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夙之休》柒月裳

16、我们的世界不在一边

　　满园的枯黄中，只有一棵柳叶榕仍葱葱的挺拔着。它的枝叶四处伸展着、张扬着，散发着自由与生命的气息。点缀着这满园的最后一抹绿色。
　　脩一早就去上朝了。
　　愫独自闭眼躺在柳叶榕的树阴下，大口的呼吸着它散发出的清爽气息，神态悠然。
　　冬日暖和的阳光懒散的铺在地上，悠闲如她。
　　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在深宫中就无法再呼吸这么清新的空气了，现在她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自由。
　　不过想到以后可以每天和宏一起看日出，赏日落，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倒也不错。
　　宏此刻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像她这样的想他呢？
　　想到这儿，愫抿嘴轻轻笑出了声。

　　“八小姐，”小环匆匆跑到了柳叶榕前，“步六孤小姐来看您了！”
　　想到之前步六孤念枝在宫中说的那番话，愫的心里顿生出几分寒意，“念枝姐姐怎么会来看我呢？”
　　“怎么，妹妹不欢迎我？”。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边掸着身上的树叶，边尴尬的笑着说:“当然欢迎！姐姐要不要进屋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步六孤念枝抚了抚宛如灵蛇般的发髻，妩媚一笑，“好的！”

　　小环上了两杯热茶，欠了个身走出了门。
　　“姐姐今天心情不错？”愫见步六孤念枝一直笑着，却一言未发，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们姐妹俩儿好久不见了，今儿见着你，能不高兴嘛。妹妹难道就不想姐姐？”步六孤念枝又笑起来，眸中却是愫全然读不懂的神色。
　　既然念枝姐姐说话这么的含糊其词，那么她也奉陪到底。“今儿妹妹得以见姐姐一面，也着实开心呢！”
　　“今儿见妹妹一面，许是最后一面了。” 步六孤念枝纤长的手指一直转动着青瓷杯，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得意。
　　莫非是念枝姐姐已经知道自己将要进宫了，所以特来与自己打好关系的？
　　想到这儿，愫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只要念枝姐姐有心与她为善，她也不会为难她的。“念枝姐姐，只要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派人来知晓我的！”她想，这个自由，拓跋宏应该会允她的。
　　步六孤念枝的嘴角勾起一个妖冶的弧度，“可惜啊，姐姐日后要长年呆在宫中侍奉皇上，兴许也没时间再见妹妹了。”
　　愫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念枝姐姐，你的意思是？”
　　步六孤念枝低着头玩弄着她那细长的指甲，忽的抬起头，略带着笑意：“你说呢？”然后她满意的看着愫的脸色微微变得落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姐姐要嫁进宫了，妹妹怎么也不替姐姐高兴呢？”
　　愫一时愣了神，“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皇上已经派人去我陆府下过聘了，姐姐是特意来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的。怎么，妹妹看起来不高兴呀！”
　　“没有，妹妹当然替姐姐高兴。”愫强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
　　“前几日姐姐还听了个荒唐的传言，”步六孤念枝浅浅抿了口茶，“说皇上这几日会来李府下聘，准备迎娶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
　　“是呀，有些人总会闲着在背后乱嚼舌根的。”愫神态镇定的答着。
　　“不过传言总归传言，如果妹妹听到了也别在意，等姐姐嫁进宫时这些流言就会不攻而破的。”步六孤念枝轻笑了两声，“到那时，妹妹也就没有这些困扰了，是不是？”
　　“那我就多谢姐姐的关心了，这么的为妹妹着想。”
　　看着愫这么的神态自若，步六孤念枝的笑意掩盖了所有的优雅，她轻轻凑到愫的耳边，“也许我的腹中已有了我和宏的孩子，”她的声音娇媚得有些刺耳。“你拿什么和我争？”
　　步六孤念枝直起身，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妹妹，姐姐先走了。你放心，你从我这儿拿走的，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别心痛，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她转身，一个重心踩在愫的脚上，面带着笑意，仿佛在陈述着一件与她们无关的事情。狠狠碾着，没等愫叫出声，又回眸一笑，扬长而去。

　　愫空洞的看着远方，脑中反复的想着那句“也许我的腹中已有了我和宏的孩子”，不经意间一滴泪水落下，打湿了她的裙摆，更残忍的淋湿了他们之间的爱。
　　脚上的疼痛一丝丝蔓延开来，却掩盖不了心中的那股锥心般的疼。忽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四处奔跑拼命争取最后一点光明的孩子，却最终无法找到属于她的光点。
　　直到最后才明白，原来傻的无可救药地一直是她。
　　她就这样呆呆的坐在柳叶榕下，双手抱着膝，将头搁在膝盖上，就这样孤独无助的坐着，时不时的看着远处，好像想抓住什么却又无法得到，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一碰即碎的让人心疼。
　　心顿时是空的，想不起任何的事情，甚至在怀疑刚才姐姐说的都是假的，从没发生过，又或者是不愿去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无法接受这不明不白的背叛。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在滴落，晶莹剔透地像是天使洒落人间的水晶。
　　忽然脑海中又回荡起那首曾经熟悉的歌：
　　我用漂亮的押韵形容被掠夺一空的爱情。
　　泪水流到最后，竟奇异的笑起来。多么可笑的笑话，多么可笑的诺言。我们的爱时间见证，是她错了。

　　下朝回家的路上，脩便见皇宫的求亲队伍喜气洋洋的回宫。
　　脩有些惊讶，拓跋宏的动作这么快！高兴之余，忽然发现了一个疑点，求亲队的方向似乎不对。
　　脩随便拉了个求亲队卫兵，“小兄弟，宫里是去哪家提亲？”
　　卫兵见脩一身朝服打扮，连忙躬下了身，“回大人，小的们是奉皇上的命去步六孤府提亲。”
　　“步六孤家？哪位小姐？”
　　“回大人，是步六孤家二小姐。”
　　脩蹙起眉，“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拓跋宏应该是去李府提亲呀！
　　“大人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弄错呢！”

　　脩担心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愫现在怎么样了？
　　脩牵了匹马便急急赶回李府。
　　一路到了愫的闺房前，进了门却不见愫的身影。
　　“七少爷！”小环急急赶了过来，“您找八小姐吗？”
　　“对，愫呢？”
　　“八小姐在那棵榕树下呢，”小环指了指不远处，见脩又要跑过去，小环拉住了她的衣角，“七少爷，八小姐呆呆坐在那儿一上午了，谁都不理。”
　　“发生什么事了？”
　　“步六孤家的二小姐早上来看过小姐后，小姐就这样了。”
　　该死！脩狠狠咬起了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定要亲自去问一问拓跋宏。

　　在宣襄宫门前等了许久，却不见拓跋宏的身影。
　　正在脩焦躁之际，拓跋宏的贴身宦官德才走了出来。
　　“德公公，皇上怎么说？”
　　“王爷，皇上让您回去，他不见您。”
　　“不会的，德公公，你让我进去，我自己去跟皇上说。”
　　“王爷，”德才张开双臂拦住了脩，“您不要为难小的了！”
　　“德公公，你行个方便，皇上如果怪罪下来有我呢！”
　　“王爷，真的不行！”德才见脩要冲过去了，便死死抱住她的腰。
　　“德公公，”脩被吓了一跳，“你放开我！”
　　“李脩，你干什么呢！”拓跋宏冷冷的声音刺破了严冬的空气。
　　脩挣脱了德才的钳制，几步跑到拓跋宏跟前，“皇上，我有事问你！”
　　拓跋宏向德才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离开。
　　“皇上，你怎么会派人去步六孤府上提亲？”
　　“朕娶谁需要理由吗？”拓跋宏背过了身，眸子里满是寒气。
　　脩也转到拓跋宏的正面，倔强的看着他，“可是你知不知道愫很伤心？”
　　拓跋宏抿了抿唇，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拓跋宏，”脩仰起头，直视他锐利的目光，“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拓跋宏的双手狠狠握住脩的肩，“你自己去问她！”

　　脩在柳叶榕前踌躇了很久，愫仍旧抱着膝坐在树下。
　　拓跋宏压根就不给脩机会，直接就把她赶出宫了。
　　脩不时揉着头发，问愫？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可看愫的状态完全就不会理她嘛！这叫个什么事。
　　脩干脆也躺在了树下，头枕着手臂，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愫忽然抱住了脩，轻轻嘤咛着。
　　脩拍拍愫的背，“不哭不哭，有我呢。”
　　“拓跋宏是不是要娶念枝姐姐了？”愫抬头看着脩。
　　脩看着愫红红的眼眶，心疼的有些哽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愫垂下眼睑，“他骗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
　　“没有，”愫抬起眼，“是他始乱终弃我了，你知道吗？”
　　“好好，”脩轻轻拥起了愫，“都是他的错。”
　　愫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离开李府，离开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