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51、第一章 辞别

　　积在屋檐上的雪化了，顺着琉璃瓦滴落下来。
　　清晨稀薄淡弱的阳光斜照窗棂，在窗边两人的脸上都印出轱辘钱的圆形纹。
　　这种花纹很像圆形方孔钱，寓意财源滚滚。财又通才，所以也有贤才觐见，天下归心的意思。通常地方栋梁上京面圣，留宿皇宫时，都会住在此处“归心斋”。
　　不过，月摇光这种刁民是高攀了，都是沾了神仙姐姐和天颜真君的光。
　　这时他正在为岳凌楼换药。解开纱布后，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依旧唏嘘不已。
　　“你真下得了手，自己抓自己，居然抓得这么狠，不痛么？”
　　“本来不痛，看到你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就痛了。”
　　“我是心疼你……”月摇光投以深情款款、哀怜疼惜的目光。
　　“用不着你心疼，赶紧包好。”岳凌楼不吃这套，不耐烦地催促道。
　　要不是伤在右手，自己没法换药包扎，他根本不想领月摇光的情。
　　“待会儿要是皇上问起，你怎么说？”
　　“我藏在袖子里，他看不见。”
　　“那脸上这些呢？”月摇光说着想要探手抚摸，却被岳凌楼扭头躲开了。
　　“就说是被油溅的。”
　　“这些都是风刃割伤，不是烫伤。”
　　“你以为他分得出来？”
　　“那倒是……”月摇光忍不住低笑出声，“估计连热油遇水会溅开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目光停留在岳凌楼额际，轻轻拨开垂挡住伤口的几缕发丝，仔细查看着。
　　“不过……你伤势恢复得倒是挺快……”
　　几天前在驿道上救下岳凌楼时，额头这道伤痕扳开都能看到里面白森森的头骨，换成普通人肯定会留疤，但他头上这道却已经消失得快要看不见了，只留下一条很浅的白色痕迹。
　　岳凌楼烦躁地拨开月摇光的手，说：“从来都挺快，特别是脸上的皮外伤……”
　　烦躁不是因为月摇光，而是因为突然想起西尽愁。
　　还记得以前在平安镇客栈澡堂里，西尽愁曾说过：“你这体质挺好啊，一辈子不用担心被毁容了。”明明已经分开了，却总在不知不觉间想起他，他的身影和话语仿佛无处不在。
　　哪怕看到再普通不过的落雪、飘雨、日出、月明，都会想起他……
　　“你平时看到太阳想什么？”“晒。”
　　“看到雨呢？”“烦。”
　　“你的思想有问题啊。”
　　“那你看到太阳想什么？”“阳光啊。”
　　“雨呢？”“凉爽呀。”
　　“你的思想才有问题。”
　　想起他们一起被困在紫星宫四重门悬崖上时，西尽愁突然偷亲的那一下。
　　“虽然以前你想的都是什么冷啊冻啊烦啊厌啊，但是下次再经过竹林，淋着雨，望见银河，听着风，想起我亲过你，不就有开心的事可想了么？”
　　如今想是想起来了，但是哪点开心呢？
　　到头来，他留给自己的，也就只剩这些仿佛美好，却又泛着苦味的遥远回忆罢了……
　　“好了。”这时，月摇光就像算准时机似的，出声打断他的思绪，已将纱布重新系好，一边收拾药瓶，一边正经说道：“朱雀街那片地是你夷平的吧？以这样的伤势，换那样的威力，算是很值得了……只可惜，现在乾坤合体，你又什么都使不出来了。”
　　岳凌楼提醒道：“别告诉她封印破了，不然她又画一个。”
　　“我当然不说。”月摇光对他露出“你放心，我又不傻”的微笑，接着无奈叹息道，“当初本打算用紫乾威胁她，但她居然把紫乾吃了。现在不仅伤势复原，就连腿疾都已治好，能像常人一般自由行走。乾坤合体后能力增强，之前那些办法——什么靠注灵剑刺杀、招魂术反噬，恐怕都难以再伤害到她。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弱点……你有什么打算？”
　　“她逃不掉的，她一定会有报应。我就是她的报应，已经死死盯上她了……”
　　岳凌楼眼神骤然阴沉下来，依旧如此坚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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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湖心亭，宗明熹一看到岳凌楼从远处走来，立即欢天喜地的上前迎接。
　　可是赶到近前，看到岳凌楼脸上伤痕，不由吓了一跳，忙问：“神仙姐姐，你怎么了？”
　　岳凌楼爱答不理地说：“油溅的。”
　　“油还会溅？”宗明熹果然震惊无比。
　　见状，月摇光与岳凌楼眼神交会，前者仿佛在说“我说啥”，后者仿佛在回“算你准”。
　　这时，宗明熹看到紫坤，忙问：“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能令遗骨复活的天颜真君了吧？”
　　自从紫乾死后，紫坤就继承了这个名号，入宫后人人都这样尊称她。
　　不等紫坤回答，宗明熹连忙迫不及待地拿出之前月摇光献上的螺钿匣，打开来，取出那截龙鸟硬骨石，递过去道：“大仙快点施法，赶紧让朕见识一下。”
　　紫坤恭敬接下后，左手握着硬骨石，右手在空中轻轻一划，指尖蓦然绽放一簇紫光。
　　她以指尖牵引紫光，在空中犹如蝶舞翩跹般，画出一个奇妙的阵法图。
　　“大通混冥，万物掺落，天乾地坤，龙鸟朝觐。”
　　话音刚落，阵法图中突然爆发出一团强光，受到召唤的龙鸟振翅冲出。
　　“哇——”看到龙鸟迎面扑来，宗明熹吓呆了，急忙抬臂挡脸。
　　“皇上小心！”旁边太监吓得惊声尖叫，赶紧冲上前去护驾。
　　可是不等他们赶到，紫坤就已收回龙鸟，笑道：“皇上莫怕，它不会伤害你。”
　　宗明熹这才忐忑不安地放下手臂，见龙鸟已经不见了，表情专惊为喜，急忙上前牵住紫坤的手，问道：“太厉害了！你还会别的么？”
　　紫坤心里早有打算，妩媚笑着，说出蓄谋已久的话：“我还能献上长生之术……”
　　可她话音刚落，未等宗明熹追问，湖心亭外就响起太监的传报声：“太后驾到——”
　　宗明熹吓了一跳，立即转身去将太后请进亭子，心虚地问：“母后，你怎么来了？”
　　太后别有深意地说：“听说皇上今日在此接见仙客，哀家也很好奇，想来见识一下。”
　　其实她是担心宗明熹被奸人蒙蔽，才特意赶来盯着。
　　岳凌楼、月摇光、紫坤向她请安时，她冷笑着不甚搭理，根本没将这三人放在眼中。
　　宗明熹却信以为真，欣喜道：“母后你来得正好，天颜真君说她能献上长生之术？”
　　“此话当真？”太后听闻长生，表情骤变，盯着紫坤的眼神中竟突然生出几分殷切。
　　多年来，她为求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一直在寻仙访道，延炜忠就是靠投其所爱，向她引荐了不少高僧、仙道，才步步升迁，登上高位的。她对长生有着近乎疯狂的执著。
　　紫坤颔首施礼，轻笑道：“当然是真的，太后威仪之下，岂敢有所欺瞒？”
　　“那、那你快详细对哀家讲讲。”太后顿时笑容绽放，双眼发亮，牵着紫坤的手不松。
　　岳凌楼在一旁没吭声，心里却在默想：“真不愧是亲母子，都这么好哄……”
　　宗明熹殷切称赞道：“这位大仙连骸骨都能复活，长寿之道当然不在话下。母后，你终于能得偿所愿了。”说着又催促紫坤表演一遍刚才的龙鸟复生。
　　紫坤照做后，太后也像宗明熹那样，被腾空而起的龙鸟吓得抬臂挡脸，反应一模一样。
　　见识到紫坤的厉害后，太后俨然已经忘记此行的目的，跟宗明熹一起成为紫坤的忠实信徒，急切地问：“大仙可否将长生之术传授于我？”
　　紫坤应道：“长生之术本就是为太后这样的天命之人而存在的，我当仁不让应为太后炼制长生丹药。但是炼药一事，讲究天时地利。如今天时已到，但地利尚缺。唯有在能感应天穹灵力之地，才能起炉炼丹，这样炼出的丹药才能吸收天地精华，拥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那能感应灵力之地在哪里？”
　　“我早已为太后算出，起炉最佳地点乃在长安落霞山，直符本位，雀武逢癸之处。”
　　“那是什么地方？”太后听不懂，焦急询问。
　　紫坤眼含冷笑，淡淡吐出四字：“燕云山庄。”
　　太后惊道：“那是民居，不可强取。更何况燕云山庄我亦有所耳闻，据说是已有三百年历史的武林名门。”
　　“太后有所不知，燕云山庄历史悠久不假，但如今那里可是逆贼窝点，意图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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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青神寨禁地。
　　无论西尽愁如何尝试，依然只能燃起一点微弱的火苗，不仅无法继续融化寒冰，就连之前融化的地方都在慢慢恢复，令他离魔婴越来越远。如果一直将掌心贴在上面不动，倒是能阻止寒冰凝冻，但那样寒毒又将加深，直到将蓝焰完全吞噬，届时西尽愁也会因此丧命。
　　欧阳扬音看不下去，焦急低喝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西尽愁，你是在找死……”
　　西尽愁右手从之前烧出的通道插入寒冰深处，掌心顶在前方，隔着冰层能看到有微弱的蓝光荧荧闪烁，但距离魔婴的最后一寸之距离却宛如相隔天涯，根本无法抵达。
　　“如若不然，没有别的办法了……”西尽愁不为所动，依旧坚持。
　　他并非在用蓝焰融化寒冰，而是在用自己的生命。
　　是寒冰先被他融穿，还是他先被寒毒吞噬，只有交给时间，才能决出最后的胜负。
　　虽然赢的希望渺茫，但他未必会输，至少可以赌一赌……
　　而一旦将右手拔出，之前融化的地方就会慢慢恢复，若再想融穿寒冰，就绝无可能了。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坚守此地，寸步不离，分秒都没有将右手拔出过。
　　“那我去杀紫坤！”欧阳扬音说着扭头就走。
　　“不行！”西尽愁惊慌阻拦道，“合我二人之力杀紫乾都是侥幸得手，如今乾坤合体，你一人前往，根本没有胜算，就是去送死！”乾坤合体的消息已经传到水寨，他们都知道了。
　　可是欧阳扬音不听劝告，依旧执意要走。
　　西尽愁急忙对一旁的燕承晏使眼色，让他留住欧阳扬音。
　　谁知燕承晏不但不阻拦，还道：“不如我派几人随你同去，一起杀那妖女。”
　　欧阳扬音冷声道：“不用了，你的人只会碍手碍脚。”
　　“盟主！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崔大道突然惊慌失措地冲进来，一路大呼小叫。
　　禁地冰面湿滑，他又跑得太急，脚下直打滑，几乎是半爬半滚地溜到燕承晏脚边。
　　燕承晏急忙伸手扶起他，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崔大道悲痛欲绝地怒吼道：“盟主，燕云山庄被烧了！”
　　“什么？是谁干的？”
　　“是天雷劈中院中连廊，很快就燃起滔天大火，把整个山庄包围起来，全都烧光了……”
　　燕承晏闻言双耳轰鸣，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急促问道：“人怎么样？逃出来了么？”
　　崔大道不忍出口，迟疑片刻后，才长声哀叹道：“全死光了……没有一个逃出来……”
　　燕承晏双膝陡然猛颤，跪在冰上，嘴唇直打哆嗦。
　　他的爱妻，还有年仅两岁的小女儿……都在山庄中啊！
　　崔大道同情地扶住低头捂脸、无法言语的燕承晏，为他详细说来。
　　原来几日前，东厂派番役前往燕云山庄调查聚众谋反之事，的确查到有大量江湖人士聚集，却没找到谋反的证据，便打道回府了。谁知就在那晚，空中电闪雷鸣，突然一道霹雳破天落下，正好击中院中连廊。那连廊包围着整个山庄后院，犹如一道火墙，令人无法逃出。
　　山庄中大部分弟子都随燕承晏去了四川，留在庄内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面对突如其来的大火明明自身都难保，却还要照顾老幼，最后所有人都因为无法穿越连廊而被困死其中。
　　燕承晏以为是天灾，听后捶胸顿足，长跪不起，痛不欲生。
　　欧阳扬音镇定地上前问道：“随行者中，有没有一个皮肤黝黑、紫色衣袍的冷脸青年。”
　　崔大道惊道：“有有有，你怎么知道？”
　　欧阳扬音冷笑道：“那是紫震……看来燕云山庄不是被天雷所劈，而是紫星宫干的。”
　　燕承晏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痛恨地咬牙道：“好你个紫星宫，居然如此背信弃义！”
　　几个月前，他与紫坤曾有一个君子之约。他答应为紫坤试探西尽愁的身份，紫坤答应日后两派交战，不伤他妻女性命。谁知现在妻女尽死，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崔大道义愤填膺道：“盟主，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不如直捣黄龙，杀入云南！”
　　西尽愁扭过头来，焦急劝阻道：“不行，四重门你们根本进不去，只是送死而已。”
　　然而燕承晏心中已被仇恨填满，哪能冷静听劝？
　　他放下捂脸的手，狠狠一拳砸到冰面上，愤怒低吼道：“紫星宫，你敢毁我山庄，杀我妻女，我燕承晏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你全宫，灭你老巢，邪魔歪道，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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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皇宫归心斋，月摇光轻轻叩响紫坤的房门。
　　“进来吧。”听见里面传来紫坤的声音，月摇光推门走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紫坤独自静坐在黑暗深处的木榻上。她全身漆黑，唯有眉心那颗紫晶宝石反射着窗外月光，在黑暗中熠熠发亮，透着寒意，格外妖邪。
　　月摇光走到紫坤面前，直言道：“你已入宫见到皇上、太后，然后燕云山庄又被烧毁，心愿达成，该谢我了吧？”说着拿出一只木匣，打开来，放到木榻中央的矮方几上。
　　紫坤瞥了一眼木匣，知道是龙鸟遗骨，轻笑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龙鸟不能为你拔除煌蛛，你打错算盘了。你若不信，我召来让你看看就是了。”
　　说罢她指尖在半空轻盈划过，燃起一点紫光。
　　口诀念出后，硬骨石中立即窜出一只巨大的龙鸟。她向月摇光手背一指，那龙鸟立即凶猛地振翅扑去，谁知还没碰到千粦丝，就发出一声刺耳哀鸣，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紫坤遗憾地阖上木匣，推还给月摇光。
　　月摇光还没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怔愣片刻后，才长叹一口气。
　　他那般笃定龙鸟可以拔除灵虫，拯救他和青炎的性命，没想到依然只是徒劳……
　　正当他沮丧哀愁之际，紫坤忽然说道：“不过你别灰心丧气，你与拔除灵虫只是一步之遥而已。我实话告诉你，你体内灵虫唯有凤鸟能除，如今凤鸟注灵的兵器，已经现世了……”
　　凤鸟？月摇光一听就明白了。
　　可引烈焰，可焚万物，凤鸟鸣天，熠燿其羽——紫坤这是要他去取西尽愁的熠凤剑。
　　月摇光并不轻信紫坤，怀疑道：“既然你可以利用太后对付燕云山庄，当然也可以利用我去对付西尽愁。说不定只是骗我的，就算我真拿到熠凤剑，也未必可以除去煌蛛。”
　　“那你想怎么样？”紫坤挑眸望来。
　　月摇光心中早有打算，在黑暗中字字清晰地低声吐出一句：“我想杀延炜忠。”
　　紫坤有些意外，好奇地歪着头问：“他哪点碍着你了？”
　　“倒是没碍着我什么……不过他死了，岳凌楼就高兴了。”
　　紫坤轻摇头道：“那可是当朝重臣，内阁首辅。这么大的事，你只为博岳凌楼高兴？”
　　月摇光点头认下，抬眸又道：“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我只需要你对太后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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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紫坤房间出来后，月摇光独自行走在夜色中。
　　突然，他停住了，负手低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暗处慢慢踱出，来到月摇光身后五步远处站定。
　　人影比月摇光略高，松散的发辫软软搭在右肩上，几根白发在星光下格外耀眼。瘦弱的身形透着病态，站在深冬寒风中，好像随时会被刮走似的——他便是青炎。
　　“事办好了么？”月摇光转身面向他问。
　　“都办好了。孩子已经送给黎雪，‘那东西’也搬来了。”
　　这次青炎不仅为岳凌楼去广州把小秋儿亲手交还黎雪，还去了一趟杭州，联合庭阁和沈开阳一起，从墓山穆清陵中，为月摇光搬来一样大有用处的东西。
　　穆清陵本是耿氏家庙，后来天翔门忠烈——比如唐易，也埋骨于此。
　　耿原修生前经常前往陵园祭奠，不过，他祭的当然不是唐易，也不是耿家列祖列宗。
　　而是同样入殓安葬于此的——慕容情。
　　不知道耿原修用了什么手段，慕容情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没有半点腐化，宛如只是安然沉睡。不过他既然号称药王神，做的就是这行，能弄到一些神奇药物，倒也不足为奇。
　　青炎问道：“摇光，你怎么知道慕容情的尸体就在穆清陵？”
　　月摇光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活着时得不到的女人，至少死后尸体只属于他一个人，再也没人跟他抢了……他不把慕容情葬进自家陵园，难道还舍得送去跟岳闲合葬么？”
　　青炎没有问月摇光要这尸体有何用，沉默片刻后，忽然低声道：“摇光，我要告辞了。”
　　告辞？月摇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茫然望去。
　　于是青炎讲得更加明白：“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两件事，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你说什么？你现在要走？”月摇光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紫坤刚才已经告诉我，凤鸟可以拔除我们的灵虫，只要拿到西尽愁的熠凤剑，你就有救了！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走？”
　　青炎轻轻摇头，向后退去，低声道：“来不及了……对不起，摇光……”
　　“青炎……”月摇光见他是认真的，急忙向前追去，然而刚迈出半步，脚下就被蛾罗锁魂链绊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来，青炎却已不见踪影。
　　“青炎，你出来！……青炎！”月摇光急得原地转圈，四处张望。
　　然而无论他如何寻找、呼唤，青炎都没有再次出现，彻底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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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青炎弯着腰，双眉紧蹙，忍受着体内传来的极大痛苦。
　　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竟突然双膝猛颤，跪在雪地上……
　　他意识模糊，头朝下栽，捂嘴发出沉重的咳嗽声。
　　紧接着，带着体温的鲜血从他指缝流下，落在雪地上，红白分明，触目惊心！
　　“摇光……我这样的身子，已经不能再为你做任何事了……”
　　咳嗽声没有停止，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咳着咳着，血就变黑了。
　　“这样的我，留在你身边只是拖累……”
　　咳出的血太多了，青炎两只手都捂不住，就连衣袖都被血液浸透。
　　缠绕在手背上的蛾罗锁魂链，在血污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仿佛食血而生的妖兽。
　　“但是，我不想死在你面前……”
　　青炎垂下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撑住地上，强忍着晕眩和肺部割裂般的剧痛，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走去，留下一路连绵不绝的血迹……
　　“至少，让我死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执念，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直到佝偻弯曲的身影完全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至少，让我死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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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雪止天晴，难得能见到阳光，月摇光照例来为岳凌楼换药。
　　他低头坐在窗前，眉间微蹙，比平时话少，一看就是有心事。
　　就在岳凌楼犹豫要不要问时，他突然开口道：“青炎走了……”
　　岳凌楼愣了一下，有点猜不透，问道：“哪种走？”
　　月摇光抬眸看着他，笑了一下，反问道：“有区别么？”
　　月摇光并非猜不到青炎告辞的原因，离去就是死亡，两种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岳凌楼听明白了，心里有点遗憾。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接连失去太多人的缘故，哪怕是青炎，他亦有些不舍，低声问道：“龙鸟没用么？”
　　“没用，都怪我耽搁得太久了……”月摇光牵着岳凌楼的手，仔仔细细地一圈圈绕着纱布，轻叹道，“青炎一走，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不过我至少还有两三年时间，应该是够用的……紫坤昨晚已经告诉我了，唯有凤鸟可以助我拔出煌蛛……”
　　听到这里，岳凌楼一下就猜到了，忙问：“她要你去拿熠凤剑？”
　　“没错。”月摇光轻轻点头，笑了一下，“她要我对付西尽愁。”
　　岳凌楼带着点戒备，问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想我拦你，还是帮你？”
　　“都不用，我已经答应她了，不过……我需要你暂时消失几日……”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太后驾到，首辅大人驾到——”
　　正在院子里扫雪的宫女们，连忙停下手上的活，毕恭毕敬地跪倒行礼。
　　这几日，太后和延炜忠天天都来归心斋见紫坤，岳凌楼和月摇光都习以为常了。
　　月摇光起身道：“我们也一起去吧。”通常这种场合，月摇光都会陪伴在紫坤身旁，但岳凌楼是从来不去的。月摇光明明知道，却还提出一起去，看来是别有用心。
　　岳凌楼冷漠回绝道：“我不去。”
　　谁知月摇光却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有好戏看，不去就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