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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盛筵 ...

  •   引子.盛筵

      五光十色云堆出,华裀锦幕霞织成。谯门威立,阙楼高耸,两排高大的雕云纹蟠螭华表直直深入,隐约见着里边楼宇珠宫连亘,偶有些浮光略影。
      天界最高层,仙族当中最尊贵的天胄所在,便是这里:一派清肃祥宁,极致地气势磅礴,果真是最高天才有的威仪庄重。
      然而——
      踏过了光转通透的金墀玉阶,绕过了虹流掩映的回廊曲桥,推开了雕饰夸张的宫门绮窗,拂起了海珠攒成的莹莹珠幕……
      筵开天宫,歌舞升平,阵阵笑语渲沸之声盈耳,百媚千娇,粗犷浪荡,无所不有。
      繁艳明丽的帐子松散,凤翎织成的霓毯上横七竖八地坐卧着天族贵胄,瑶卮琚盏,都盛满了琼浆玉酿,杯沿边缘尚留着天女嘴角胭脂。五彩斑斓的衣衫抛了一地,远胜了那些虹霓彩霞,万花争春。也不在意鬟鬓惮亸冠带斜,也不在意酒洒杯倾泼彩衣,男女天族们随着歌管起舞,裙衫袍袖,晃目缤纷斑斓。
      半醉半醒的天族们衣冠不整,或拉拉扯扯,或亲嘴呷舌,或调笑不止,好不热闹。翠钿步摇,纷纷摇落,不知几个风流拾起,暧昧地收入袖中;珍珠珥珰,滚落满地,不知几多舞姬踩滑,裙如花放,瘫进几个人怀;一时间这殿中风景,竟大部分都到了地上,个个乐在其中,陶醉忘我,十足地艳丽奢靡,满目琳琅。真是宴集天地七分色,殿聚乾坤百样珍。
      ——这方为天族。
      而在此大殿之中,有一人格外醒目些。
      那人半欹着个珊瑚枕儿,峨冠端立,虽没有特别地列席,却足见其尊贵。天胄们虽不太挨近,却次第有人敬酒,服侍之人络绎不绝。
      今日盛筵便是专为他开。天界九皇子昴安,天后最小的儿子,天赋禀异,灵力颇高,专天帝天后宠爱,集天界光芒于一身……
      ——“只可惜是个不中用的浮浪之人。”有人如是道。
      昴安皇子的筵席,从来宴请的只有身份格外尊贵,或是美貌才艺远远超群的天族,其他天族,或是最高天下的一般神仙,谁敢肖想昴安皇子的筵席。
      昴安原是吃酒,也不太理人,亮眼的珠帘闪动,又进来几个光采奕奕,眉眼清俊非常的天胄,昴安才笑了起来。
      “我们来得晚了,九皇子且恕我们才是。”
      “珧寅和泽霖,来晚了也罢,哪有你们相约一同来晚的道理,定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躲着我自去玩了,各罚一大钟才是。”昴安嚷道。
      那几个天族大笑,径直走到昴安跟前,熟门熟路地问候畅谈,推杯换盏。这些人皆是天族了不得的人物,最是华光丽质,身份显贵。平日和昴安也最是要好。既有佳肴美酒,又得友人作陪,昴安醉意盈胸,此时来了兴致,说得眉飞色舞,顾盼生辉。这一圈俊雅天胄,引来了不少目光倾注,也有许多天族们借着各种由头接近,昴安也不必开口,全由那些友人去周旋,都是些最聪明伶俐的家伙,做事妥帖周到,昴安倒省得应付。
      那细腰的天女舞到昴安跟前,光裸着玉足,石榴色的罗裙一撩动,里面就直接见了细白的腿儿晃荡,勾人心魂。天族里负有盛名的舞姬,竭尽全力要在这尊贵的九皇子面前展出自己的美态妍姿。昴安嘴角噙笑,举箸击节应和。
      一颗珠子不知怎地就滚到了天女的脚下,灵巧的小足踩上,纤细的腰肢倒向一边……
      “哎哟”!
      失声一呼,天女扑倒在地,好似被人折下的花。
      慌张的天女在昴安面前出了丑,引来周遭其他天女的窃笑,又羞又急地爬坐起,双目偷偷的瞅着昴安,唯恐他败了兴子要问罪。殿上众人一时噤声,都往这边看。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爽朗,只见昴安腾一下从卧裀上跳起,拍掌大笑道:
      “摔得好!摔得漂亮!弦管都再响亮些,全给我舞起来,都摔得这么漂亮才好呢!哈哈!”
      说罢便也跨入了舞袖歌扇之中,与那些天胄天女们舞得酣畅淋漓。
      九皇子既然起兴,众人也就更是嚣张恣意,陶醉忘形。
      蝴蝶一般,不停游窜,要尝遍这舞殿上所有人的鲜美般。边跳着边喝着旁边不知谁人呈递上的酒盏,不知谁偷偷抱了自己,不知自己这会子搂着谁。不多时昴安已有了七分醉意。金翎雀鸟裘早不知丢到什么地方,扯松了茜红袍带,醉醺醺地往殿中那金波玉液的酒池一跳——
      水凉醒人,却偏偏酒熏醉人,酒液之中,半醉半醒,昴安迷了眼,看这盛筵最末的荒唐靡艳……
      舞不罢歌未停,脂粉香腻,罗衣遍地,雪肌横陈,晃荡交叠,吟哦高低。一双双手伸进抹胸,潜入裤底,袒露□□,放浪交合。摔倒的舞姬娇喘不起,围上的众人狂笑着,争相撕掉舞衣——
      荒淫的天族,绮艳的宴集。
      酒池中冷眼四顾,昴安皇子突然败了兴。
      他的寿筵,没有那个人。

      从酒池中站起,浑身酒液,赶走跟来服侍的天女,无视这满殿淫/靡,径直往偏门走去。
      都说天界并无黑夜,但那是天界下层,劳碌清肃的神仙们不需要黑夜。可这是操纵日月的天界最高层,爱好享乐的天族,怎会放过那些黑夜密事的乐趣。于是天族所居的最高层与人间一般日升月落,朝暮相替。只是日月不在空中,只需平视,便能见到。
      此时圆月,伸手可触般,走下偏门的如意踏跺,夜雾冷风,昴安顿时酒醒,微微觉冷。
      寻杖栏杆雕华饰,莲托凤雕望柱头,湿透的衣服沉重,昴安意兴阑珊,倚栏越行越偏,远抛了那些珠宫绮殿,远离了那些华裳歌舞,直行到一个大湖边。
      圆月一半落水中,粼粼波光漾金般。
      头冠已不知丢到哪儿去了,索性松开发髻,任头发披散。昴安一件件解下身上全是酒液的衣装。茜红圆领、缂丝金猊忍冬莲花纹的外袍内,还有冰縠嵌宝的里袍,轻薄蝉翼碾作的纱衣,鲛绡织就的衫衣,染色炫丽的纨袴……层层叠叠林林总总竟有十多样。
      昴安自个儿脱不利索,恼了就胡乱地扯了一通,只剩下与月色相近的中衣。
      吸了吸鼻子,双手从中衣里捧出个镂流水落花鸳鸯纹的银质香囊来。
      不是他天族九皇子该有的东西,与他身边极致高贵的一切相比,实在太过普通平凡些。昴安却捧着那个香囊,对着月亮仔仔细细看香囊里面用雪纱包了的东西。
      “还好有这层加了东海龙皮粉末的雪纱才没浸湿……”昴安自言自语,却还是懊恼了半刻:“……虽是如此,今后还是更小心为是……”
      好久才把香囊从脖子上解下,小心翼翼地在离那堆湿衣服远了的石头上摆放。
      月影明晰,一步步入水,走入水中,走入月中,昴安慢慢沉入湖里……
      夜深香霭,花影轻颤,水月微波,湖心寂静。
      隔那一水朦胧,头发散开,是一朵墨莲艳放,风中款摆生姿;脸庞清润,是镜中玉容寂寞,顾影相看自怜。
      不能呼吸,快要窒息,可是就算不在水里,也同样不能呼吸。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多么风光的九皇子,有何资格去谈伤心、负重、孤独、恐惧。他不能说也不该说,本就该与这些情绪无缘。瞧他沉进湖里,张开口,不过是吐几个泡泡,眼角湿润,不过是包围自身的湖水。
      ……可是他的寿筵,没有那个人……
      皎皎月溶,沉沉湖波。突地水声乍响,纵身而出!一刻如拍岸惊涛,如乍破玉瓶,如飞来异宝;他立在水中,似仙鹤朝天,仰首欲展白羽,是鲛人对月,抖落满身泣珠。
      一时人月相融,一时水月相映,竟成了水月镜花般不敢轻碰的情景……

      “……昴安……”

      打破这情景的是声淡淡的呼唤。声音沉郁悦耳,却不知是喜是怒,是乐是悲。
      昴安却猛地转头,内心激动溢于言表——
      湖水将那人倒影拉长,他正站在湖边,身量颀长,临风而立,一身无饰无佩素净衣,一双无嗔无怒清澈眼,不见丝毫情绪。
      两两相对,心波动荡。昴安正待急急快步走过去,却又突地站住了脚步,略微不悦道:
      “你来这作甚?”
      那人道:“……今日你的寿辰。”
      昴安觑了他一眼:“你竟还记得哦?”
      那人点头:“自然。”沉默片刻道:“上来吧,待会儿天后责罚。”
      昴安哼了一声,脚下却快步如飞地走上岸去。也不着急穿衣服,就只管湿漉漉地抱住那人:
      “阙衍,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人不推开,也不反搂,只道:“不会。给你祝寿,年年如期。”
      昴安扭了扭,故意蹭了他一身水:“你可是在外头等久了?你大可以进殿里找我……”
      阙衍不语,昴安却也知道的,他不喜欢。
      他不喜荒唐混乱的天族集会,他不喜这些金宫玉殿琳琅珠宝,他不是天族,却在天族皇子寿筵的受邀之列,可他不喜欢。
      从来都是如此,昴安所有的全部,世人认为最让人艳羡的全部,都堆在他的面前,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赞赏。于是九皇子自以为是的一切,都显得多余又可笑。
      九皇子拥尽所有,却唯一想要的,只这个人,他好似满足昴安想要的一切,只有昴安知道,自己始终没得到。
      镜花水月的幻梦,最最不该用来肖想这个人——司掌情天,无情无欲的仙君阙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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