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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二章 豪赌 ...

  •   岳凌楼和月摇光来到紫坤房外偷听,太后和延炜忠果然正在催促紫坤尽快起炉炼药。
      太后与紫坤相隔矮方几,分坐在软塌两侧,延炜忠则立在一旁。
      太后探身向前,急迫地问:“如今天时地利都已具备,大仙何时才能炼药?”
      紫坤高深莫测地笑道:“太后莫急,天时地利确已具备,但是还差一味药引……只要再将药引拿到,就可立即起炉炼丹了。”
      太后听后大喜过望,连忙问道:“不知是何药引?”
      紫坤浅笑着没有言明,忽然轻转眼眸,将目光投到延炜忠脸上。
      延炜忠被她一望,心脏顿时狂跳不已,隐约已有不祥之感。
      太后以为紫坤是想屏退外人,连忙道:“大仙有话不妨明说,延大人是哀家心腹。”
      紫坤微微扬眉道:“哦?那我便明说好了……”她忽然抬手一指,指尖隔空对准两步之外延炜忠的心脏位置,妩媚笑道:“我要的那味药引,就是延大人的七巧玲珑心!”
      清脆有力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不绝,短短瞬间,不仅是太后和延炜忠,就连房外的岳凌楼都惊呆了,扭头瞪向月摇光。月摇光倒是淡定,因为这句话就是他让紫坤说的……
      作为他去向西尽愁取熠凤剑的交换。
      “七巧……玲珑心?”太后惊诧茫然地望向延炜忠。
      “太后!”延炜忠吓得面如死灰,“咚”一声跪倒在地,“你不能听她妖言惑众!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她是妖怪啊!——来人呀,快把这个妖怪抓起来!来人呀!”
      延炜忠大吼着向外冲去,这时,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月摇光移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首辅大人不用害怕……”
      月摇光一边温柔地将浑身僵硬的延炜忠扶回房间,一边还用眼神示意岳凌楼把门关上。
      进屋后,他向太后鞠躬行礼,抬起精明的眼眸,献计道:“太后,现在天颜真君想要延大人的心脏作药引,而延大人又说她是妖怪。两人之中到底该信谁,小人倒是有个办法……”
      此语一出,四下沉寂。太后、延炜忠、紫坤都用震惊的目光盯着月摇光。
      半晌后,太后才道:“那你说说吧。”
      月摇光道:“延大人敢说天颜真君是妖怪,无非就是不信她能炼丹。只要天颜真君能证明她确有神力,那自然是可以信服的。”
      太后问道:“那要如何证明?”
      “我听说……天颜真君能令断头再续,此等神力非仙人不可有。”
      “断头再续?”太后和延炜忠闻言齐声倒抽凉气。
      月摇光面不改色,不急不徐地缓缓道来:“如果天颜真君能令人斩首不死,断头再续,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她的确懂得长生延命之道——而延大人的心脏,也正是她需要的药引。”
      “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太后紧蹙双眉,摇了摇头。
      延炜忠指着月摇光,大骂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头断人死,怎么可能再接上去?”
      “是人当然不行,但如果是仙——就可以。”月摇光依旧坚持,一步步把延炜忠引入圈套之中,“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赌上一局。如果断头不能再续,天颜真君欺骗太后,死有余辜。如果断头可以再续,那么也请延大人……交出你的七巧玲珑心来作药引。”
      延炜忠吓得猛退一步,差点摔倒,木讷地抖动嘴唇道:“赌……命?”
      月摇光节节进逼道:“如果不敢,证明你相信断头可以再续,也就证明天颜真君的确懂得仙术……那么,为何不直接乖乖交出自己的心脏,好让太后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延炜忠双目圆睁,竟被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几日,月摇光对岳凌楼照顾备至,延炜忠全都看在眼中,不难猜到月摇光此举是在为岳凌楼报仇。他暗自想到:“月摇光故弄玄虚,逼我认输,是想借此得到太后信任,再花言巧语骗太后答应掏出我的心脏!”思及此,他怎能不战而退,上了月摇光的当!
      于是他冷哼一声,重新挺起胸膛,大声道:“你说断头再续,那断谁的头?”
      太后惊慌道:“此举太过危险,不可连累无辜,你们可要慎重选择。”
      月摇光不慌不忙道:“既然赌的是延大人的命,不如就由延大人亲自挑选吧。”
      延炜忠立即指着月摇光的头,恨得咬牙切齿道:“那就断你的!”
      “我可不行,我还要帮天颜真君设置法坛,备齐法器。若是续头失败,再杀我也不迟。”
      “那就他的!”延炜忠突然转身指向岳凌楼。
      岳凌楼站在门边,吃了一惊。不过现场除了太后和延炜忠本人,以及需要登坛做法的紫坤和月摇光,就只剩他这唯一人选了,他心中早已料到几分,很快便从惊慌中镇定下来。
      说不定,月摇光正是要走这步棋,才故意把他拉到现场来……
      刚想到这里,月摇光根本不问他愿不愿意,就已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可以。”
      延炜忠听后不由放声大笑起来,指着他道:“好,你可不要后悔!”
      “我怕到时候后悔的是你。”月摇光轻轻一笑,拱手作揖,偏头转对太后说道,“还请太后做个见证,如果天颜真君可以断头再续,请太后信守承诺,赐延大人一死。”
      不等太后回答,延炜忠直接表明态度,冷睨着肃然静坐的紫坤,威风凛凛地振臂高挥道:“不等太后赐死,如果她真能断头再续,我延炜忠立刻拔刀自刎!”
      “好,延大人果然是个痛快人。”月摇光嘴角笑意更浓,俨然已是胜券在握。
      “不过……”延炜忠害怕中计,厉声提出一个要求,“我要亲自操刀,斩下那人的头!”
      “这是当然。”没想到月摇光居然笑眯眯地接受了。
      待太后和延炜忠离开后,紫坤才道出不满:“你只让我说一句话,可没提要断头再续。你这样先斩后奏,不顾我本人意愿,就算我真有断头再续的本领,也不想帮你这个忙。”
      月摇光成竹在胸,悠然摆手道:“不劳烦你,我自己就可以。”
      说罢向紫坤告了辞,与岳凌楼一起离开。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岳凌楼不满的神色比紫坤有过之而无不及,低声嗔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让延炜忠砍我的头?”他断定月摇光已有打算,不然不会让他暂时消失几日。
      “你别怕……”月摇光微笑安抚他道,“等你见到那样东西之后,自会明白。”
      “那样东西……”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岳凌楼不禁深深皱眉。

      ◆◇◆◇◆◇◆◇◆◇

      月摇光所说的那样东西,当天晚上就被沈开阳和庭阁抬到岳凌楼眼前。
      那是一口棺材,由青炎千里迢迢从杭州墓山穆清陵偷运出来,掩人耳目送进归心斋。
      棺材板上结着一层铅白色的薄霜,温度极低,这是为了保存尸体而做的特殊处理。
      岳凌楼光是站在两步之外,就能感到寒气扑面,哪怕穿着冬衣也依旧被冻得微微哆嗦。
      月摇光递给他一把剑,问道:“你不想挑开看看里面是谁?”
      岳凌楼接过剑,“噌”的一声,长剑出鞘,扁窄的剑身笔直插入棺口缝隙。
      然而,握剑之手却没有用力,而是传来一丝微弱的颤抖。
      岳凌楼已经猜到棺材之中躺着何人尸体,却在最后关头没有勇气面对近在咫尺的真相。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月摇光一把握住岳凌楼的手,帮他向上挑飞棺盖。
      瞬间一股刺骨寒气从棺中陡然射出,“哗啦”响动震荡耳际,若干细小碎冰迸射而出!
      岳凌楼不禁后退半步,正好靠在月摇光的胸膛上。
      月摇光扶住他的肩膀,不但不准他继续后退,还将他推到棺材面前。
      岳凌楼再也无法逃避,那具十二年前的尸体正安静地躺在棺中玉枕上,接受他的注视。
      尸体保存完好,没有一点腐化。皮肤只是苍白,仿佛仍有弹性。嘴唇轻抿,已无血色,却依旧饱满柔软。闭合的双眸睫毛根根分明,仿佛只是暂时沉睡,随时都会再次睁眼苏醒。
      “娘……”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岳凌楼颤抖的唇中发出。
      他已浑身冰凉,无法再看下去,清亮的眼眸霎时间就被水雾弥散模糊。
      “娘……”他又喊了一声,整个人快要软瘫在地,就连泪水悄然滑落脸庞亦不自觉。
      十二年前,他亲眼目睹慕容情的死;十二年后,当年的尸体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记忆又被唤醒归来……她的眉眼、嘴角、鼻梁,所有一切,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你现在猜到我的打算了么?”月摇光扶着岳凌楼瘫软的身体,在耳边低语问道。
      岳凌楼蓦地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张开双臂,转身挡在慕容情的尸体前。
      “不,绝对不行!你不能碰我娘……”他不停摇头,几乎是怨恨地瞪着月摇光。
      事到如今,他已彻底明白月摇光的打算。
      月摇光想让慕容情代替他再死一次,想让延炜忠亲手斩下慕容情的头!
      “她已经死了……”月摇光皱眉摇头,终于笑不出来了,岳凌楼的反应令他有些意外。
      “就算死了,你也不能碰她!”岳凌楼狂躁地发出低吼,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声音渐渐哽咽凄楚,“十二年前,她已经被最爱的人刺过一剑……十二年后,怎么能再为了我,被人砍上一刀?她好可怜……你能不能放过她,她已经死了,不要再为难她的尸体了……”
      “正因为她已经死了,才可以加以利用。”月摇光冷漠地说,“不如延炜忠的心让你掏,难道你不想给洛少轩报仇么?”
      “我想……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事已至此,无法改变。早知道就不让你看了……”
      月摇光的喉咙有些干哑,却依旧保持着最冷静的表情。
      “不行!”岳凌楼竭力反抗着,纹丝不动地挡在棺材前。
      “你必须让开,这不仅关系到你的命,也关系到我的——我不能败。”
      “你的血好冷……”岳凌楼想不到自己也有说别人冷血的一天。
      然而这句话后,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纵然摇头努力保持清醒,却依旧抵抗不了,柔软地倒进月摇光怀中。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虚弱地瞥见庭阁手上托着一个蟾蜍盖子的小金蛊,药香便是从那里面飘散出来的。
      最后一眼,岳凌楼转眸望向躺在冰棺中的慕容情。
      她全身僵白直硬,却依旧那样美丽。对她,岳凌楼爱过,恨过,冤过,妒过……
      她的笑容是无法遗忘的美好,她的死亡带来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忧,都像注入魔力般,带着令人舍身赴死的诱惑……
      是她,让自己只能生存在阴影之中;是她,让自己纠缠在无尽的伤痛之中。
      无法再多想下去,就连最后的意识也被侵蚀脑海的迷药夺走。
      终于,岳凌楼陷入黑暗之中,彻底失去了全部知觉……

      ◆◇◆◇◆◇◆◇◆◇

      燕云山庄遭焚毁后,武林同盟赶赴云南讨伐紫星魔宫,青神寨禁地只留下西尽愁一人。
      他的右臂已经深嵌在寒冰深处,掌心发出微弱荧光,距离冰中魔婴肉身不到半寸之距。
      乾坤合体后,虽然他不会再遭到神力反噬,可冰中寒毒时时刻刻都透过骨肉,深浸体内。
      如今他已严重失温,身体僵直,丧失知觉,就连意识都时断时续,无法长久保持清醒。
      这样的他,就连小孩都可以轻易将他置于死地。
      欧阳扬音要想帮他、救他,就必须去京城杀紫坤才能赢得转机,但又不能将如此虚弱的他置之不理。于是,武林同盟离开后,欧阳扬音便在禁地外以毒气设置屏障,令人无法接近。
      只有这样,西尽愁才能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一心一意融化寒冰。
      欧阳扬音作为唯一可以通过屏障,进入禁地的人,临行前,她来到西尽愁面前。
      “我要走了……”她凝视着眼前几乎与寒冰融为一体的男人,低声向他辞别。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西尽愁看似站着,其实早就冻僵了。
      换成普通人早就死去,是圣血麒麟的半条魂魄令他撑到现在。
      在亲手卡死冰中魔婴之前,他是不死之身,哪怕肉身被冻成冰块,也依然可以继续存活。
      欧阳扬音看着心疼,却无法分担他的痛苦。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他的宿命,也只能由他来做。
      “如果此行我能闯入皇宫,杀掉紫坤,神力复原的刹那你就能融化最后半寸寒冰,卡死冰中魔婴,同时你也将灰飞烟灭,我赶不及回来见你最后一面;而如果我杀不掉紫坤,必定身死她手,也同样无缘与你再见了……”
      明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在说出这句话时,泪水沾湿脸庞。
      “西尽愁,无论你死还是我亡,这都是我们今世的永别了……”
      轻轻抚摸鼓起的小腹,感受着那个存在于体内的微弱生命,纵然不舍也只能放下。
      “我也想让他带着那两个期许随我闯荡人间,但是圣血麒麟不死,二十年之内,人间又哪能继续当作人间呢?那将是一个清气复苏,万灵觉醒,群魔归来,人族亡殁的鬼神界……”
      欧阳扬音眨动了一下涩痛的眼睛,隔着朦胧泪光凝视着毫无回应的男人,哽咽说道:
      “这样一个尸山血海、面目全非的人间,不来也罢……”

      ◆◇◆◇◆◇◆◇◆◇

      几日后,归心斋——
      耳边很吵。岳凌楼躺在床上,微微蹙眉,头疼欲裂,眼睛还无法睁开。
      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延炜忠大吵大嚷的声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光听声音仿佛就能看见他惊慌失措、暴跳如雷的样子。
      然后是月摇光处乱不惊的声音:“延大人难道忘了当日的赌局?岳凌楼的头是你亲手砍下的,现在也是你亲眼所见——他不但活着,而且还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不可能!”延炜忠大叫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他蓦然抽刀举过头顶,正欲向床上将醒未醒的岳凌楼砍去,却在下一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岳凌楼只觉脸上蓦地一热,带着体温的鲜血如瓢泼般猛烈喷洒下来。
      在血腥味的强烈刺激下,岳凌楼猛地睁开眼睛——竟看见延炜忠狰狞的脸!
      “不……可能……”
      咬牙切齿地最后挤出这三个字后,延炜忠死不瞑目地瞪着他,再也不动了。
      岳凌楼这才看清楚,滚落面前的不是脸,而是一颗断头。
      延炜忠的身体就站在床边,但是已经没有头了,刚才的血雨就是从脖子的断口喷溅出的。
      月摇光站在延炜忠身后,毫无疑问是他干的。
      这时岳凌楼彻底清醒过来,蓦然惊坐而起,正好看见太后转身离去的背影。
      太后竟纵容了月摇光的所作所为……
      岳凌楼立即意识到,月摇光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他用慕容情的尸体瞒过延炜忠,让太后误以为自己真的死而复活,断头再续!
      思及此,岳凌楼忍不住捂脸低声苦笑,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流下。
      他竟连母亲最后的遗体也无法保护……
      在杀了那么多人,害死那么多人之后,竟还要连累一个死人……为自己再死一次?
      “好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惹你哭的……”月摇光坐在床沿上,搂过岳凌楼的肩膀,似乎想要安慰,但低沉声音听上去却阴寒无比,“再过不久,你还可以看到一份更好的大礼。”

      ◆◇◆◇◆◇◆◇◆◇

      延炜忠刚死,首辅府立刻就被镇抚司包围起来。锦衣卫冲入府中,很快就在聊华苑墙壁暗格中,搜到延炜忠勾结党羽、谋划造反的密信。铁证如山,无可动摇,论罪当处诛灭九族。
      重罪之下,府内所有参与其中的幕僚同党、武将侍卫,全都抵死抗捕,做最后逃命之搏。
      镇抚司立即增派人手,将首辅府层层包围,水泄不通,附近街衢府宅亦全部重兵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往来,势必要将延家余党一个不漏,全部逮捕。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深夜,兵刃搏斗声不绝于耳。
      最后,镇抚司终于冲破负隅顽抗的余党,长驱直入,深入首辅府内部。府中庭堂楼殿、长廊水榭,一片亡命惨叫。家眷仆役四散奔逃,满目血溅,遍地残肢,场面混乱不堪。
      尹珉珉和江城也夹杂在这片混乱之中,一边抵抗官兵搜捕,一边寻找逃命的时机。
      刚投靠延炜忠不久的尹珉珉做梦也不会想到,堂堂内阁首辅,竟会倒台如山崩。
      “珉珉,你看那边!”江城奋力挡开一个持刀侍卫,一把拽住尹珉珉的胳膊。
      尹珉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股漆黑的浓烟,正从府邸正中大堂屋顶窜起!
      借着强风,火势扩散极快,熊熊烈焰不一会儿就已窜上夜空。
      只眨眼工夫,半边天空都被刺眼夺目的可怕火光笼罩!
      烈火中,一团团黑烟犹如怪兽般不断升腾翻滚,房倒墙塌声接连不断,四处传来。
      有人故意纵火,不然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意识到这点后,尹珉珉猛地推了江城一把,急道:“快,快过去!”
      “为什么?”江城还没反应过来。
      “一定是延世安!他故意纵火引起混乱,然后趁乱逃走!他现在一定就在火场附近,我们必须跟在他身后,才能顺利逃出这里!”
      江城这才想通了,立即拉着尹珉珉,一路砍杀,逆着人流冲向火势最猛烈的地方。
      越是靠近火场中心,温度就越高。高温引起气流不稳,窜动的火舌在夜空下犹如液体流动,四周景象皆被扭曲。滚滚热流夹着木柴焚烧成灰的碎屑扑面袭来,直直钻进眼目口鼻,令人泪如泉涌,无法视物,呛咳不止,难以呼吸。每向前走一步都像是在逼近死亡的深渊。
      “珉珉!”江城大声呼唤,一刻也不敢松开她的手。
      尹珉珉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膝盖使不上力,一下跪倒在地。
      “不要紧吧,珉珉?”江城急忙蹲下,扶住她的肩膀。
      “快去找延世安!”尹珉珉蓦然抬头,眼眶中全是被浓烟呛出的热泪,她却顾不上擦,一把推开江城,大吼道,“快去找延世安!只有跟着他,才有逃生的希望!你快去呀!”
      “我们一起去!”江城攥着尹珉珉的胳膊不肯走。
      “你去啊!”尹珉珉狂吼着一把推去。
      江城来不及躲避,身体剧烈晃动,脚跟绊在门槛上——竟后仰跌入火海之中!
      炽热的火舌迅速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将他衣衫裤脚全部点燃。
      江城猛地翻身爬起,正要向外逃去,谁知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响,竟是一根被烧掉大半的房梁,对准他的脑门笔直砸落下来!瞬间只听一声惨叫,江城消失在烈焰中……
      “江城!”目睹一切的尹珉珉惊声惨叫,然而迅速窜起的黑烟,却遮挡了她的视线。
      “江城!江城——”无论怎么呼喊,房间中都没有传来半声应答。
      “江城!……江城……”
      声音渐渐变得低哑,被黑烟熏得干痛的眼睛,已被突然涌上的热泪填满。
      尹珉珉没有眨眼,目光呆滞地注视着那片吞噬江城的火海,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滑落。
      “江城……”绝望地唤出最后一声,尹珉珉全身力气都被抽走,双手撑地才能勉强支住身体。她低着头,任由泪水一滴连着一滴滚落下来,胸口闷痛得无法呼吸。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江城也是一个可以让她感到如此心痛的男人。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随即听到一声低唤:“珉珉……”
      “江城哥!”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尹珉珉含泪笑着,蓦然抬头。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陈凌安。
      自从杭州紫星宫招魂祭典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陈凌安了。陈凌安杀了水寨总寨主陈晓卿,想必已是无家可归的戴罪逃亡之身,难怪此刻孓然孤单地从天而降。
      “你怎么会在这里?”尹珉珉笑容转瞬即逝,表情立即被冰霜覆盖。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陈凌安低声回答,“不过你一直都没发现。”
      “你来干什么?”尹珉珉非常厌恶地瞪着他。
      “我去救他。”简短的回答后,陈凌安松开扶住尹珉珉的手,抬腿扑向那片火海。
      “不要去!”不知为何,尹珉珉竟猛地伸手拉住他,痛苦地说出两个字,“会死……”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陈凌安回头望来,满足地笑着,眼神从涣散到凝聚,再从凝聚到涣散,涩哑低喃道,“我已经失去家、失去亲人……也失去你了,而他至少还有你相伴身旁……我只会伤害你,他才有资格保护你……你是爱着他的,你们应该在一起……”
      哽咽声戛然而止,陈凌安猛地甩开尹珉珉的手,义无反顾地冲入火场之中!
      他再也没有回头,也再也没有出来……
      望着他的背影被炽焰吞噬,尹珉珉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甚至连陈凌安这三个字都喊不出来,一个疑问把她的脑袋撑得好像快要炸开。
      她不懂,真的不懂……
      为什么陈凌安不惜去死,也要去救江城?
      为什么他要去救一个情敌,一个他本应该深恶痛绝、恨之入骨的人?

      ◆◇◆◇◆◇◆◇◆◇

      大火很快蔓延至整个首辅府,一直烧到翌日黎明,才总算被扑灭了。
      很多人葬身火海,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确认尸体身份。
      陈凌安死了,江城获救,尹珉珉受伤最轻,只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死者和幸存者中都没有延世安,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被烧成焦炭,还是顺利逃脱。没人有本事可以从上百具焦尸中辨认出他,也就无法追究他的死活——只当他已经死了。
      涉嫌造反的幸存者都被镇抚司押走,唯独两人被月摇光拦下,送到岳凌楼面前。
      那两人便是尹珉珉和江城,这就是月摇光说的那份更好的大礼。
      尹珉珉,就是月摇光送给岳凌楼的礼物,同样只为博他开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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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二章 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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