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禁欲感

7、第六章

　　霍起凡习惯了曾沉每天晚上七点后的到来。
　　曾沉端给他李阿姨炖的各种补身体的汤，然后在一旁坐着，等他慢慢把汤喝完，最多一个小时就会离开。
　　两个人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着的，现在也是。
　　霍起凡故意放慢喝汤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余光偷瞄小孩，小孩心不在焉的正在发呆。
　　想说点什么，生活，学习，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虚耗着就好。
　　说点什么好呢？他们之间有那么多无法开口的话题。
　　一个人呆在医院，脚上的伤让他哪里也去不了，成天成天躺在床上，有时候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整天就过去，回过神来，眼睛里已经一片昏黄，太阳西落。
　　他现在没办法想太多事情，一想那种头痛欲裂，心慌欲狂的感觉会再度涌上来。
　　但什么都不想的话，时间的流逝像翻书一样快得让他茫然无措。
　　离开这个城市十四年，物是人非，除了曾沉他在这里再无亲人朋友。无论出于哪种原因，他是为了曾沉回来的。
　　如果，曾沉还是不接受他，那他下一步该怎么走，美国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霍起凡喝完汤，默默放下手中的碗，曾沉回过神来，开始整理碗筷。
　　“给你。”霍起凡拿出枕头下的棒棒糖递过去，“芒果口味。”
　　下午他特意拜托护士小姐帮他买的，以前，姐姐拿这个方法哄过他。
　　他想拉近和小孩的距离。
　　专心收拾的曾沉楞了一下。
　　“护士小姐送给我的，我不吃甜食，所以给你。”霍起凡说道。
　　曾沉摇头：“我也不吃甜食。”
　　霍起凡笑了笑，悻悻收回，放在一边桌子上。
　　“不过，我可以带回家吗？李阿姨的孙女很爱吃这种东西。”曾沉顺手拿起仔细看了看包装，点头道，“芒果味是她喜欢的味道。”
　　“好，虽然微不足道，就当做李阿姨美味的汤的答谢。”只是看着曾沉把棒棒糖放进口袋，霍起凡开心抿起嘴角。
　　曾沉一直觉得，这个人真心笑着的时候，特别好看。虽然和妈妈长得完全不像，眉眼间的温暖如出一辙。
　　“妈妈以前是什么样的。”他不知不觉问道。
　　霍起凡显然没料到小孩会开口问这个，微微顿住，随即说道：“是……完美的姐姐。”
　　“她对你很好吗？”
　　禁忌的话题一旦打开，好像也不似想象中那样苦涩。
　　霍起凡缓慢的点头道“她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哦——”曾沉长长应了句，“其他人对你不好？”
　　曾沉纳闷，就算没有其他朋友，至少爷爷奶奶不会对他不好吧。怎么可能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更何况爷爷奶奶都那么慈善。
　　“也好吧。”霍起凡想了想。
　　一听就是敷衍的答案。
　　不好就是不好。曾沉发现自己很容易被这个模棱两可爱说违心话的人拨动神经。
　　他压着怒火，以免自己再说出冲动的话，重蹈上次的覆辙。
　　“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来看过妈妈。”
　　霍起凡好像被难住了，低头眉间微微皱起，低低的说：“因为……太好，姐姐对我太好。”
　　“这样啊。”曾沉喃喃道。
　　其实，他这么小，根本不懂为何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对他太好而离开，他只是看见霍起凡那么黯然，那么失落的样子，便觉得理所当然。
　　过了会，霍起凡侧脸直至看向曾沉，嘴张合数次，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姐姐，他提过到过我吗？
　　曾沉摇头，无法忽视对方眼里流露出的失望，补充道：“可能小时候说过我忘记了。”
　　无论曾沉再如何解释，自厌的情绪从深处涌出，霍起凡说道：“在你眼里我也是讨厌的人吧”
　　“是啊。”曾沉立马应下来。
　　什么叫做“在你眼里我也是讨厌的人吧”。怎么能有人没经过别人允许就代表别人的意志来贬低他自己。
　　到底要摆出这种虚伪的姿态到什么地步呢。
　　干脆就顺着他的话说好了。
　　“哎，怎么办才好呢……”喃喃自问，叹息般的语调。
　　“你不希望我讨厌你吗？”
　　霍起凡点头，同时说道：“恩，然。”
　　曾沉看着他，说道：“哭一次吧。如果你能在我面前流下眼泪，我就相信你所有说过的话。”
　　嘴唇微张，霍起凡难以置信。
　　他盯着小孩的脸探寻他认真的表情是否有其他意思。
　　“在想什么？”霍起凡无奈的笑，抬起他打着石膏的腿说道：“我在你面前都这么窝囊了，怎么可能还哭。”
　　曾沉不为所动道：“如果我说不可以说不行，这是最后一次我原谅你的机会呢？”
　　“为什么？因为我长着一张哭丧脸很时候哭得稀里哗啦吗？”霍起凡想用轻松的话语带过这个话题。
　　“因为你总不说真话，做的事也很虚伪。”
　　“好深奥……”
　　曾沉对于霍起凡似有若无逃避问题的态度大为恼火，收东西准备离开。
　　“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你是这个意思吧。”自己的话语让曾沉停住动作，霍起凡继续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做。”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的晃动，在小孩头顶。
　　霍起凡浅浅笑配合他的动作，比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温柔一百倍，神奇般有被治愈的力量。
　　“早就想这样了。”

　　将从医院带回来的保温杯，碗筷放在流水台，反正李阿姨明天会洗。曾沉上楼，打开房间的灯，整个人扑到床上。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咯在身下。
　　掏出来一看，原来是那根棒棒糖。芒果口味的。
　　曾沉翻了个身，棒棒糖凑到眼前看。
　　“又来看你叔叔啦，真是个好孩子。你们叔侄感情真好，今天下午你叔叔还让我帮他去买棒棒糖，一定是给你的。”进病房前遇见的护士姐姐是这么说的。
　　所以，在听到“护士小姐送给我的”这样的谎言时，差点真的拒绝。
　　要不是那个人后来藏也藏不住的可怜表情。
　　你撒谎，我也撒谎。不算过分。
　　曾沉拆开包装，棒棒糖含进嘴里。
　　芒果味，刚好他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