定主意,欧阳扬音又劝道:“夫人,儿子只有一个,命也只有一条。我对水寨没有任何歹心,就是为了找个东西,对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保证,十天以后,你将再也不会看到我,而凌安少爷也会平安无事,十三水寨依然在你掌控之中……”
      又是十天……西尽愁听到这个期限后疑心更重了,十天后欧阳扬音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你想好了么?到底帮是不帮?”
      在欧阳扬音的逼问下,唐碧苦涩笑道:“我毕生心愿就是希望看到凌安出人头地,如果连他的性命都保不住,何谈建功立业呢?”
      听到这话,欧阳扬音便知道她是答应了,柔声道:“夫人想通就好,扬音拜谢了。”

      ◆◇◆◇◆◇◆◇◆◇

      另一边,被岳凌楼用椅子砸跑的月摇光正在院子里闲晃。
      说是闲晃,其实脑子没有休息,边走边沉思。
      现在水寨暗流汹涌,危机四伏,每个人都居心叵测。
      陈渐鸿猝死,寨主之位悬而未立,唐碧当然期望她儿子陈凌安继位,但萧顺等人则支持长子陈商南,两派虽未势成水火,但也难以共处;紫星宫虎视眈眈,想要渗透进来,紫巽和尹珉珉都已进入青神寨;欧阳扬音并不听命于紫星宫,而是拉拢西尽愁自成一派。
      目前,除了欧阳扬音已经采取行动外,其他三股势力都还在观望阶段,妄图以最少的消耗,获取最大的利益……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思绪被打断的月摇光回头一看,来人竟是紫巽。
      紫巽走近道:“真没想到你竟是天地啸龙的儿子。月摇光,你究竟瞒了我们多少事?”
      月摇光无奈地摇着头,“瞒也瞒不住,你还不是知道了?”
      “但是知道得太晚了!既然你有这重身份,为什么不直接带我们进入水寨?如果天地啸龙知道你与紫星宫同行,也就不会下令将使者引入水蛇阵杀害了。”
      “并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我早已抛弃天地御月的身份,不再把自己当成水寨中人。至于天地啸龙,他从来就不顾我的死活,就算我死在水蛇阵,他也照样无动于衷。”
      “怎么,你们父子关系不好?”
      “他眼里只有我哥哥,我永远只是个多余的影子。”
      “所以你杀了天地琉华?”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月摇光犹如被激怒般,低声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紫巽笑道:“不多,也就和西尽愁知道的差不多吧。”
      关于天地御月的一切,他是昨日从欧阳扬音在船上告诉西尽愁的话中偷听来的。
      月摇光沉默了,仿佛陷入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紫巽故意又问:“天地琉华是你杀的?”
      月摇光眼中倏然闪过一抹哀戚,但却并不说话。
      好像是心中陈旧的伤口被人戳中了,有些隐隐作痛。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与你有关么?”月摇光显然不愿多提。
      紫巽只好放弃深究,转而道:“那就聊点与我有关的事吧。你为什么没把我托付你的事情办到底呢?”
      他指的是保护岳凌楼的事。当日他送紫星宫三名使者登船时,曾在月摇光耳边嘱咐过。但当他昨日见到岳凌楼时,岳凌楼却与西尽愁在一起,月摇光擅离职守了。
      月摇光恢复笑容,悠然答道:“如果没有西尽愁,护花使者当然由我来当。后来西尽愁来了,他俩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我还凑什么热闹?”
      “你倒挺懂得给自己找借口……”说到这里,紫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感慨道,“西尽愁的确太碍眼了。就像天地琉华挡住你,让你成为影子一样,西尽愁也挡住了我……”
      月摇光略微思索后,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说:“因为只要有西尽愁,欧阳扬音的目光就永远不会落到你身上,对不对?”
      被他一语道破,紫巽索性承认道:“没错,不过也许你已经教给我一个解决办法了。”
      “难道你想……”月摇光蓦然停下脚步,但后半句话却迟迟未能出口。
      紫巽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目光荫翳地点了点头。
      如果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越的话,就只能让那个挡在前面的人——消失。

      ◆◇◆◇◆◇◆◇◆◇

      是夜,青神寨天地啸龙一行人全部留宿幽河寨。
      唐碧传书其他各寨,命各大寨主翌日前来幽河总寨议事,但具体要议什么,传书中并未提及。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他们早有准备,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幽河寨清静的别院内,欧阳扬音彻夜未眠,独自坐在凉亭中。
      下人们都已入睡,庭院里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聒噪虫鸣。
      不知不觉间,早已进入夏季。草木茂盛,花香四溢,夜风习习。虽然惬意,然而依然没有令欧阳扬音微颦的眉间舒展。这种愁绪万千的表情,就连西尽愁也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出声,你还要站着偷看多久?”
      一直独坐到下半夜,欧阳扬音才轻声叹气。
      她重新拿出个杯子,斟满茶放好,等待西尽愁现身。
      话音刚落,果然有道人影从廊檐阴影下出现,踱步向凉亭走去,边走还边辩解道:“这哪是偷看,我在暗中保护你。这里毕竟是水寨的地盘,你说话做事这么嚣张,还威胁总寨主夫人,也不怕惹火上身,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时,西尽愁已经在欧阳扬音对面坐下,揉着站得有些酸胀的腿,颇有些埋怨地望了欧阳扬音一眼。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自然有惹火上身的心理准备。不怕火不烧,就怕烧不旺。”
      欧阳扬音笑吟吟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忧郁之色。
      “你不怕,我还怕呢。”西尽愁摸着心口说,“点火容易救火难,只希望你这一把火,不要把我烧得尸骨无存才好。”
      欧阳扬音淡然一笑,说:“这世上,恐怕还没人有本事把你烧得尸骨无存。你如果真这么好摆平,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坟前草都几丈高了。”
      “你不要把我想象得太神通广大,看清楚,我就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丢了可没多的。”西尽愁指着头说。虽然在开玩笑,但笑容中却多了几分沧桑和无奈。
      为什么他越想置身事外,麻烦事就越接踵而至地找上他呢?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低声道:“你自己干坏事知道隐姓埋名,居然把我的大名报出来招摇撞骗?要是被揭穿我是个篡改遗言的骗子,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你不是都要跟你的宝贝疙瘩一同退隐江湖了么,还在乎这个?反正当初隐剑是我给你的,不然你也当不了名剑门的大弟子,如今只是把你这个江湖浪子打回原形罢了。”
      “那倒是……”西尽愁被她教训得无话可说。
      “十天而已,这点小忙你也不帮?”欧阳扬音蓦然抬眼,眼神中多了几分严厉。
      “不是不帮,而是我一头雾水,你好歹解释一下你的动机,让我死个明白行么?”
      “那东西在水寨。”欧阳扬音突然说。
      “什么?”西尽愁没听明白。
      “紫星宫要找的东西,就在水寨。为了实现归天大计,他们不择手段也要进入水寨。而我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把那个东西——毁灭。”
      毁灭?西尽愁怔愣片刻,略作思索后问道:“那东西是一块冰么?”
      所以才必须先找到温度极低,可以存放寒冰的地方。
      欧阳扬音摇头道:“并不准确,应该说是被封存在寒冰中的东西。”
      “既然那东西对紫星宫很重要,你却执意毁灭它,难道……”西尽愁蓦然抬眼,郑重警告道,“你就不怕紫星宫找你算账?”
      欧阳扬音冷笑着反问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他们?这世上,谁也不能阻止一个不怕死的人要做的事情……”
      “你到底怎么了,欧阳?我觉得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这么疯狂……”
      “你错了,我倒认为现在才是真正的我,不过隐忍这么久,直到今时今日才露出真面目而已。”不同于西尽愁的紧张,欧阳扬音的态度始终平静淡然。
      “欧阳,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西尽愁摇着头,把喝空的茶杯推到欧阳扬音手边。
      “是么?”欧阳扬音又替他斟满,推回给他,说,“我倒认为,你从来就没懂过我。”
      凝视着倒映在茶杯中的月光,西尽愁低沉地问:“十天?为什么你总说只有十天?”
      “因为我所剩的时间已经不足十天了……”欧阳扬音平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中暗藏着深情和不舍,“欧阳扬音可以在这个世上存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西尽愁抬眸望去,不小心与她四目相对,竟被她的目光吸住,再也无法将视线转开。
      反倒是欧阳扬音避开了他,垂眸轻轻拨开耳边细发,略微哽咽地淡然道:“欧阳扬音不是我,只不过这个假名用了太长时间,长到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名……”
      六年前,欧阳扬音随秦月儿叛离紫星宫后,一路逃亡到西方边城,在那里结识了籍籍无名的西尽愁。欧阳这个姓是她自己定的,扬音这个名则是西尽愁替她取的,指的是她身上佩戴的小金铃发出的响声,扬音即是——轻扬的铃音。
      欧阳扬音轻轻一叹:“原来已经六年了……”
      过往种种,皆在眼前浮现,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然而细算之下,才惊觉已经度过六个漫长的寒暑。
      “那时我比珉珉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经老了,但你好像没变,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欧阳扬音说得认真,话语徐徐,暗含忧伤,就连嘴角的笑,仿佛也带着苦涩。
      西尽愁一本正经地认真回道:“我也老了。”
      可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像玩笑,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你没有……”欧阳扬音摇着头,笃定中又有几分疑惑。
      她说西尽愁没变,不是指内在,而是连在外的一切,仿佛都与从前一样。
      但是六年时间太漫长,她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现差错,令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西尽愁凝视她,却无法猜透她在想什么,片刻沉默后,问道:“你说‘欧阳扬音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难道只指你要抛弃这个身份,重新做回原来的自己?”
      欧阳扬音摇头道:“已经回不去了……”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西尽愁有些急了。
      欧阳扬音淡淡说出两个字:“惜燕。”
      “什么?”西尽愁没反应过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被我抛弃了六年的真名——是惜燕。”欧阳扬音抬眸望他,目光有些悠远,仿佛望见了初识时那段珍贵的时光,“你以前不是很想知道么?为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却一脸茫然……”
      “欧阳……”
      “是惜燕。”欧阳扬音温和地替他纠正,不愠不火,双眼含笑。
      西尽愁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索性道:“好,惜燕就惜燕,你到底……”
      “西尽愁……”没等西尽愁把话说完,欧阳扬音再次将他打断,“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惜燕现在想替欧阳扬音问你一个问题……”
      在欧阳扬音的凝视下,西尽愁一时无法言语。
      欧阳扬音眼中凝聚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那双眼眸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而是凝重到了近乎深沉。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问道:“惜燕只想问你……从你六年前第一次在边城见到欧阳扬音,此后六年,她在你心中,有没有占据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位置?”
      没料到是这种问题,西尽愁怔然凝视着她,一时竟难以回答。
      “只是一点点而已……”
      欧阳扬音强调着,声音中是无法掩饰的期盼,以为这样就能听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西尽愁轻声叹气,终于道:“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
      “位置呢?”欧阳扬音追问。
      西尽愁抬头望向她,依旧说:“只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
      欧阳扬音彻底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用哽咽的声音说:“……我明白了。”但她并未完全死心,又问,“如果我在六年前问你,是不是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西尽愁转开头,有些苦涩地说:“也许不需要六年那么遥远……一年前,就能听到。”
      这句话令欧阳扬音泪水滑落。她已听懂西尽愁的意思,而且是彻底懂了。
      因为一年前,岳凌楼并没有出现在西尽愁的人生中。
      她有漫长的五年光阴,可以去问这个问题,但是她没有,等到开口时,一切都晚了。
      她已经没有第二个五年,甚至没有第二个十天,她要消失了,带着这个答案结束一切。
      “惜燕……”西尽愁轻唤一声,又将目光转回欧阳扬音湿润的脸上,“替我转告欧阳扬音,她没什么不好,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女人,开头如此,结束也是如此……如果十天后还有未来,希望她依然能像从前一样,不曲不折,不变不移,不要让我失望……”
      欧阳扬音直视西尽愁的视线突然产生无数四散折射的缤纷光芒,眼泪非常平静地沿着脸庞滑落,平静得就像她此刻凝固的表情。
      也许这并不代表伤心,而是代表解脱。
      问题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也就不再是问题。
      它会逐渐被时间尘封,然后慢慢被遗忘……
      欧阳扬音一直没有抬手去揩脸庞的眼泪,任由它们缓缓流淌。
      “你和她……是不是错过了?”
      哽咽的话语落在耳中,西尽愁轻轻垂下眼,有点不忍心去看此时的欧阳扬音,只有空荡荡的声音,低沉地回响在幽河寨深夜寂静的庭院里:“也许,真的是错过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四章 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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