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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错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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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拓跋宏和拓拔澄都站在门口,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怒。
气氛有些紧张。
脩讪讪收回了刚刚伸出准备打招呼的手,实在受不了这种生硬的气氛,硬着头皮就准备进屋。
“慢着,”拓跋宏转身看着脩,眸子里是亘古不变的寒意,“早上去哪儿的?”
拓跋宏虽然很少笑,但是也很少生气。
脩被他的怒意噎的有些语无伦次,“我……早上……钓鱼去了……和小印。”
拓跋宏的唇依旧抿着,眸中怒意更深,“钓鱼?”
脩有些委屈,闷下头扁起嘴,说钓鱼做早餐他会信吗?毕竟她现在是两手空空。都怪那个妖孽!脩忿忿,哪天让他落在她手里,她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看着楚楚可怜的脩,拓拔澄的心里泛起了味儿,“元宏,你也别怪她了,她就是一半大孩子,玩心重。”
拓跋宏的眸子黯淡了些神采,“李脩,前几日你在梁州惹了乱子,那个幕后黑手很可能派了杀手追杀你,你私自出去,还带个孩子,就不怕……”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担忧,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你好自为之!”
在听到“杀手”两个字时,小印的目光一滞,闷下头咬紧下唇,手无意识的搅着衣角。
拓跋宏瞥了眼略显惊慌的小印,转身进了屋。
“小印,你也先回屋,”拓拔澄拍了拍小印的肩,“元宏不会真的怪你的,别怕!”
小印抬头愣了半晌,眸中夹杂了些不明的情绪,没有说什么,也转身进了屋。
“李脩,”拓拔澄毫不客气的屈起手指敲了下她的头,“大清早跑出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知道我和元宏已经在方圆几里内找了你很久吗?”
脩眼眶一热,胸中暖暖的,努力吸了吸鼻子,“元澄,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你们……”
“诶?”拓跋澄挑眉看着脩。
“你们人真好……”脩终于哽咽出声。
“傻瓜,”拓拔澄轻轻把她拥进怀里,“这么容易就感动了?那以后是不是谁对你好你就嫁给谁?”
脩愕然的看着拓拔澄。
意识到有些失言,拓拔澄摆摆手笑起来,”算了,你还小,不说这些。“
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四人未多作停留,亟亟奔走了几日,仍未在天黑前赶回平城,只好在附近客栈落了脚。
入夜,其他客人都已回房休息,只剩他们四个刚赶到客栈的人在吃夜宵。
正谈笑着,客栈外忽然传出几声猫叫,在静谧的夜间一遍遍回荡,显得分外诡异。
小印的神色忽然有些慌张,起身而立,”我……我出去看看。”
拓跋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小印望着拓跋宏愠怒的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
望着小印紧张的惨白的脸,脩暖暖笑起来,“别贪玩,早点回啊!”
见拓跋宏沉着脸未语,小印垂下了眼睑,“好!”
小印匆匆出去后,脩才缓缓叹了口气,“他终于要动手了。”
好一会儿,小印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慢点儿,别急!”脩拍拍小印的后背,语气里满是宠溺。
“没事儿……就是几只野猫而已……”小印大口喘着气,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急速奔跑中缓过来。
“看几只野猫用得了这么久?”拓跋宏的声音淡漠中带着几分疏离。
“我……”小印语声凝噎,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泪光闪闪。
“大哥!”脩一把拉过小印,“小印只是个孩子,贪玩点是正常的,你别吓他!”
说罢,拉着小印回了房。
因为来得太迟,客栈只剩下两间房,小印和脩同宿一间。
小印紧紧握着脩的手,头一直低埋着,“小哥哥,谢谢你!”
“傻孩子,”脩望小印笑起来,“我只是帮你说了两句话而已啊!”
“不止呢,”小印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看着脩,“那天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我现在早已饿死街头了!”
荧荧的烛光照进小印的眼睛,折射出五彩璀璨的光芒。他的眼睛像两颗亮亮的黑宝石,在黑夜中有种蚀人心魄的魅惑。
“小哥哥,小印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唯有敬上你一杯茶。”
脩看着镜子里小印的背影,那么明朗的线条旁仿佛镀上了一层暗暗的黑色。他倒茶的手有些颤抖,茶壶与杯盖碰撞发出的“叮叮”声清脆中带着些莫名的嘶哑。
脩小心接过小印奉上的茶,缓缓送到嘴边。
碧绿的茶叶在热水中翻滚着,荡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绿色。澄澈的茶水犹如小印的眼,深邃不见底。在茶水的倒映下,脩看到自己的眸子湿润了,眼底闪耀的那种光亮,与小印一样。
脩一仰头将茶水饮下,入口微苦的碧螺春滑至喉头时才略显甘甜,然后咽下后,齿间留香余味萦绕。
缭绕的雾气中,脩看到小印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一滴泪在雾气中缓缓落下,闪耀的有些刺眼,在他的眼里,有一种无助的悲伤。
脩哽咽了,“小印,你……”一阵天旋地转霎时间袭来,“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弟弟。”
“小哥哥,对不起……”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
脩缓缓倒下。
累了,真的累了。他和她扮演不同的角色,却误进了同一场戏。
小印对脩鞠了个躬,旋即转身离去。
拓跋宏与拓拔澄的房间里不时传来低低的谈话声,过了许久,谈话声终于停止。
烛火熄灭,一切被黑暗噬尽。
小印熟练的将锁从外打开,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
就着月光,小印看到了拓跋宏熟睡的容颜。
只稍一迟疑,小印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利落的旋手,一剑刺向拓跋宏。
一个素色的身影凌空飞来,挡在拓跋宏的身前。
按脩的计算,小印只是个孩子,自己的武功不算低,应该可以挡住他。
当小印的剑割破她手臂的那一刻,她的剑倏的落地。她这才明白,小印并不是她想像中的普通少年。
“小哥哥!”小印断没有想到他会伤了他最爱的小哥哥,更没有想到他们会都没事。
拓拔澄一跃而起,半跪在脩的身边,“脩,没事吧?”
脩摇了摇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拓跋宏也晃晃悠悠的从床榻上起身,眸子半眯着,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说,你有什么目的?”
小印紧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决然而郑重,仿佛是下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大哥哥,对不起,我是奉命来取你性命的!”
小印的剑已刺出,拓拔澄的剑也已出鞘,中途拦截了他的剑。
两人的剑锋相对,一着不让。
脩看的揪心,又不能帮谁,只能握紧了拳旁观。
拓拔澄一剑刺空,小印转身一剑刺向他的背后,却在触碰到他的外袍时吐了一大口鲜血,手中的软剑也应声倒地。
小印直直倒在了地上。
“小印!”脩起身跑向小印,拓跋宏攥住了她的手臂。
脩头也没回的甩开拓跋宏的手,扑向了小印。
小印奋力起身,颤抖着双手握住了脩的手臂, “小哥哥,对不起,其实我是有意接近你们的。一直以来,我的目的就是杀了大哥哥。我是个杀手,我的主人让我杀了大哥哥,在我的任务前就让我服下毒药。现在我没有完成任务,也拿不到主人的解药,已经毒发了。”小印又吐了一大口黑血,脸色更加惨白,“小哥哥,你原谅我好吗?”
脩望着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眸子,又想起了当初那个瑟缩在地上的小印,那个总跟自己身边一口一句小哥哥的小印,那个总是夹菜给自己的小印,泪水一下模糊了往昔的记忆。
脩颤抖着抚上小印的头发,一个“好”字正欲出口,小印已经倒在了她的怀里。
脩抱着他轻轻哭起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她们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啊!十二岁,这么一个无忧的年纪,却要被逼做杀手!她早都想好了啊,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她要把他带回家去,让他做她和愫的九弟李印。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时间比较匆忙,脩只匆匆为了小印立了一块碑,她在古代第一次用正楷写了六个字“爱弟李印之墓”。
三人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在十一月初二清晨到了李府。
因为不知道李千适具体何时来提亲,拓跋宏便先在李府落脚。赶了几天的路太累,他便先在李府的客房休息。这一点,让李府上下都受宠若惊。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丫鬟忽然来客房禀报说李千适提亲来了。
拓跋宏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整了整衣冠,便向大堂走去。
刚走进大堂,便见李千适正从马车上往下卸聘礼。李千适忙得不亦乐乎,额上早已渗出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得有些刺眼。
一阵怒意涌上心头,拓跋宏的眉头紧紧纠结到了一起,紧抿的薄唇似乎在宣泄着他的怒气。
“李千适”拓跋宏沉着声,“这聘礼不用下了,李愫不会嫁给你的!”
李千适蓦然一惊,转头便撞进了拓跋宏盛满怒意的眸子。见他穿的是便服,李千适只拱手做了一个揖,“皇上!臣与愫愫早有约定今日来提亲,臣只是按正常理节下聘并未逾礼,有何不可?”
李千适的坦然更加深了拓跋宏的怒意,心中汹涌澎湃。李愫是他喜欢的女子,怎可让别人下聘!什么约定?他是皇上,大魏的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
晨风凌乱了拓跋宏的发,一丝碎发飘至额前,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冷峻。
拓跋宏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决然地指向东边,“你,立刻,带着你的东西,安份地回家!”
李千适勾了个笑,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皇上,您能给臣一个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拓跋宏重重一拳砸在马车上,车身都摇晃了一阵,”朕说她不嫁,她就不能嫁,你听不懂吗?”
“皇上,臣……”李千适脸色也冷了下来。
“莫非你想抗旨?”拓跋宏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拓跋宏的盛怒着实让李千适不解,只是一个臣子娶亲而已,皇上未免管的太宽了。
脑中忽然闪现出拓跋宏看着愫时眼神,那种深深的宠溺与怜爱。无数个细碎的片段交织在一起,让李千适不由打了个冷战。皇上不会是……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恐惧,李千适立马平静下来,脸上又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感情的事情不能够勉强,即使您是皇上,也强求不来!”
望着一脸自信的李千适,拓跋宏倏地笑起来。李千适一向自恃才高,多少文人墨客都入不了他的眼,今日他倒要搓搓他的锐气。
拓跋宏的手无意地勾住了车檐,抬高了下颚,“哦,你这么认为?”
“臣看这样最公平,”李千适转身,一手指向了愫,“嫁与不嫁,就让愫愫自己来决定!”
拓跋宏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朕准了!”
愫倚在门边,心里本就忐忑,一瞬间对上拓跋宏含笑的目光时,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眸子如此温暖,他的浅笑如此醉人,让她不由自主的沉溺。
“李愫,你可愿嫁我为妻?”李千适的眉眼里极尽温柔,“我承诺,一生只娶你一个,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李千适一字一句,严肃认真,却让愫看的有些心疼。论文采,他才情卓越;论感情,他痴心绝对;论气质,他儒雅彬彬。若是以前的李愫,自会嫁他为妻。而如今,他的李愫早已不在。她对他是同情的,但同情并不意味着爱。在古代,嫁人生子也许不需要爱,但来自现在的她,却无法接受这种无感情基础的婚姻。
其实李愫不该犹豫,她只是想怎样回绝才够委婉。但当她抬头望进拓跋宏蒙起薄雾的眸子后,心里忐忑了,她一点也不想让他误会。
看着愫的犹豫,拓跋宏的心理防线一点点瓦解,连笑容都有些僵硬。愫愫,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莫非你真想嫁给李千适?
“李公子,”愫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似得沙哑,搅着衣角的手终于放下。“饶你错爱,愫愫不会嫁给你的。”
拓跋宏的唇角扬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绽开在唇边。
李千适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边,这样始料未及的结果让他措手不及。愫天籁般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饶你错爱,愫愫不会嫁给你的!”
一个闷雷轰隆一声炸开在耳边,周围都是嗡嗡的声音。愫愫说她……不想嫁?不会的,不会的……
“愫愫,我……”李千适喉咙莫名地干涩起来,逸出一个近乎绝望的声音。
“小环,我们回房!”愫起身,不想再看见李千适那张因绝望而有扭曲的脸庞,这让她也没由来的痛苦起来。似乎有一块巨石堵住了胸腔,让她的呼吸也有些困难,这种愧疚,无以复加。
苦笑一丝丝蔓延上嘴角,一股淡淡的腥味由胸腔传到口中。李千适微微踉跄,扶住了府门前的朱红色石柱。
刚过两年,她就变心了吗?他和她的约定又算什么?对,拓跋宏总是皇上,操纵所有人的生死,而自己呢。只是一个中尉而已,拿什么和他争?拿什么和他抢?算了,算他看错了吧!她只是爱慕虚荣的女人,为了钱,为了地位,她可以出卖自己的感情。这世间果真是没有感情,是他傻,是他痴,苦苦等了她两年,却换来她一句“不会嫁”。这样的女子,他不要也罢!
李千适缓缓抬头,凝望着愫单薄的背影,“李姑娘,我明白了。两年前的李愫早已不在,我要娶的人不是你!”
愫的步伐一滞,带着些凌乱,几乎是逃着回了房。
这一刻,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李千适收回眸子里的最后一丝温情与眷恋,决然转身,“阿喜,搬东西,咱们回府!”
死缠烂打,他李千适永远学不会。既然她亲手推开了他,那么他放她自由。
李冲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回府。年轻人的事,他管不了了。既然愫儿喜欢的是皇上,那么他也不再横加阻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