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63、彩蛋三：第五年

　　阮灵祇三岁了，与普通女孩无异，但是很少下山，耿奕一番好意，想给她过生辰，可穆清陵毕竟是陵墓，不适合操办筵席，好不容易说服岳凌楼答应带她下山，包下一家酒楼设宴。
　　大堂里好吃的，好玩的，敲锣打鼓的，吹拉弹唱的，杂耍的，耍猴的，全都请齐了。
　　结果阮灵祇吓得没敢进去。她从出生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阵仗，缩在门背后，拽着岳凌楼的衣角说了句：“干爹好有钱……”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遣词造句，倒是挺切合事实的。
　　岳凌楼打趣道：“嗯，因为他家有矿。”
　　天翔门为朝廷开采骨石矿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了。
　　这时，大堂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原来耿奕将人全部遣走了，只留下一桌糕点。
　　阮灵祇这才愿意进门，吃了点驴打滚和枣泥酥，便由丫鬟领到院子里去捞金鱼了。
　　耿奕哪是真心想给阮灵祇过生辰，其实醉翁之意都在岳凌楼身上。
　　好不容易两人独处，却因为寻不到话题，只能闲话家常。
　　耿奕自从跟了月摇光，清闲啃老的日子就到头了，整天比当门主的荆希唯都忙。
　　长夫人一直催他娶妻，可他一直拖着，看来就是个孤寡终身的命。
　　好在他这些年把生意搞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似乎也算做的是攸关社稷兴衰、天下存亡的大事，长夫人便由他去了。
　　刚聊到这里，阮灵祇就提着装金鱼的小桶回来了，牵着岳凌楼的手说：“小楼，你也来。”
　　她很黏岳凌楼，一会儿不见都不行。岳凌楼只能起身跟她一起去。
　　耿奕跟在后面，好奇地问：“灵祇长大了，都会叫人了，不过他怎么叫你小楼？”
　　还记得上次见面时，阮灵祇只能含含糊糊地迸两三个字，现在都能大句大句地讲了。
　　“毕竟她姓的是阮，叫我爹爹不合适，叫哥哥也奇怪，不知怎么她自己就这样叫了。”
　　“倒也挺好。”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眼睛一花，阮灵祇就不见了。
　　岳凌楼四处张望，竟发现墙角处月摇光正弯着腰，与阮灵祇说话。
　　“我也当你干爹好不好？”
　　“你休想！”岳凌楼生气地冲过去，一把拽走阮灵祇。
　　“叫一声干爹就给你吃糖。”月摇光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糖球，居然是有备而来。
　　阮灵祇乖乖地张了口，甜甜叫道：“干爹。”
　　“你看，孩子都认了。”月摇光高兴地向岳凌楼显摆。
　　他挥挥手，让随行的沈开阳将阮灵祇带走。
　　沈开阳自己就是半大个孩子，心智年龄比阮灵祇大不了几岁，两人很快就玩到一起。
　　要糖有糖，要人有人，月摇光这次真是做足了准备。
　　岳凌楼警惕地问：“你来干什么？”
　　“好久不见，想看看你。”一听就没讲重点。
　　岳凌楼瞥了耿奕一眼，耿奕忙说：“我是觉得机会难得，不如大家一起聚一聚。”
　　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连耿奕都开始为月摇光打掩护了。
　　“你别多心，我讲实话吧……”月摇光老实交代道，“如今形势越来越严峻了，不仅是云南，全国各地都有妖灵出现。降妖司一再扩充，却仍然抵挡不住。我真的需要你出山了。”
　　说着看了一眼正在跟沈开阳玩耍的阮灵祇，说：“孩子我可以找人帮你照看。”
　　“不行。”岳凌楼果断拒绝。
　　“她都三岁了，你可以放手了。”
　　“不行。”
　　“难道你信不过我？”
　　“信不过。”
　　“好，那你想一下，当初天是你搞塌的，如今这样的局面，难道你不该负点责？”
　　“我现在最大的责任就是守住她，这已经算是帮你大忙了。”
　　见岳凌楼如此坚定，月摇光知道是说不通了，只好放弃似的点了点头。
　　“好吧，我可以再等几年，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未来将有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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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灵祇吃饱喝足也玩够了，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月摇光让沈开阳驾车，亲自护送她与岳凌楼返回穆清陵。
　　在山路上轻微颠簸的车厢中，月摇光凝视着阮灵祇天真无邪的睡脸，忍不住感慨道：“她真的是圣血麒麟么？看上去与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啊……”
　　“看上去是没什么不同，但她体内的确潜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岳凌楼忧心忡忡地垂手抚摸阮灵祇的脸颊，“随着年龄增长，好像越来越强了，所以我不能离开她……”
　　“但你这样与她朝夕相处，我担心以后你下不了手。”这也正是月摇光想要分开他们的另一个原因，“就算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到时候你哪还舍得杀她？”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她很善良，不会成魔。”
　　“那可未必，人都会变，何况是魔。当初你连江城都舍不得杀……”
　　“提他做什么？我都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你是很久没听过，但我却听得多……他在东厂已经做到伏影卫长的位置了，你猜他恨不恨你？”
　　“我不猜。”
　　“我可以帮你斩草除根，不然只怕以后越来越不好对付。”
　　“专心做你的总督，不要多管闲事。”
　　闻言，月摇光神色幽怨地喟然长叹道：“我能管紫极天宫两千弟子，也能管降妖司三千神兵，但是唯独你的事，我却一件都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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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月摇光醒来后见岳凌楼不在，就蹲在地上与阮灵祇识字玩。
　　令他惊讶的是，阮灵祇好多常用字都认识了。他考了几个，都没难住这个小姑娘。
　　这时，阮灵祇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挺难的字，问道：“这是什么？”
　　“你想考我呀？我当然认得，这是妻字……”
　　“妻……”阮灵祇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字。
　　这时月摇光才意识到，阮灵祇不是想考他，而只是想问他而已。
　　见阮灵祇低头沉思，月摇光好心解释道：“就是妻子的意思……一男一女结成夫妇后，男的是夫，女的是妻；如果有小孩，男的是爹，女的就是娘。”
　　阮灵祇恍然大悟，抬起头用崇拜的目光盯着月摇光。
　　“你怎么会写这个字？”月摇光非常好奇。既然不认识，为何却能写出来？
　　“小楼每天看这个……”阮灵祇说着用树枝在“妻”字四周画了个长方框。
　　月摇光居然一眼就看懂了，她画的是一个灵牌。
　　后来月摇光才知道，岳凌楼每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祭拜。灵台上供奉着上下两排灵牌，上排是父母，下排是岳父、兄、妻。阮灵祇就是看多了，才记住了。
　　月摇光指着那个长方框，告诉阮灵祇：“之所以写在这里面，是因为这个‘妻’已经死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去问小楼，也不要说是我说的……”
　　可是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咳咳”两声，岳凌楼气道：“你不要乱教她东西。”
　　岳凌楼要把阮灵祇拉走，但阮灵祇却蹲在地上，盯着那个字，很哀伤地说了句：“是不是她活的，我就有娘了？……”
　　这句话令岳凌楼蓦然停顿，就连月摇光都感到吃惊。
　　岳凌楼一时无法回答，但阮灵祇很专注地看着他，似乎非常想要听到答复。
　　“不……”回过神后，岳凌楼轻轻摇头道，“如果她活着……就并非我妻了。”
　　那是一段阮灵祇现在还不能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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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摇光在穆清陵赖了半天，吃过午膳后，岳凌楼催他快走，他却说想要上山游玩。
　　“这是墓山，到处都是坟，哪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岳凌楼没说实话，其实墓山除了墓，还有很多可玩可看的。
　　青草绿树、花田溪涧。天上有鸟，水里有鱼，草丛有蟋蟀，土里还有蚯蚓。
　　他在这里养大了阮灵祇，也看遍了山中四季美景。
　　阮灵祇很高兴地带月摇光去了她平时最喜欢小溪旁，还捉了几只小螃蟹。
　　回去的路上，她一手提着小水桶，一手牵着月摇光。
　　月摇光教她正确说完整的句子：“你是一个小姑娘。”
　　她很聪明，知道把词换掉，学着说：“我是一个小姑娘。”
　　谁知月摇光却逗她：“你是一只小猪。”
　　然后她就混乱了，说成：“我是一只小姑娘。”
　　月摇光又纠正她：“小姑娘是一个，小猪才是一只。”
　　阮灵祇自以为学会了，突然指着岳凌楼高兴地说：“你是一只小楼。”
　　岳凌楼解释道：“一只是小猪，我是一个……”
　　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解释？
　　他立即扭头拿月摇光是问：“月摇光，你干的好事！”
　　月摇光已经被“一只小楼”笑得直不起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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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傍晚时分，岳凌楼才终于如愿以偿地送走月摇光和沈开阳的马车。
　　阮灵祇牵着岳凌楼的手，跟他往回走。
　　半路上，阮灵祇神秘兮兮地凑到岳凌楼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干爹说他喜欢你。”
　　“这不是什么秘密啊，”岳凌楼不为所动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另一边，沈开阳一边驱赶马车，一边好奇地问：“你们俩现在到底怎么样？”
　　独坐车中的月摇光道：“什么怎么样？我跟他只是君子之交。”
　　沈开阳突然大笑起来：“你也有脸说出这句话，你们两个谁是君子？”
　　“如果单独看，当然都不是，但是凑在一起，确实就是君子。”
　　“你就甘心当个君子么？”
　　“那还能怎么办？毕竟……”月摇光无奈地望向窗外，“我都已经祝福过他们了。”
　　虽然岳凌楼没信，但他说的那句“好久不见，想看看你”是真的。
　　这次见到了，终于可以安心离去。他的确迫切需要岳凌楼出山，但是更愿意看到岳凌楼清清静静地生活在这里。因为山中宁静的时光把苦难都冲淡了，能留下更多美好的样子。
　　而他应该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阻挡愈发严峻的灾难，将这份美好延续下去……
　　直到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