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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小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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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荷塘清澈凉爽,绿油油的荷叶有序地平铺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像一张硕大的绿色毯子。此时,还不是莲花盛开的时节,只露出尖粉色的头。微风吹过,在荷塘上荡起了轻微的涟漪,荷叶如船似的游荡反复飘着,那花蕾就好似娇羞顽皮的少女不时地把头伸出来张望又怕被人看见似的埋起。
我就躺在安逸的草地上,将脚丫伸进这片美丽的荷塘里。不知什么时候,蝌蚪们在浅边上努力的攀附着我的脚丫,似乎把它们当成了可口的食物。我被痒的咯咯直笑,发出银铃般的脆声。爹一直夸我的声音好听,此时的我正仔细回忆着姐姐洗衣时哼唱的小曲,一会儿等爹回来我一定要学会唱给他听。
“小娥,你在哪儿?”远处传来姐姐的脚步声。我急忙起身跑着躲进院后的一棵老杏树下。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
良久没有声响,我不禁悄悄眯开左眼向荷塘的方向望去。那里空无一人。阿姐并没有找来呢,心情顿时有种怅然若失的沮丧。以往被姐姐找到的时候还会不服气,如今没找到反倒觉得更加懊恼了。
我百无聊赖地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只听后面“吼”的一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姐姐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了我的身后发出了天真的大笑。我的心情没来由地好起,一点也没有生气。“阿姐是怎么找到我的?”阿姐摸了摸我的头,爱怜地看着我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那荷塘方向一路留下来的脚印。
原来如此。我暗自佩服阿姐的聪明。我越发地发现阿姐不说话的时候很像娘亲。阿姐温柔地把我从树后领出来,我乖乖地任她拉着手走着。姐姐虽仅大了我两岁,但却比我高了半个头,做事情也像个大人的样子。娘说在姐姐还很小的时候就能如现在这般照顾我了。
姐姐把我引向荷塘,借着那清凉的水为我洗脚。我这才发现脚丫上沾满了污泥,不禁理亏地扁扁嘴,歉意地吐了吐舌头。一面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阿姐可有生娥儿的气?”
“怎么会呢?姐姐永远都不会生妹妹的气!”她冲我宠溺地一笑,阳光打在她粉色的碎花裙上,将它们富有生命的长在衣服上,而姐姐就好像徜徉在花海里的仙女。我的嘴角大大地扬起,有些稚气未脱地说道:“那阿姐一会儿能带我去找爹吗?”
“小馋猫,我看你不是想找爹,是馋了市集上卖的糖人吧。”
呵呵,我被阿姐看得直发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今天的市集也和往日一样热闹,我手里拿着阿姐买给我的糖人馋嘴地舔舐起来。头上的羊角辫也仿佛知道我高兴似的,随着我贪吃的动作,一摇一摆。正吃得忘我,不知道哪家无礼貌的小孩猛然朝我撞来,我一个躲闪不及和他撞了个满怀。
手上的糖人掉了不说还蹭得满身粘渍渍。阿姐急忙道歉又连连看我有没有撞坏。可是那个家伙居然毫不领情,趾高气昂地看着比他略微矮小的我说:“我要她——给——我——道——歉!”
我抬眼瞧他,只见他青白色的锦衣绸缎,精异的鼻梁两侧长着一对如墨深邃的眼眸,翘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落在花朵上翩跹翅膀的蝴蝶。我出神地望着他,光洁如玉的皮肤因为疾跑的缘故累得有些发红,鼻翼上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个珠里都折射着我好奇探求的脸。我这才猛然想起他刚才对我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他的黑眸滴溜溜地转着,散发着些许的不耐烦。我彻底震怒地掐起了腰板瞪视他,仰视的高度刚好看到他那毛毛的鼻孔。我不禁嗤之以鼻道:“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凭什么让我——来——道——歉!”我学着他不可一世的语气回敬道。
“你……”话吟到嘴边却没有吐出全部,亮亮的闪眸中透露着惊讶,我猜他一定想说我竟敢如此对他。而后,他便转头不看我,专注地看向姐姐,“她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说该如何是好?”
姐姐唇角微扬,歉意地笑道:“是我不好,没有看好妹妹。这里有些银两……”
“我不要你的钱!要赔的话,”他粗鲁地隔开姐姐的手,顺手牵羊地把我别在腰间的绣袋拽进了手里,“我要这个。”他得意洋洋地冲我笑着,我郁闷地皱起了眉头。正要发作,一旁的姐姐忽然焦急道:“那个不是小孩子随便能玩的,是我妹妹日后成婚的信物。请小哥把它还给我!”
他立时将眼睛促长的眯成一条缝,掩住了刚才眼里透出的狡黠,打量了一下木讷的我,又看了看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姐姐,“那你拿什么跟我换?”
“小哥看这个可好?”姐姐小心翼翼地从兜里递出一枚玉簪,通身用手绢包裹着,只露出绿绿的一角。“此物是我心爱之物。小女愿拿这个做交换!”我讶异地瞪大眼睛,那不是娘亲送的……没等我开口阻止,那男孩扭捏地抹了抹鼻子,“这是女孩子的玩意儿,我不要。”
我在一旁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这个调皮无理的小孩也知道羞。阴冷的空气呼呼从头上窜出,那男孩似是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
抢夺过姐姐的心爱之物便像小贼一样地跑出了好远,姐姐在旁“呀”的一声,一副这下可坏了的神情追了上去。我也跟着姐姐气喘吁吁地追着,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突然停下了身形,将我的绣袋抛了出去,恰巧落在身边一个小叫花子的碗里。“哈哈……”男孩又跑出两步,站在离我们较远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大笑。我气得直跺脚,真想挖出个鼻屎球球塞进他狂笑不止的〇形嘴里。
姐姐回跑过来找我,擦了擦涔涔的汗水,优雅漫跑的身姿亭亭,像是一朵俏丽的出水芙蓉盈盈带水,盛开在人群簇拥的街道,风一吹,送来了姐姐好闻的体香,我为这美丽的一幕沉醉了。
姐姐将绣袋从破旧的碗里拿出,小心翼翼地给我别好。跪在冰凉地上的小叫花突然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眸。我发现她脏兮兮的小脸长得意外的清丽可人,倒像是还小我几岁的模样。真可怜!我不禁暗自为她惋惜,她一定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沦落至此。“姐姐,我们回去和爹说,把她留下好不好?”
姐姐温婉地笑着,拉着我的小手半蹲下来。看见我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露出百般讨好的模样,不由地伸手夸了下我的小鼻梁。“好——我们的娥儿最善良,我们这就去找爹爹和他说好不好?”
我从姐姐的手里接过一个大大的元宝,双手将它捧进了碗里,有了这个,她就不会挨饿了吧。“小孩,你在这儿别走,我一会儿就回来接你。”她的表情依旧和刚才一样呆呆愣愣的,既没有鞠躬也没有感谢。
迈步的路上忽然想起那簪子的事情,我依稀记得那玉簪上面还刻着姐姐的名字。便脱口询问道:“阿姐,那不是娘亲要你做嫁妆的吗,你怎么轻易给了别人?”阿姐一脸无奈的笑笑,“小娥知道什么是嫁妆吗?”我摇摇头,表示不太知道。“没办法,谁叫我们惹不起他呢。”
“怎么惹不起?”我忿忿不平地挥出拳头,“你看他瘦的像个猴子,我们两个还打不过他?”
阿姐又一次笑着蹲下来帮我将衣襟上面大块的糖渍遮了遮。“那样的孩子身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的。”说话间,眼睛飘向了街道遥远的一角,熠熠的眸中在某一瞬间隐含着巨大的让我看不懂的感情。我顺着那阿姐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个刚刚捉弄过我们的小男孩,他的身边突然多出许多侍从,遥远的不可分辨的声音仿佛在说:“二爷,奴才们可算找到您了。”
待寻到父亲回来时,天色已然转暗。凭着记忆走向那条街发现那个小孩依旧在那个原地跪着,耷拉着头,像一座石像,似从我们离开就再也没动过。
父亲越过她走进里侧。里面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垂散着头,紫红的面孔上有一双凹陷的眼,显得有些狰狞。牙齿倔强痛苦的紧闭着,泥泞的指甲深深抠进身上紧盖的破旧棉被上。父亲无奈地走了回来,那神情像是说她已经死了。我们把那个孩子带回府上。
几天后,她终于开口说话称自己叫“小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