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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四章 解药 ...

  •   再次醒来时,岳凌楼发现自己躺在山中一间荒废的破茅屋里。雪依然下着,天色未明,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早已脱落的门窗已经形同虚设,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这么快被冻醒。
      抬头向外望去,门口一棵大橡树上拴着一匹南方马。橡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但是茂密的树枝上却凝霜裹雪,仿佛长满雪白的细叶,在寒夜中映着月光皑皑皎洁,格外美丽。
      一个裹着斗篷的人影听见动静,从外走入,岳凌楼蓦然惊坐而起,认出她是欧阳扬音。
      “你想干什么?”岳凌楼立即戒备起来,伸手向腰上佩剑摸去。
      “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杀你,你不用这么害怕。”
      “你怎么不在水寨?”岳凌楼知道她跟西尽愁去了四川。
      “留在水寨又帮不上忙,我只能上京……”欧阳扬音故意避开了关键,却在片刻的犹豫后,忽然实言相告道,“西尽愁快死了,我上京是为了杀紫坤,没想到却遇到你们……”
      她既然说的是“你们”,就证明她已经看到尹珉珉死去的那幕。
      岳凌楼向斗篷曳地的边缘望去,发现上面沾着污泥,便猜出她刚才应该是把尹珉珉葬了,但却猜不出她为何要救自己,依旧防备着,沉默着,对自己要去四川一事只字不提。
      谁知欧阳扬音却主动问道:“你是不是要去见西尽愁?”
      这下岳凌楼更难开口了,但欧阳扬音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我离开之前,已在青神寨禁地周围设下毒瘴,除了我,谁都进不去,你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他,不过……”
      哪怕她的脸庞完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岳凌楼也仿佛看到她犹如从前的浅笑。
      她逆光矗立在风雪中,轻声道:“幸好你遇到我了,也许是天意吧……我可以送你去。”
      刹那间岳凌楼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更猜不透她是何居心,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珉珉已经死了,如果我袖手旁观,对你置之不理,她就白死了……既然连她都想通了,我还能怎么样?如果西尽愁知道你已成为圣血麒麟魂魄的新宿主,也许会改变主意……”
      欧阳扬音低沉徐缓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像她的心智一样清晰、冷静。
      “我们都太草率地一心求死了,想用牺牲成全大局,却忽略了去追求活下来的可能……我不杀紫坤了,我送你去见西尽愁,这是珉珉用命换来的最后希望,也是唯一的生机……”
      岳凌楼与她对视,尝到了百感交集、千头万绪的滋味,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众生成佛,又度众生,循环往复,无有尽期,所度之人不计其数。
      一切众生都有圆觉妙心,于此心中,无数诸佛世界犹如空花,乱起乱灭,不即不离,无缚无脱。始知众生本来成佛,生死涅槃,犹如昨梦。
      众生度我,我度众生。蓉姨,我好像悟到了……

      ◆◇◆◇◆◇◆◇◆◇

      几天后,欧阳扬音带岳凌楼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青神寨。
      武林同盟的人早已全部撤走,如今正在云南紫星宫四重门中陷入苦战。
      青神寨自从被唐碧焚烧后就一直了无人迹,形同死地,如今更加荒凉恐怖,鬼影婆娑。
      禁地四周果然被紫黑色的瘴气笼罩,连鸟雀都不敢飞过,地面虫蚁早已被毒死一大片。
      岳凌楼随欧阳扬音穿过洞穴隧道,向一线天下寒潭走去。
      越是靠近寒潭,温度就越低,看到地面和洞壁已经凝有冰层后,岳凌楼就知道快到了。
      他曾被月摇光困在此地半月之久,对这里深有印象,然而一路走来,看到的画面早已面目全非。隧道已经变成一座冰宫,顶上挂着冰锥,角落凝着冰石,穿行其中犹如置身于一块巨冰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冰墙。用火把的光照去,还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上面。
      大约走了一刻钟,前方尽头变得明亮起来,看来是出口到了。
      岳凌楼不由加快脚步,甚至冲到欧阳扬音前面,急切地向那光芒跑去。
      来到洞口,眼前霍然明亮,阳光照在冰山上格外刺眼。
      整个禁地全都凝固了,无论是位于中央的瀑布,瀑布下的水潭,还是四周悬崖,甚至脚下地面都凝着厚厚的冰层,根本看不见土壤的颜色。
      水潭旁的坟墓还在,却是早已连墓碑一起都被冻成一坨硬邦邦的冰山。
      然而岳凌楼的目光根本没在这些东西上停留,从头到尾都盯着一抹熟悉的背影。
      背影紧贴在冰冻着圣血麒麟肉身的千年寒冰上,整个人都快陷进去了。
      “西尽愁!”岳凌楼叫了一声,向他跑去。
      靠近后才看清,西尽愁的右臂穿入寒冰,与冰中魔婴依旧相距半寸。他看似站着,但是身体前倾幅度很大,紧紧贴在冰山上,本来是站不稳的,是因为冻僵了,才能维持直立。
      岳凌楼的那声呼喊和飞快逼近的脚步声并没有令他抬头。
      他仿佛靠着冰山沉睡,又好像早就昏迷过去,失去意识,但是隔着冰层却能看见掌心微弱的紫光仍在继续燃烧,犹如他即将熄灭的生命般,在做最后的挣扎和顽抗。
      “西……尽愁……”岳凌楼终于来到他身后,凝视他的目光却有些呆滞。
      伸手触摸他的肩膀,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体温,与摸到冰块的感觉并无二致。
      明明并未分别太久,但他已经快要认不出这个憔悴虚弱,连发丝都凝固的男人了。
      “西尽愁!”岳凌楼在他耳边大吼,抓住肩膀的手也蓦然用力,像是要捏碎冰块。
      这时,男人终于轻轻动了动。他僵硬地转过头来,但是还没转到能看清岳凌楼的角度,就已经达到极限似的,再也无法扭动分毫。岳凌楼立即把脸凑过去,想让他看见自己。
      然而他的眼睛闭着,睫毛上同样凝结着雪白的冰花,又沉又硬,根本抬不起来。
      “西尽愁……”岳凌楼忍住剧烈侵袭而来的心疼,慌张地捧起他的脸,焦急拂去他脸上、眼上的冰花,急促说道,“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你看着我,我来见你了,我有话对你说……”
      在他的话语、触摸和体温下,西尽愁终于被唤回一点意识,缓慢抬起眼皮。
      狭窄的眼缝中,漆黑的瞳孔明明盯着岳凌楼,却依旧幽深沉寂,仿佛什么都看不到。
      岳凌楼凝视他,却因为哽咽而无法言语。
      寂静中,西尽愁僵硬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弧度,他在叹息中苦笑道:“又是幻觉……”
      同样的幻觉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每次都将他从昏死中唤醒,就又消失不见。
      哪怕已经命在旦夕,他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知道岳凌楼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有可能是欧阳扬音。他以为欧阳扬音去而复返,又回来了。
      “快了……欧阳,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不到半寸,只要再把冰层烧融半寸,他就能一手卡死那个魔婴。
      “西尽愁,你够了!快停下!”
      岳凌楼发疯似的抱住他的右臂,想从寒冰中拔出来,但是无论怎么使力都拔不出来。
      那只右臂好像已与寒冰融为一体,只有掌心冒出惨淡紫光的地方还能继续向前微移。
      “你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就算了,居然还把我当成欧阳扬音?”
      岳凌楼拔不出他的右臂,只能紧紧抱住他僵硬的身体,想用体温唤回他的意识。
      西尽愁虚睁的双眼终于又撑开一点,至少能看出眼神中带着惊讶了。
      这次的幻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清晰起来……不仅是样子,就连焦急的声音,生气的语气,还有呼出的气息,身上的气味、温度和触觉,都和深刻在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西尽愁眼耳口鼻的感知都像冰雪消融般,开始迅速恢复。
      但他仍然不敢相信,以为是因为思念过深,导致连幻觉都变得更加真实了。
      “西尽愁……你醒了么?你看见我了么?听见我说话了么?……”
      岳凌楼有些焦急,不知道怎样向他证明自己的存在,只能一遍遍用手抚摸他的脸颊。
      突然,西尽愁抬起左手,把他的手握住了,仿佛是在仔细确认般,慢慢搓揉着……
      然后眼睛慢慢睁大,终于将岳凌楼看清。
      蹙紧的眉头是他,咬紧的嘴唇也是他,还有发红的眼眶,蒙着水雾的眼眸……全都是他。
      这不是幻觉,他真的来了,就在自己眼前……
      有些生气,却又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倔强地瞪着自己。
      指尖从他脸上一遍遍抚过,把他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才敢低声念出那个无法割舍的名字:“凌楼?……”
      西尽愁终于相信了,发出有些惊喜,却更多惶恐的声音。
      “真的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等岳凌楼说话,身后就传来欧阳扬音的回答:“是我带他来的。”
      两人都转眸望去,只见欧阳扬音矗立在两步之外,裹在漆黑的斗篷中,不露出一丝表情。
      “停下来吧,他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听了以后……”
      可是欧阳扬音话未说完,西尽愁就摇了摇头。
      “已经停不下来了……”
      刚才岳凌楼使出全力都拔不出来的右臂,他自己也拔不出来,除了继续坚持,他已别无选择。他对那个“好消息”毫无兴趣,也不打听,依旧坚持道:“只剩最后一点了……”
      言外之意是,他绝对不会就此停下。
      “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决定吧。”
      欧阳扬音气得正要转身就走,西尽愁却突然低声喊住她:“欧阳……”
      欧阳扬音蓦然停下,她无法不停,因为这是来到水寨后,西尽愁第一次好像需要她。
      她来到西尽愁身旁,等待接下来的话,但是西尽愁没有开口。
      这时岳凌楼明白了,那是自己不能听的话。
      欧阳扬音和西尽愁之间总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故事和牵绊,他默默退开了。
      他看见西尽愁低头在欧阳扬音耳边说了什么,欧阳扬音震惊地抬起头,盯着西尽愁看了很久,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后就在沉默中扭头离开了。
      待欧阳扬音彻底消失后,岳凌楼才又回到西尽愁身旁,说道:“尹珉珉死了……”
      如他所料,西尽愁在听到这句话后,果然震惊地抬头看着他。
      “她死在我面前,但不是我杀的……我已经放过她了,她却决定放弃体内的半条圣血麒麟魂魄,只为让我们拥有同样的命格,得到能永世相守的机会……”
      然而西尽愁只是看着他。被冻僵的不仅是身体,就连思绪都已迟钝,无法做出反应。
      “招魂祭典后,你来见我,我说我再也不想成为宿主了,因为你为尹珉珉赴汤蹈火太多次,永生永世这样下去,我受不了……但是现在她死了,不仅是与我们,而且是与这世间都已彻底了断……除她之外,其他阻拦我们的人也都放弃和离开,就连命格都不再是障碍……”
      岳凌楼有点说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哽咽着问道:“你还是要舍我而去么?”
      西尽愁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眼神中的痛苦更深了,令岳凌楼知道这些话他是听清的。
      “停下来吧,西尽愁……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了……”
      岳凌楼用力捏紧他的肩膀,想要再一次尝试强行将他右臂拔出。
      这时西尽愁终于有所回应,微弱地摇头道:“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我就是想的这么简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所有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这是你教我的,你让我摒除杂念,心中只想你一人……我就是这样做的,但你为什么不能呢?”
      问是这样问,但岳凌楼根本不想知道答案,只想不顾一切地阻止他,无论他有什么理由。
      “我没想到当所有阻碍都消失以后,最后决定放弃这一切的,竟是你自己……”
      原来最大的阻碍不是其他任何人和事,也不是宿命和天意,偏偏就是西尽愁的一己之念。
      为什么呢?是为了苍生,还是为了正义?岳凌楼痛苦的根源就是一次次这样不懂他。
      所有的述说和乞求,就连妥协和退让都是无用的,他们依旧从未说服过对方。
      “停下来吧,西尽愁……”
      他劝不回西尽愁,一次两次劝不回,第三次也不可能,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阻止你的……”
      岳凌楼抓住西尽愁右肩的五指再次收紧,几乎快把骨头捏碎般用力。
      “只剩最后一点……”西尽愁掌心微弱的紫光依旧在寒冰深处安静地燃烧着。他眼中的毅然执著清晰可辨,无法掩饰,哪怕身体已经半死不活,但是意志依然坚不可摧。
      “我既然要阻止你,就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不择手段地逼你停下……”
      蓦然严厉起来的语气,令西尽愁意识到他的认真并不逊于自己。
      西尽愁怕他突然冲动,想说什么,但焦急中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也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下去,只能虚弱而无奈地说:“就算你能逼停我,也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宿命……三百年前我没做到,三百年后又轮到我头上……没人可以替代,只能是我……这就是我的宿命……”
      “只能是你?”岳凌楼突然一声冷笑,霍然抽剑。
      不待西尽愁反应过来,锋利的剑锋已经迅如闪电般向他右肩砍去!
      西尽愁全身神经都被寒毒冻得麻木,以至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发现身体与右臂脱离了,无法控制掌心火焰,又看到右肩截面上有鲜血流出……
      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右臂已被岳凌楼挥剑砍断了……
      岳凌楼冷笑着,有些疯狂地瞪着他,狠狠说道:“只能是你?凭什么只能是你?……这样谁都不能融化寒冰了,不是你,不能是你,连你也不可能做到了!”
      西尽愁依旧是迟钝的,身体和喉咙都无法回应,只有眼神中陡然涌起的惊疑,证实着他此刻的无比震惊。
      被砍断的右臂深嵌在寒冰中,掌心火焰已经熄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寒冰覆盖冻结。只眨眼工夫,紫离曾经的断臂就被吞没,彻底与寒冰融为一体,已经再无可能取出了。
      失去这一支撑的西尽愁无法继续站立,身体向下滑落,背倚寒冰,跌坐在冰面上。
      “我说过……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阻止你!”
      岳凌楼用剑指着西尽愁,眼中呛着泪花。他知道自己太疯狂了,但他早已无法冷静。
      如果冷静的代价是眼睁睁看着西尽愁灰飞烟灭,消失无踪,他宁愿当一个可怕的疯子。
      “我与苍生,你选苍生;你与苍生,我选你。我不管什么毁天灭地、生灵涂炭,我要你活着。哪怕最后一定要死,我们一起死,你休想丢下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都已不重要。
      他想要大哭,也想要大笑,想要疯狂地发泄一通,以释放快令他窒息的压抑和痛苦。
      “从今以后,我们没有生离,没有死别,死也不别!我早已形同枯骨野鬼,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知道什么是阳间……你一旦丢下我,我活着也是在地狱……”
      没错,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令他感到无比的畅快和满足。
      他从来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横行霸道。
      既然所有的祈求和退让都换不回西尽愁的回心转意,他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当个圣贤?
      “不要跟我讲道理,我说过,我认定要做的事,无论是非对错,不计后果代价,我都会去做。你知道我是这种人,可你偏偏爱的就是这种人,这是你爱我的报应,你活该自己承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吵,西尽愁从头到尾没有回应过一句。
      他心中的敌人到底是谁?也许是他自己的影子。
      那个仿佛快要参悟正念,获得圆明的自己,又被他活生生地亲手撕碎了。
      “西尽愁,虽然我现在活着站在你面前,但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早已不再是从前的自己。生死有两种,你是我的生死劫……你让我变得面目全非,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他永远都悟不到,永远都在无明痴愚中沉沦,不得解脱。清静觉悟离他太远,哪怕百千万亿恒河沙诸佛宣说,三世如来守护,十方菩萨皈依,他亦无法从善修成。
      吵着吵着,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西尽愁突然抬手拽住他的衣角,轻轻一扯,就把毫无防备的他扯倒了。
      用剩下的左臂搂在怀中,虚弱地说:“对,都是我的错,我全认了……你别哭了……”
      这句话在令岳凌楼停止吵闹的同时,也令他蓦然哭得更厉害了。
      拔剑挥下的刹那,岳凌楼以为等待自己的是西尽愁的暴怒和责骂,所以才先以强硬的言行筑起抵御的高墙。西尽愁的沉默被他当成是隐忍怒气,他怕一旦爆发就要断送一切。
      他是因为惧怕才疯狂的,然而,他所畏惧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西尽愁很容易就接受了断臂的事实,也没有为他的蛮横独断而责怪半句。
      所有防御都被解除,他像是死里逃生般,整个人都虚脱下来。
      西尽愁就紧紧搂着他,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岳凌楼终于平静下来。
      “你还是好冷……”岳凌楼靠在西尽愁胸前说。冰天雪地中,西尽愁体温竟比气温还冷。
      “这是寒毒,已经解不掉了……”西尽愁自己倒是没什么知觉,早就习惯似的。
      岳凌楼却突然直起身来,严肃地凝视他道:“不,能解掉。”
      说着一把扯下系在腰上的荷包,把里面的什么药丸全都掏出来往嘴巴里塞。
      塞得太快,差点哽到,被呛得咳嗽不止,却依然没有停下。
      西尽愁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到,抓住他的手腕,想要阻拦,他却猛地挥开西尽愁。
      直到将所有药丸全部吞下,把空荷包扔在冰面上,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西尽愁,说:“昆仑雪晶的宿敌是毗伽兰华,也是彼此唯一的解药……所以你可救我,我也可救你……”
      说着突然冷笑起来,拿出一个小香炉,揭开盖子点燃里面的香薰。
      “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初我跟红叶发生过什么吗?发生的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西尽愁盯着点燃的香薰,神色严肃起来。
      “这是东君诏……”岳凌楼说着将盖子阖上,这时已有缕缕青烟从孔隙中飘散出来,淡淡的馨香在寒风中悄然弥散,“也是春神之香,可引春风,可生万物,可令百花齐放……”
      说话间,岳凌楼一层层脱去厚重的冬衣,直到最后一件底衫被除去后,西尽愁惊讶地看到他身体浮现出巨大的火红色花朵,布满每寸皮肤——那正是他们都再熟悉不过的毗伽兰华。
      这本应在黎明绽放的毒花,此时被东君诏强行催发,竟全部盛开了。
      西尽愁这才反应过来,岳凌楼刚才吃下的全都是毗伽兰华!
      “你疯了么……”西尽愁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到。那般大量的毗伽兰华,是足以要人命的!
      “对……”岳凌楼向他点头,“疯子不需要理智,也不考虑后果,只遵从自己的意志,将执念贯彻到底。如果这就是疯,那我真的疯了……我除了你,已经再也无法考虑其他……”
      全世界,所有人,所有事,一切爱恨,过去未来,就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不顾。
      “我们不可以分开……”这就是岳凌楼无论如何都要贯彻到底的执念。
      东君诏的香气将两人彻底笼罩,渐渐浓烈起来。天与地都是彻底的苍白和冰寒,一动不动地凝固着,唯有袅袅烟雾缭绕升腾,犹如盘绕扭曲的蛇影、舒展扇动的鸟羽,低柔而无声地在他们彼此凝视的眼眸间翩然轻舞,令视野变得愈发朦胧不清,更加如梦似幻,虚无缥缈。
      赤裸在冰雪中的岳凌楼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只有由内至外,快要燃烧的炙热。
      百花齐放的皮肤上,原本的肤色全都被层层叠叠不断盛放的花瓣覆盖。不断升高的体温甚至将身下冰面都融化了,变成一摊流动的水迹,被寒风微微吹皱,倒映着娇艳欲滴的鲜红。
      岳凌楼灼热翻滚的脑海中,意识被烧得模糊,融入熏香中,化为烟雾渐渐消散。
      他轻轻贴近上去,搂住西尽愁的脖子,比体温更炽烈的是眼神的热流。西尽愁身上强烈的寒意吸引着他不断想要索求更多,热切渴望着更多接触和交融。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欲念。
      皮肤、眼神和呼吸都像被无数粘连的蛛丝连接起来,引诱他们不断地缩紧贴近。
      “可以解,我就是你的解药,你也是我的……”
      连话语都是急切而炙热的,再也说不出其他,两人已经紧密拥抱着,吻得难分难解……

      ◆◇◆◇◆◇◆◇◆◇

      深夜京城的皇宫中,归心斋廊檐下的灯笼摇曳在寒风中,烛火的光把影子拉得时长时短。
      月摇光有点倦了,一心只想早点回去躺下休息,谁知一开门就看见房间里摆着一口棺材,吓得他顿时困意全无,蓦然清醒过来,以为坏事做多了撞到鬼,险些把千粦丝都发出去。
      突然,黑暗中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正蜷缩在墙角太师椅上打盹的沈开阳听见动静,揉着惺忪的睡眼,呵欠连天地强打着精神道:“摇光,你总算回来了……”
      身旁,庭阁伸了个懒腰,也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
      月摇光见状立即反应过来,房间里摆的是慕容情的棺材,连忙转身关门,低声埋怨道:“不是让你们把棺材送回杭州去么?怎么又搬回来了?”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沈开阳边说边用力推开棺盖。
      “看什么看?”月摇光狐疑地走上前去,心想:总不能是诈尸吧?
      庭阁点亮烛台走过来,把烛光凑到棺盖被推出的三角形缝隙边。
      月摇光低头望去,一眼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忙问:“伤口呢?”
      沈开阳故意在他耳边用阴森森的声音说:“复原了……”
      “这怎么可能?她都死去十二年了……”月摇光皱眉低吟,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以为慕容情的尸体保存如此完好,是因为棺木有防腐护尸的奇效,抑或是耿原修用药对尸体做过什么特殊处理,但是现在看来,他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庭阁接着说:“所以我们才觉得应该搬回来让你看看……”
      月摇光沉声道:“这尸体不仅经年不腐,甚至伤口还能愈合,绝非人力可以做到。”
      沈开阳接嘴道:“那便只有鬼神之力了……”
      谁知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庭阁狠狠扇了一巴掌。
      “闭嘴,你别整天鬼话连篇,神神道道的!”
      月摇光早已习惯他俩的打闹,不为所动地继续观察慕容情的尸体,从容说道:“人间拥有鬼神之力者,非紫星宫莫属。慕容情是耿原修的未婚妻,本也是紫星宫的有缘人……”
      沈开阳忙道:“那你让紫坤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么?反正她早就知道岳凌楼是假死。”
      “闭嘴!哪能拿她当自己人?”庭阁说着正要扬手打去,却被月摇光凌空截住。
      月摇光思索片刻,忽然抬头对沈开阳笑道:“你难得聪明一次,这次就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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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四章 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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