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04、第四章 幻爱

　　风从窗口灌入，桌上烛光闪动了一下，突然熄灭。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变得清晰。岳凌楼听到耿奕低沉的喘息，还有他自己的。
　　“凌楼……凌楼……”耿奕不停低喃着他的名字，温热的手掌到处摩挲着。
　　“少爷，”岳凌楼突然一把抓住耿奕滑向他腹部的手，低声道，“不要这样……”
　　“为什么？我忍了这么久，不能等了，就是现在……”
　　岳凌楼从来没有拒绝过，耿奕没有当真，还想继续下去，但是岳凌楼抓住他的手却再也没有放松。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耿奕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耿奕停下所有爱抚的动作，只是单纯抱着他，问道：“是因为西尽愁么？”
　　岳凌楼迟疑了一会儿，突然点了点头，说：“……我爱他。”
　　耿奕被这句话震惊得一阵恍惚，怔愣很久后，才问道：“哪种爱？”
　　“就是……只想和他在一起那种。”岳凌楼很认真地说。
　　“那我是什么？”耿奕刹那间流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岳凌楼没能回答，其实他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只是说不出口。
　　然而耿奕是心知肚明的，替他说了出来：“所以我只是你用来报复耿原修的手段么？”
　　岳凌楼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耿奕这句话与他心中那个模糊的答案不谋而合。
　　如果两人抱着同样的想法，也许这就是正确的。
　　岳凌楼扳开耿奕抱住自己的手，滑下桌面，重新站到地上，把被他扯开后垮落到腰间的衣衫重新穿好，一边系衣带，一边迎向他说：“我又何尝不是你用来反抗他的途径呢？”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对视，谁都无法避开对方，心中最不堪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岳凌楼能看见耿奕平静之下的痛苦和混乱……
　　他不知道耿奕能从他眼中看见什么，也许是一样的。
　　他不确定耿奕到底有多爱他，但他确定在这份感情中，一定有一部分是出于对耿原修的叛逆——而他亦是如此。抑或连叛逆都算不上，只是单纯地自甘堕落而已。
　　那是他们在那段暗无天日、身心都非常痛苦压抑、渴望发疯宣泄的时光中，一起对那个掌控着他们人生和命运的男人，做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和报复。
　　只在这件事上，他们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理解彼此，从对方身上找到相似的人。
　　这点类似爱情的错觉，被曾经幼稚和错乱的他们放大和利用了，成为一段扭曲的关系。
　　“该结束了……他已经死了。”
　　低声说完这句话，岳凌楼收回目光，想重新把烛台点亮，耿奕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是爱你的。”耿奕再次把他压到桌前，很焦急地想要辩解、挽救什么。
　　然而岳凌楼迎向他的目光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就像回答他的这三个字：“我没有。”
　　一点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
　　因为那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一切都只是憎恨和麻木。
　　“我知道……”耿奕突然有些哽咽，但却一下笑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放开岳凌楼。
　　岳凌楼重新点亮烛台，火光将两人坦然的脸庞照亮，却在身后投下狼狈的阴影。
　　耿奕出神地凝视着那点光芒，陷入什么回忆似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拒绝……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如果四年前，你拒绝了我……也许，虽然只是也许而已，我还可以好好做你的义兄……但是，错了这么多年后，现在结束了，我不知道还能做你的什么……”
　　耿奕没有再说下去，他已哽咽得难以继续出声了。
　　直到停顿很久以后，才又沙哑地问道：“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岳凌楼，更像是在问上天。
　　他的每一句话，听在岳凌楼耳中，都能引起一种莫名的痛。这是岳凌楼第一次发现，原来耿奕爱自己也爱得很痛。从前的轻浮和放纵，不仅伤害了自己，也害苦了很多身边的人。
　　“我知道永远不可能是我，因为我流着他的血……所以就永远不可能是我……”
　　说着，耿奕又紧紧地抱住了岳凌楼。
　　“我所能获得的一切，就仅仅是那样一段扭曲的关系罢了，不会更多了……我曾想一切都不要改变，就一直那样也好……但是你变了，你那颗死透的心，也终于爱上一个人了……”
　　岳凌楼静静听着，用并不强硬的动作，想要扳开他的手。
　　“一下就好，让我再抱一下……”耿奕沙哑而痛苦地低声恳求着，“我曾经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你拒绝我了，我就放弃……再让我这样抱你一下，以后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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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西尽愁还和青炎在栏杆边吹着风，喝着酒，谈着话，突然听到身后舱房响起急促紊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看到耿奕从三楼岳凌楼的房间冲出来。
　　糟了！他顿时反应过来，气得把酒壶往水里一扔，转身就冲上去。
　　不是走楼梯，而是踩着栏杆飞掠上去的，直接落到三楼走道上耿奕背后。
　　“臭小子，你站住！你干什么了？”
　　西尽愁正想发飙，却见耿奕跃上栏杆，双臂敞开，面朝大海。
　　“你干什么？”西尽愁盯着他的背影，吓了一跳。
　　“我要自杀。”说着，耿奕“扑通”一声跳入海中。
　　西尽愁扑过去，低头一看，只见一大团水花高高溅起，耿奕的身体淹没在水花中。
　　“耿奕！——”西尽愁稀里糊涂的，盯着落水处大喊起来。
　　这时，耿奕从水面冒出头，仰面迎向趴在栏杆边的西尽愁说：“西尽愁，对你我只有一句话……”他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朝漆黑的夜空深处大吼道，“我——恨——你！”
　　西尽愁还没反应过来，耿奕又钻进水里。水花翻腾中波纹扩散，耿奕已游到远处去了。
　　“莫名其妙，有病吃药……”西尽愁懒得理他，回头向岳凌楼房间望去。
　　见房门虚掩着，立即走过去。
　　看到岳凌楼坐在桌边，守着烛台中亮起的一点光芒，出神地凝视着。
　　西尽愁见他神色就知道不对劲，又发现他衣襟有些凌乱，心中就已猜出个大概。
　　“凌楼，怎么了？”西尽愁快步上前，蹲在他脚边，摸着他的手问。
　　岳凌楼这才把目光投向他，在一声缓慢的深呼吸后，才轻声说：“我说了……”
　　“说什么了？”西尽愁在焦急中把他的手握紧了。
　　“说我爱你……”岳凌楼柔和的目光在他茫然的脸上逡巡徘徊，仔细而小心地注视着，“就是那种，只想和你在一起的爱……”片刻后，忽然不安地问，“……你爱我么？”
　　“我爱啊。”西尽愁几乎是脱口而出。
　　每次他都能如此确信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岳凌楼却依旧迟疑和惶恐。
　　西尽愁抬起头，与他凑得更近了，也有些慌乱地问：“你在害怕什么？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了……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抚上后脑，轻轻把他的头按下来，凝视着他明亮湿润的眼睛，“为什么要说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呢？……”
　　所有人都知道，唯独被爱的人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错了？
　　岳凌楼眼眸深处的水光慌乱地闪动着，到底是哪里错了？
　　——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途之人，不辨方向。犹如有目疾者看到空中有花。空中本无花，只是病者虚妄的执著，以为有花存在，这就是无明。
　　到底是哪里错了？西尽愁也在用目光这样发问，同样的慌乱和急迫。
　　“那你自罚三遍……”岳凌楼终于笑了一下，渐渐释然了。
　　“我罚三十遍。”西尽愁也才跟着轻笑起来，忽然起身，把他抱到床上。
　　世间一切是空，就连情爱也是幻心所致，病眼所见的无明。
　　那便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感知了，无论哪里错了，不执著就放下了。
　　——善男子，虚空的花，本就是虚空的，就连知道那是虚空的知觉，也同样是虚空的。既然一切皆空，无论是否可以知觉，都应放下，不去执著，就能获得清净圆满的觉悟。
　　岳凌楼抱紧西尽愁的脖子，看着他压倒下来，所有的知觉都紊乱起来。
　　言语无法传达的情思，褪去了所有隔阂，用彼此紧贴的皮肤上泛起的热意述说。
　　“我爱你……”西尽愁把他眉间蹙起的不安抚平，吻着他低声呢喃道，“我爱你……”
　　无论脑海如何混乱翻搅，岳凌楼眼中、心中只烙印着他唯一的身影。
　　“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样子叠着一句句萦绕的爱语，似真似幻，似实似虚，已辨不清。
　　——善男子，众生幻心，要依靠幻化的身心来修行，才能得以消灭。当诸幻尽灭，只留觉心不动。若说可以知觉，犹未离幻；若说无法知觉，同样不能离幻。
　　在这重重虚妄的幻觉中，已经不想去计较爱与不爱，知与不知。
　　“够了，快点……”
　　“我爱你……”
　　——善男子，一切菩萨及末世众生，应当远离一切虚妄幻境。
　　“快点，快点……西尽愁……”
　　“我爱你……我爱你……”
　　——善男子，远离幻境的心，同样是幻，应当远离；远离“远离幻境”的心，同样是幻，应当远离；远离“远离远离幻境”的心，同样是幻，应当远离……
　　“我爱你，凌楼……多少遍了？……”
　　“不要数了，快点给我……西尽愁……”
　　“凌楼……我爱你……”
　　“快点，不要放开我了……快点……”
　　——善男子，当最后没有什么可以远离时，便除去了幻。
　　岳凌楼眼前湿润模糊，只有紧紧将他抓住了，才能在晕眩的迷荡中找到一点真实。
　　然而就连这都是幻觉，手中、怀中、眼前、身前、所见所感、所听所闻、舌尖的尝触、指尖的摩挲、身体的震颤和脑海中芜杂混淆的声音，都是彻底的虚幻……
　　在激烈的爱意中，呼吸声越来越短促，仿佛快要窒息，失去意识，却除不掉这样的幻。
　　——善男子，知幻即离，离幻即觉，依此修行，能永离诸幻。
　　岳凌楼环紧他的脖子，将湿唇贴在他耳际。
　　“我们没有退路了，西尽愁……我们都伤害了很多人……”
　　我们撕烂别人的心，踩着别人爱情的尸骨，才艰难地拖着彼此爬到这一步。
　　“我们必须继续爱下去……我们不可以不相爱……”
　　——善男子，彼之众生幻身灭掉，幻心亦灭；幻心灭掉，幻尘亦灭；幻尘灭掉，幻灭亦灭；幻灭灭掉，只有“空”的自性永恒不灭。
　　我们不可以垮下来，不然那些被我们践踏过、牺牲掉的爱情，全都变得一文不值了。
　　每个人都那么痛苦，付出过血和眼泪的代价，最后那些人都离开了，我们只剩下彼此。
　　——善男子，身心皆为幻垢，垢相永灭，才能显现十方清净。
　　一切都随幻灭而消失，一切以为能见到，能感知到的爱，都是令心镜蒙尘的幻垢。
　　世间的清净我悟不到，所有菩萨和众生听见的佛告，都是令我困顿的煎熬。
　　岳凌楼在颠倒迷乱中把西尽愁缠紧了，“我们不可以分开……我们要走到最后……”
　　“凌楼……”西尽愁捏住他的下巴，把他喃喃不绝的话语含入唇间，“我爱你……”
　　岳凌楼在眩晕中虚睁开眼，在片刻清明中，凝视着呼吸和心跳都近在咫尺的男人，然而他漆黑的眼瞳深处却那般遥远无际，望不到底。
　　世间所有爱过我们的人，都殉给了我们之间这段脆弱的蛛丝……
　　但是地狱的深渊，依然凝视着我……
　　“西尽愁，好好爱我……不要让我粉身碎骨……”
　　就连我们相爱的所有美好和痛苦，到头来幻垢散去之后，也只余“空”的自性。
　　而我仍在这无明所致的痛苦中决然执著，守着我们虚妄的爱，而不顾贪爱的苦……
　　盲目地，不觉亦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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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青神寨——
　　紫坤斜卧在一张软榻上，屏退众人。
　　她脸上还是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虽然的确在笑，但眼中闪现的寒光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这时，她的笑容又与平常不同，少了一分森冷，又多了一分诧异。
　　她面前只有一个人——尹珉珉。
　　尹珉珉低着头，不见笑，也不见皱眉，看不出情绪。
　　在紫坤的印象里，尹珉珉不是这种懂得隐藏情绪的人。对尹珉珉的变化，紫坤觉得奇怪。虽然没有多问，但她知道，在尹珉珉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尹珉珉第一次主动来找紫坤，她说：“我想回云南……”
　　紫坤笑了，问道：“为什么想回去了？”
　　“因为不想留在这里。”
　　“就算让你回云南，也只能让你回紫星宫，而不是黄泉巷。”
　　“无论回紫星宫还是其他地方都可以，只要让我离开这里！”
　　看着她激愤失控的样子，紫乾沉默片刻后，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尹珉珉低下头，声音剧烈颤抖。
　　真正回答紫坤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她眼中刹那间涌出的泪水。
　　这时，紫坤已看出一些端倪，不再执著问她原因，转而问道：“你主动来见我……是不是已经不怕我了？”
　　尹珉珉擦去泪水，突然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也许以前会，但是现在……我已经见过比你更可怕的人了……”是陈凌安，她的未婚夫，也是□□她的男人。
　　“既然你已经不怕我了，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紫坤笑了起来，拉过尹珉珉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我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等你亲口说愿意留在紫星宫，等可以这样与你促膝而谈的机会……还记得紫巽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根本就是一个静不下来的野丫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变得成熟了不少……”
　　尹珉珉一直没有吭声，直到紫坤突然问道：“你想不想当宫主？”
　　这时，尹珉珉惊愕地猛然抬头，盯着紫坤笑得弯曲的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紫坤又道：“你回紫星宫已经一年了吧？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你的心飞在外面，紫星宫关不住你。但现在你已经变得比以前成熟，比以前冷静，是否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七宫主把自己关在天市殿里已经很多年了，我又有腿疾，紫星宫需要有一个站在人前发号施令的人——现在的你，已经有这个资格了。”
　　紫坤这席话令尹珉珉陷入呆愣。好半天，她才睁大眼睛问：“我可以当宫主？”
　　“可以。”紫坤笑着点头，“紫坎在云南，他会辅佐你。你这次回云南，就是我们紫星宫的第八代宫主……怎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而是太震惊。尹珉珉有些迟疑，低声道：“可是七宫主她愿意退位么？”
　　“她愿意……因为她的心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尹珉珉疑惑问道：“为什么？”
　　紫坤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出：“为了一个孩子，一个她不想看到的孩子。”
　　尹珉珉没有听懂这句话，她想追问，但心底有个声音在阻止她。
　　她有一种模糊的预感，那是她不应该知道的一个秘密……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紫坤含笑的眼眸中带着魔力。
　　尹珉珉被她盯着，仿佛中了幻术似的，忘记了怎么拒绝。
　　“七宫主不想看到的那个孩子……”紫坤抚摸着尹珉珉的脸颊，微笑着说出那个最可怕的秘密，“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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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紫星宫，红叶不肯走，水零儿自然也留在了这里。
　　天市殿内，趁着七宫主不在，水零儿向红叶打听道：“七宫主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红叶摇头，表示不知，望向身旁的安然。
　　安然是一名深得七宫主信赖的医师，本是为七宫主治疗眼疾的，因为现在红叶怀有身孕，才在七宫主的命令下，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红叶。
　　红叶没有水零儿那么有好奇心，虽然在天市殿里待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过问七宫主眼瞎的原因。现在听水零儿问起，她也跟着好奇起来。
　　安然被她俩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答道：“其实七宫主的眼睛不是瞎的，而是自己不愿睁开。”
　　水零儿奇怪道：“为什么不愿睁开？她怕看到什么东西么？”
　　安然道：“是因为一个孩子。她怕看到那个孩子，才不愿睁眼。”
　　“为什么？”水零儿继续追问，觉得七宫主真是奇怪透了。
　　“因为那是一个带着罪孽出生的孩子，是七宫主和她亲弟弟的孩子。”
　　亲弟弟？红叶和水零儿都因这个词而震惊。
　　也许红叶还不知道，但是水零儿已经彻底明白。
　　七宫主只有一个弟弟！
　　十多年前，七宫主把她唯一的弟弟逐出紫星宫，但原因却是一个谜团，不为外人所知。不久，那个被逐出紫星宫的弟弟凭借一身暗器，在江湖上闯出一些名堂，也得罪了不少人。后来，不知为何他多了一个女儿，仇家都把目光转移到他女儿身上。走投无路之下，为了保护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只得退隐江湖，修筑黄泉巷阻挡仇敌，在那里一躲就是十六年。
　　直到去年，为了还天翔门贺峰一个人情，他在西尽愁面前自杀，以性命逼迫西尽愁去杀耿原修。在他死去那晚，他拿出酿了十六年的女儿红款待西尽愁，以为他为女儿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宿，以为可以把女儿身世的秘密带入地狱，以为可以了无牵挂地撒手人寰……
　　然而，正是由于他的自杀，才有了后来那么多的故事，才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其中改变最大的，便是他最珍惜爱怜的女儿——尹珉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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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珉者，石之美也。然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
　　紫坤悠然道：“虽然你身上流淌着罪孽的血脉，没有玉石那样与生俱来的光华，但即使只是一块石头，你爹还是希望你可以被后天雕琢成‘珉’那样的美石，所以才会为你取名为‘珉珉’……”
　　紫坤只说到这里，便不能继续，因为她看到尹珉珉已经满脸是泪。
　　尹珉珉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知道生母是谁，没想到当真相来临的这一天，她竟宁愿从来不知道这个秘密的答案。
　　“乖孩子……”紫坤心疼地把尹珉珉搂在怀里，安慰道，“其实你爹比任何人都爱你，也比任何人都心痛你这个女儿。他希望你像珉石那样，即使先天不若玉，也仍然可以像玉石那样光彩夺目。你爹对你的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名字里了……珉珉，你可以做到，做给你爹看……你可以变得比任何人都闪亮，因为你即将是——紫星宫的八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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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我为什么没有娘？”
　　很小的时候，尹珉珉在意过这个问题。但每当她问起，尹昀不是闭口不答，就是敷衍过去。后来，尹珉珉学会了等待，她在等有一天尹昀自己告诉她关于娘的事情。
　　但直到尹昀死去的那天，尹珉珉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一年后的现在，从紫坤口中，她终于知道一切。
　　“爹，我为什么没有娘？”
　　“你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
　　“她真的在看着我？”
　　“真的。”
　　“一直都在？”
　　“一直。”
　　“她会看多久？”
　　“永远……”
　　因为尹昀曾经这样说过，所以尹珉珉一直这样相信着。
　　然而事实上，从尹珉珉出生的那天起，她的生母——七宫主，就再也没看见任何东西。
　　事情发生后，七宫主只是驱逐尹昀，却舍不得杀死腹中的孩子。
　　十月怀胎，孩子出生以后，当她看到婴儿的脸时，尖叫着说婴儿长得和尹昀一模一样。她不想看，也害怕看，于是她刺伤自己的眼睛，让人送走婴儿。
　　后来，虽然眼睛治好了，但七宫主却疯了。
　　她说她还是看得到那个孩子，只要睁眼就会看到，所以她失去了睁眼的勇气。
　　最后她闭上了眼睛。这一闭，就闭了整整十七年。
　　从小到大，尹珉珉只希望能见上母亲一面，但是她的母亲，却一次也不想见她。
　　父母与子女的因缘有四种：报恩的、报怨的、讨债的、还债的。
　　然而她都不是，她不该有这段胎缘。她从出生就被抛弃了，是一个不该入胎的中阴。
　　一个带着罪孽降生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
　　直到这时，尹珉珉才终于明白，原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灾难，都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这个根本就不该来到人世的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