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白露为霜》半夏泻心

4、（四）

　　（四）
　　五月，北衙经过司马承祯的一番清洗，重新安定下来，与十六卫之间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紧张气氛。
　　六月，东宫又一起暗杀未遂。玄宗命金吾卫调查，同时把护卫的任务交给了羽林卫，引得朝堂上又是一番议论。

　　薪仔细检查过面前病人的伤口，确定没什么问题，上了药，用绷带紧紧缠住。又开了内服的方子交给他。受了伤的年轻人满脸憨笑着道了谢，被钟衍送出门去了。薪自己慢慢收拾着一堆药瓶药罐什么的，说来也怪，最近已经有好几个莫名被冷箭所伤的兵士，都是四肢或肩膀这样的地方被射中，不是要害，便也不甚在意了。
　　钟衍慌慌忙忙的跑进来，对薪低声说了几句，薪把眉头一皱，有点嫌弃的说道：“北衙自己没有大夫么？怎么连羽林卫的人也往这边送？”
　　钟衍满脸为难，又低头凑在薪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薪的眉头愈皱愈紧，最后轻轻吐出几个字：“……请进来吧。”
　　几个兵士七手八脚的抬进一个人来，钟衍指挥着他们将人平放在地上，然后去扶薪过来看。一箭射中左边小腹，伤口外翻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慢慢四散开来。皮肉显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血止不住，正滴滴答答的顺着侧腰向下淌。再看那人面色苍白，闭着眼睛，嘴唇和伤口处一样是青紫的颜色。薪伸手扯过一卷绷带来向伤口上擦了几下，血的颜色是带些紫暗的红。薪问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就今天早晨……正走着，不知什么地方来了一支箭给射着了。在大夫那儿上了药说没什么大事，结果才半天功夫就……”
　　“……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是，是司马大人正好看见了，说要我们来找十六卫军医……”答话的那人看到薪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情，疑惑着没有再说下去。
　　薪盯着手里的绷带半晌无语，旁边的兵士急着问道：“大夫，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中毒，那箭上有毒。”薪像是一下才回过神来，也不顾旁边几个人的惊呼，自己扶着钟衍的手站起身来，“我去配药，钟衍你打些水来给他把伤口洗净了。你们，”又指着那几个兵士，“把他抬进里屋的榻上去吧。”
　　那几人应声抬起病人往里面去了。钟衍在后面悄悄对薪说道：“大夫，那个毒……”
　　“没事，药我还留着。”薪淡淡一笑，又看钟衍还不肯离去，便推推他说道：“他不是该死的那人，我自然会救他。你快点去吧。”

　　一番处理过后，那人的伤被仔细包扎好，又开过方子，一众羽林卫的兵士千恩万谢的抬着病人离开了。薪忙了这半天，连饭也懒得吃了，便要回房间休息。钟衍劝说不住，也只能服侍薪睡下。六月里天气正炎热，许久不见雨水，更添了一分沉闷。薪慢慢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外的太阳已是西晒了。再一次挣扎着起身，披上外衣，走出门时，却觉得屋子里安静的不同以往。开口喊钟衍的名字，没人答应。薪扶着门框廊柱，把屋里屋外绕了一圈，也没见到半个人影。最后又坐回窗边的书案旁，自己看着窗外凝了一回神。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钟衍急急的从门外进来，一眼看见书案旁的薪，有点尴尬的站住，行了礼道：“大夫，醒了……”
　　“嗯，”薪随便的打量了一下钟衍，又转头望向窗外，“你做什么去了？”
　　“我，呃……”钟衍举起右手里提着的一叠纸包，“我去买了点心……”
　　薪闻言瞪大眼睛看着钟衍，笑问道：“买点心做什么？”钟衍忙低头回道：“我是看大夫这几日特别辛苦，又总吃不下东西，才想弄点您喜欢吃的……”
　　接过那叠纸包，薪看着上面“陈记饼铺”的印泥红字，低头轻轻笑了。“难为你费心了。去准备晚饭吧，早点吃了，等下，我想去趟第一坊……”
　　钟衍高兴的答应着跑走了，薪看看那人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包，眼神却慢慢黯淡下去。

　　瞧着师夜光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薪无奈的收回手，开始整理起针和一捧艾绒。师夜光回过神来，忙道：“哎哎？阿薪你这就瞧完了？”
　　“师大人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等您把那些事情都放下了，再来找在下瞧病罢……”薪看也不看他，故意用淡漠的语调答道。
　　“嘻嘻……”师夜光笑起来，“瞧病，只要大夫用心思就好了嘛，还要求病人‘治神守气’什么的，阿薪你可真麻烦呢~”
　　“是是是，在下麻烦，师大人另请高明啊~”学着那人戏谑的口气，薪也笑起来。
　　师夜光回身往榻上一躺，慵懒的伸了伸胳膊，支起身子，半眯着眼睛来看面前的大夫。薪沉默了半晌，又道：“你担心什么？反正有司马在呢……”
　　“司马司马，你当司马是神仙啊！”师夜光不屑的哼了一声。
　　“不是神仙，他也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收起最后一根针，薪扶着榻边站起身来，“我得走了，再晚又会碰上金吾卫的人巡街……”
　　“那我送你罢。”师夜光立马从榻上起来扶住薪。
　　“不用了，反正有钟衍呢。”薪笑笑。师夜光只得上前去打开门，钟衍在外面候着。从远处跑来一个人，近了才看清是司马身边的下人。那人对薪行了礼，说道：“薪大夫，司马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有点事情想跟您说。”
　　三人皆是一愣，师夜光先问道：“司马在哪里？”
　　“回师大人，司马大人在自己房间里。”下人毕恭毕敬的答道。
　　师夜光疑惑的看了薪一眼，薪却没在意，只轻轻推开师夜光扶着自己的手，对那人说道：“既如此，劳烦你带路了。”

　　“司马的房间”是个说不清楚的地方。这第一坊里很多屋子都可以说是他的房间，所以薪也不知这次又会被带到哪里。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几圈之后，终于停在了一扇繁复的雕花木门前。下人示意就是这里，薪让钟衍跟着那人一同退下去，自己推开屋门。酒气，扑鼻而来是一股浓重的酒气。司马一个人坐在屋子的上座，正端着一个酒盅往自己嘴里倒，身边是好几个坛子，一看就知已经是喝了不少。薪有点想退回去，司马却伸手冲他晃了晃，“阿薪，过来陪我喝一杯。”
　　慢慢踱过去坐在他身边，将案上的酒壶拿过来又往司马的酒盅里倒满，薪定定的看着那人，褐色的双眸依然藏不住锐利的眼神，实在看不出到底醉了没有。司马一口把手里的酒喝光，转头看向薪，两人眼神撞上的时候，薪先侧脸躲开了。司马伸手碰到薪的下巴，轻轻用力又把他的眼神对正。清丽的容颜不带任何表情，司马叹口气，缓缓问道：“阿薪，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天边远远有暗雷滚滚而过，一阵凉风扫过闷热的夜晚。屋里的两人维持着那个靠近的姿势静默了很久。最后，司马听见那个大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