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双生》年唯

4、由希

　　那是与由希相同的学校，从小学到大学院都具备的贵族学园。为了避免麻烦也没有将她的身份暴露，只是以草摩家孩子的身份入学了高中而已。
　　晨起后换上制服，站在镜子面前的她还是不免多看两眼。
　　这是，男生的制服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将领带打好，用过早饭，即将离开本家时在庭院的走廊上看到了在房中注视着她的红野，她停下脚步望了一会，直到身旁的用人轻声提醒才收回目光继续走出大门。
　　红野站在窗边，一直到汽车引擎发动，轮胎碾压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才转身回房，将窗门拉上。
　　校园园区很大，草摩家的专车直接从大门开入直到一处建筑前才停下，慊人拒绝了佣人的帮助，自行拉过书包开门下车。
　　光鲜气派的门前，几名大概是学校领导之类的人物早已准备好了在那迎接着，慊人抬头四望打量，确实是贵族学园才有的阵势。
　　对于那些凑过来问好的老男人的脸没有兴趣，将书包背好，她面无表情地开口。
　　“带我去教室吧。”
　　那些谄媚的笑容都僵硬在脸上，不过很快便缓和过来，一个女秘书样的女人在前头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带领她进入教学楼。
　　孩子们都集中在教室里头预备着上课，吵嚷是不可避免的，经过某个教室时，慊人心里突然冒出某种感觉，便下意识地向教室里头望了望。
　　大部分的孩子都还在嬉笑聊天，而在角落里头却有一个安静坐着的身影，没有抬头，双手也好好地放在膝盖上，淡紫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出柔和的光。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那个孩子忽然抬起了头向教室外看来，恰好与慊人打了个照面。
　　慊人微微一笑，向他点点头。
　　由希惊讶的表情停留在脸上，不过很快她便走过由希的教室，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说实话，不论是前生还是现在，她都没有过“上学”这种经历，在过去对于她来说一直觉得这种行为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她只见过穿着制服的学生提着书包在上学路上的情景，知道大部分的孩子都会到学校去学习，但是真正的校园生活是什么样的，一个真正的学生的什么样的，现在她都必须从头开始学习与适应。作为高中生的课业不算十分轻松，但对她来说还远不至于造成什么障碍。
　　课间时慊人只是在座位上研究着校园方位与科目安排及作息时间，一整日的课程过得很快，当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学生们便三两结对地离开教室，也不乏独自放学的人，慊人默默收拾好东西，换好鞋走出教学楼时，草摩家的专车早已等在教学区外了。
　　“少爷，您辛苦了。”仆人恭敬地行着礼，想要接过她的书包，被她摆手拒绝。
　　“那么请您上车吧。”
　　仆人为她打开车门，正踏上车时，她瞥见从教学楼走出来的另一个身影，依然像上午见到他时那样低着头，走到更远处的一辆车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名年轻妇女，面容娇好，穿着光鲜，涂着艳丽的口红，眉宇间与由希有三分相似。
　　是由希的母亲吧？慊人这样想着，可是那女人的表情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
　　“少爷，”仆人也注意到了由希一家，便低声向她道，“需要让他们过来打个招呼吗？”
　　慊人收回目光蹬门上车。
　　“不必了。”
　　汽车发动时，由希也正要上车，也不过是一瞬间，她到碰上了由希向她投来的目光，可是很快便收回，让她几乎以为刚刚不过是她的错觉车很快就驶出了校园大门，仆人在一旁开口道：“少爷今天感觉如何？医生已经在本家中候命了，您还是需要更小心地观察一段时间。另外……”
　　慊人揉揉眉心打算将仆人的话当作催眠曲，在回到本家前先闭眼养神一段时间。

　　由希上了车便只是盯着窗外，父亲过场式地转来问候了一句，他也不答。
　　“刚才……好像看到当家的了。”这是父亲的声音。
　　“好像是啊。听说当家的也开始上学了。”
　　“是有听本家的人这么提起过。”
　　“那明天是不是要去打个招呼？”
　　“嗯，带上由希，我也一起去，至少礼节上要过得去。”
　　“说的也是，说起来，当家的要是高兴或许也能带这个孩子走吧？这样上学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女人抿着朱红的唇，尖着声音毫无避讳，男人没有接着话头，大概还顾虑着由希在场继续说下去女人会讲出更为露骨的话，只是轻咳两声随意地应了声是啊后沉默地开车去了。
　　由希始终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只是眼中并没有焦聚，双手早已将制服的裤沿捏皱。

　　从医生那回来，打开房门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和笑着的红野。
　　“欢迎回来。”
　　仆人拉好门后便退下了，她径直走到红野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席地坐下顺势枕上红野的腿，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
　　“我回来了……”
　　红野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将手中的书放下，慢慢理着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
　　“果然还是太辛苦了，对于你现在的身体。”
　　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了的疲惫：“需要一段时间让身体适应……”
　　一开始体力无法完全适应是必然的，这个身体怎么说底子也实在是太弱了，她要庆幸在醒来之后每天都保证了一定的运动量，否则以这个状态大概连一个上午的课程都撑不下来吧。
　　“那么现在先睡一觉吧，晚饭时我再叫你。”
　　慊人含含糊糊地应了声，然后便转来平稳而有节奏的呼吸声，红野不由摇头轻笑，可笑容中还是带了一点担忧。
　　门外女仆轻轻唤了声红野少爷，将门小心地拉开，红野作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将床子铺好，让他们在我没出来前不要来打扰。”
　　“是。”仆人进来将床被铺好，红野轻柔地将慊人抱起放到被上，看到慊人身上的制服又不由失笑，“至少将衣服换下再睡啊……”
　　太阳渐渐西斜，飞鸟成群还巢，一切都在一片静好之中缓缓结束。
　　*
　　第二日放学时，由希依然独自一人走出教室，不过按照母亲的安排，今天他们必须提前到当家面前问好，母亲昨晚似乎已经同本家的人打过招乎了，本家专车停的位置事先安排好，以便他们可以恰好“迎接”慊人。
　　可站在走廊上，身边不断有其他孩子欢笑着跑过，由希不知道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惧怕着慊人，却又抵不住体内的怪物，但是现在除了神和生肖之间的羁绊之外，还隐隐多出了另一种感情，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捂上胸口，似乎是喜悦的，可又带着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他想起那日慊人带他去与那群孩子玩时的情形，那天到最后他也没有加入到那群孩子当中，他已经……不想再被人讨厌了啊。但那感觉又是什么呢？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像只要一伸又可以握住一点什么，握住他如此渴望的东西……
　　这样独自一人想着，身边的孩子似乎有一点小小的骚动，由希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出于好奇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身望去，却怔愣在原地。
　　她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微笑，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没有掩藏着的恶意，没有轻蔑的嘲讽与否定，神样的睥睨一切，来到他的面前。
　　“由希。”
　　“啊……是。”他机械地回答着，没有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惊羡的目光。
　　“我们一起回家吧。”她偏头，如是说道。

　　坐在车上，由希忍不住偷眼去看正在闭目养神的慊人，方才在人前从未失过仪态的母亲那惊讶的面容还历历在目，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她到他们离开为止也只是尴尬地动了动两片红唇而已。
　　话说起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慊人牵着他走出教学楼，面对早已在车前等候的父母，慊人未等他们开口便抢先发话，行云流水，父亲只来得及应答一声“是”他便已经被带上了草摩本家的车。
　　车启动良久他也没转头去看呆立于那的父母，而是消化着慊人刚刚的那番话。

　　“既然你们没有什么承担所谓父母职责的兴趣，那么这个孩子今后就交给我了，钱你们自行向本家开口，不过来本家时也请好好想想你们能有的一切都是用什么换来的，也请不用心存感激或者其他什么的感情，因为那样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他有些混乱，慊人的话他无法理解，可也无法有什么开心的感觉。
　　车很快就回到草摩本家的家宅，慊人下车后便由佣人带着离开，不过离开前对身边的女仆低声说了什么，等到由希下车后，那女仆才和蔼地上前接过他的书包。
　　“由希少爷，您回来了。”
　　由希只是默默低头应了一声，按照他往常所走的路进入本家的大宅，只是在走廊拐角时却被女佣唤住。
　　“由希少爷，您走错方向了。”
　　“欸？可是……”由希看了看走廊，他并没有走错啊。
　　女佣向他笑了笑，伸手指了相反的方向道：“您应该往这走。”
　　带着疑惑跟着女佣走过几个门廊，在一扇门前停下，女佣为他拉开门。
　　“这是您的新房间，由希少爷。”
　　里头的摆设正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寝室的模样，整洁的小床，摆满了书的书柜，配套的书桌与椅子，女佣将通向庭院的幛子拉开，阳光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非常亮敞的屋子。
　　由希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房间，女仆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他走上与外头相接的走廊，庭院里头很宽敞，从外头引进来的水流由竹器盛着流入安置在石槽上的钩舟，钩舟盛满了，一头便不负重担地落下，在石槽里碰撞出“叩”的一声清响，水尽数流出，钩舟的一头便又翘起，如此往复。
　　由希跳下走廊，踩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清风徐来，空气里满是清新的草木香。
　　“啊啊，果然还是这个房间比较好呢。”
　　由希转头，便看见慊人看似随意地走入房间向两边打量着，最后走到廊上坐下，双腿在廊前晃着。
　　“慊人……”
　　“这个房间原本是我先看上的呢，不过感觉应该会更适合你吧，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呢。”慊人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我……吗？”由希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慢慢骚动着，就像在这春日里播下的种子，正在黑暗中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