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禁欲感

2、第一章

　　空难的消息被封锁了半天后铺天盖地的出现。慰问的电话一通接一通打来，航空公司和保险公司也致电让人去办认领补偿的手续，更过分的是电视台打来，说想要以电话的形式给遇难者家属做个专访。
　　曾沉不堪其扰，只好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与世隔绝。
　　因为没有骸骨，并且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曾氏夫妇的告别会迟迟无法举办。
　　相比这些还有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曾沉的抚养权。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父亲那边再无亲人，而母亲这边除了那个叔叔，只剩下年事已高的外公外婆，他们早几年因为身体不好去了加拿大休养，这次得知女儿女婿过世的消息更是几次昏死过去，无法回国照料曾沉。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将曾沉推到崩溃的边缘。现在的他，异常沉默，每天愣愣的躲在父母房间发呆。
　　李阿姨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站在卧室门口惋惜的摇摇头。眼下她唯一能做的是照顾好小孩的饮食，别让他的身体跟着垮了，想着，便离开去厨房给小孩炖补身体的汤了。刚把早上买的小乌鸡和着药材炖下，就听见门铃的声音传来。
　　李阿姨匆匆擦干净手，小跑去开门。
　　“请问你是谁？”猫眼里的陌生的面孔让李阿姨警惕起来。
　　“你好，我叫霍起凡，是……”温和的男声略微停滞半秒，便接着说道，“我是已故曾太太的弟弟。”
　　曾太太的弟弟？李阿姨很少听曾太太提起自己的亲人却突然想起这次曾太太和曾先生出事，不正是因为她要去美国探望弟弟吗？
　　“请问，是曾太太美国的那位弟弟吗？”
　　霍起凡因为刚才的一席话，脸色霎时惨白。
　　“是的。”
　　李阿姨打开门让霍起凡进来，趁着他脱鞋的间隙观察他的脸。
　　比猫眼中看见的要憔悴。
　　白到渗人的脸色，眼皮红肿伴随着黑眼圈，虽然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也很工整，依然给人一种凄惨到极致的感觉。
　　刚刚对霍起凡的埋怨，莫名熄灭了。看起来就像癌症末期的样子，李阿姨心中默念。
　　换好拖鞋，霍起凡环顾四周，若有所思的轻声说道：“姐姐的家原始是这样的。”
　　目光仔细扫过房间每个角落，好像在打量他最在意的人。
　　霍起凡问道：“请问，曾沉他在吗？我是来找他的。”
　　李阿姨点头，指明方向，“在曾先生曾太太的房里坐着。”
　　顺着李阿姨的手望过去，他问：“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可是……”
　　可是小沉他未必想见你。
　　“恩？”
　　李阿姨明白自己没有阻止他的立场，改口道：“直走右拐第二间就是了。”

　　霍起凡站在门口，指节轻轻扣了扣门。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曾沉回头，茫然的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明明和李阿姨说过，谁都不想见的。
　　“我叫霍起凡。”
　　曾沉面无表情，别人的声音好像只是一阵刮过他耳边的风，听不真切。
　　“我是你的叔叔。”霍起凡继续说。
　　“哦。”语调麻木冰凉，“谁准你进来的。”
　　曾沉身体侧着，一半埋进阳光里，可他并不觉得温暖。
　　刚刚那个人说什么？我是你的叔叔，也就是说，他就是那个害死自己的父母的人。
　　这半个月，关于父母的片段一直在脑海中回放，尤其是父母离开前几天的记忆越发清晰，连同那个电话，和妈妈接到电话后焦急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小凡他怎么会这样？”妈妈抱着爸爸问。
　　“他不是小孩子了，路怎么走他自己会明白。”
　　“可是……不行，我一定要见他一面，马上！”
　　就是这样，才会坐上那班该死的飞机的。
　　霍起凡叹息着说：“让我进来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眼神中充满恨意，曾沉一字一顿说道：“我不要！你是、死、爸、爸、妈、妈、的、人。”
　　惨白的脸色更加惨淡：“我……知道啊。”
　　自然到极致的回答。
　　关于这点，他深信不疑。如果不是自己打电话给姐姐，姐姐就不会来美国，姐姐姐夫就不会出事。明明两个人断了联系都好十多年年，偏偏自己打电话过去后就……
　　不打那个电话就好了。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千百次，每次出现都让他有杀死自己的冲动，所以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不打那个电话就好了。
　　永远不再联系就好了。
　　自己早早死掉就好了。
　　从来没有出生过就好了。
　　最后，大脑乱成一团，无法思考。
　　以为可以幸福了，原来只是不幸的开端。命运总能在你以为最糟糕的时候把人推向更深处。
　　曾沉无法听见霍起凡的心声。他的判断力被恨意燃烧。
　　在他眼里，这个间接杀死了自己的父母的人，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或者悔恨的表情，哪怕是刚才的那番话也无法让他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只是站在那里，一句对不起不说，一滴眼泪不流就可以被原谅吗？
　　比起一直在自责父母出事前为获得一个月完全的自由而欣喜的自己，这个人更可恨。
　　曾沉起身，带着恨意逼近霍起凡，“难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莫名的怒火循着发泄悲伤的出口烧过去，虽然知道一句对不起无法让自己的父母起生回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可是眼前这个人如果连句对不起都不说的话，他会有种父母死得不明不白的感觉。
　　“……”霍起凡沉默。
　　“为什么不能……不能说句对不起！”
　　挥拳！十四岁小孩不具备杀伤力，可大概是霍起凡太不堪一击，他后背狠狠撞击在墙上，原本憔悴至极的脸偏向一边更加惨不忍睹。他靠着墙，维持被揍完的姿势，嘴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第二拳就猛烈的落下。
　　……
　　“对不起。”
　　即使如愿以偿，如此平淡的声音，曾沉只觉得，这个人是因为不想被揍才这么说的。
　　打他！打他！变成盘旋在曾沉脑海中的唯一想法。只要把所有的责任附加在这个人身上，自己就不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