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还是幸福》花折了丶寂寞

18、（十八）

　　（十八）

　　又是一个夏天，阳光干裂的烘烤着大地，疲累的人们依旧穿行在街上，人来人往，永不停息。这一秒离去的人，会在下一刻被加速的填充着。
　　韩枫坐在病床旁边看着歪着头看着窗外的潘瑶温和的说：“想去外面了？”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韩枫用调侃的语气说：“怎么？还不肯理我啊？”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有点失望的说：“我明天就要去上海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说完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不准去！”潘瑶猛然坐起身，娇纵的说道。
　　“你不理我，我在这也没什么牵挂了。”他回头看着她说。
　　潘瑶无辜的嘟起嘴，假装生气的说道：“你明知道我不会不理你的，你。。。骗子！”他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是啊！我是骗子！你出院我们就结婚吧！”然后低头就看到了她欣喜的眼泪。
　　一颗心真的能爱上两个人吗？而当你被悲伤的长河拂过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分清什么是爱呢！是不是只是累了，想为自己找一份平静呢！
　　波浪的海面是深蓝的水色，浪花在海面上荡来荡去。一阵海风吹起看海人的头发。
　　“明天我们就结婚了，你后悔了？”潘瑶看着韩枫，有点担忧的说道。
　　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深情的说：“我后悔没早点认识你。”然后又看去大海。“对了，你怎么会看上我的呢！”
　　“我第一次见你时很烦你，有点怕你。第二次见你时有点可怜你，悲悯你。第三次见你时”她顿了顿，而后声音变得轻柔。“我就爱上了你，想一辈子都跟着你。”然后依偎着他的肩膀看着海。又一阵海风吹来，荡起他们柔顺的发丝，露出了清晰的面孔。是很幸福的面孔。
　　“陈静走了，她不会来咱们的婚礼了。”韩枫低声说，头背向了她看不见表情。
　　“去哪了？”她问。
　　“不知道！也许是想逃离这个回忆太深的城市吧！”他背着大海，背影里有着说不出的孤寂。曾经陪伴过自己的人现在仿佛都不再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我昨天让虎子去你家接伯父了，你不会怪我吧？”她偷偷的看着他，像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瑶瑶！谢谢你！”他转过头搂住了他，轻声的说。
　　火车上哄哄的奔驰在孤冷的轨道上，韩庆国此时已经变得更加的苍老。他没有了悔恨，没有了埋怨。回想起曾经做过的事，是否是仇恨迷失了双眼，让心失去了善良。而如今的他还能有什么权利去想什么呢！曾是你的固执让自己失去了更多。
　　古朴的教堂在阳光的挥洒下显得格外庄严，格式豪华车辆停驻在门口。韩枫牵着俞辰雨的手缓缓走在红色的地毯上，朝着神父的方向走去。
　　神父微笑的看着韩枫，用不熟识的话问道：“你愿意成为她的丈夫，愿意一生呵护她不论艰险，磨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韩枫严肃的说道。
　　“你愿意成为他的妻子，无论贫穷、富贵、苦难都一世守护着他吗？”
　　“我愿意！”她轻柔的说道。
　　“相互交互戒指，扣住对方。”
　　他拉住她的手，将戒指轻轻逃进她的中指，同时她也同样给他带着。然后缓缓拥抱在了一起。
　　“我宣布你们成为夫妻。”神父的话再次响了起来。都是教堂里的人都鼓上欢呼起来。潘瑶的父亲和母亲都微笑的看着他们。婚礼结束了，一群人蜂拥的走出了教堂。长长的车队开往附近的五星级酒店。
　　“恭喜啊！恭喜！”
　　“谢谢！”
　　“恭喜啊！”
　　“。。。。。。”潘瑶的父母不停招呼着。
　　“瑶瑶！伯父来了！”虎子走到潘瑶身旁说，韩枫也怔了一下，眼里的神情很复杂。也许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吧！眼望着佝偻的身体渐渐走近视线，当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伯父！您来了！你先和韩枫聊一下，我去叫我的爸爸妈妈！”她乖巧的像个公主一样，披着纯白色的婚纱，缓缓朝人群走去。
　　“小枫！”
　　“爸！”
　　几乎是同时的张口，反而让彼此更加沉默了起来，但最终还是韩枫开了口：“爸！我知道天虎的事不能怪你，你也是被逼的！”他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低声说道。
　　“小枫！”韩庆国只是说出了他的名字，而后却哽咽住了喉咙。佝偻的身体仿佛更矮小了，以往花白的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色替代了去，他的脸上显现出后悔，对！是深深的悔意，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坚持，两行老泪显得他更狼狈。
　　韩枫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抱住了比自己矮上一截的佝偻身体，默默无言。也许沉默是最好的诉说吧！它不会带来伤害，也不会挖掘痛苦。这一刻他们仿佛是幸福的。
　　潘瑶拉着她的父母走了过来，看着伫立中的他们，微微的扬起嘴角。韩庆国看到她走来后，略显尴尬的放开韩枫，欢喜的说：“真好，又漂亮，又细心！”听到夸奖的潘瑶脸上微微红了起来，紧接着转移话题的拉来他的父亲，说：“伯父！这是我爸爸！”
　　然而看到眼前这个不算高大的人，韩庆国滞住了表情，同时潘瑶的父亲也一样表情变得惊愕。
　　“潘、潘、裕、文！”他惊恐的脸，紧紧盯着他。而被他叫做潘裕文人也一脸惊讶的问道：“你是？韩庆国？”
　　“啊！哈哈哈！哈哈！”刚才还安静的韩庆国霎时疯狂了起来。“报应！报应啊！”他大笑着，疯笑着反复的说：“你的儿子和你的女儿结婚了，啊，哈哈！天意！报应啊！”
　　“报应！天意！”
　　“报应！天意！”
　　他大笑着，疯狂的一边说，一面回头像门外走去。他仰望着天笑着、喊着，好像也是哭着，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扬长着走着、笑着。
　　“小心！”
　　“车！”
　　他不再能听到任何人的声音，甚至没有看到奔到眼前高大的车辆。“砰！”似乎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鲜血挥洒在烈日晴空下，那么鲜艳，那么凄凉。被撞出几米掉落下的韩庆国，不再说话，不再大笑，不再疯狂。但是他的面容上依旧藏匿着没人看懂的神情。
　　韩枫仿佛被晴空霹雷击中一样，傻傻的站在可以看到韩庆国被撞飞的地方，一动不动的站着。潘裕文怔怔看着，眼波缓缓流动着。这时潘瑶的母亲早已压制不住激动，飞奔到他面前，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的说：“真的是我们的儿子！”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潘裕文。谁都没有注意到推到角落里失去灵魂的潘瑶，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志，静静的蹲在角落。而这时几百人的婚宴，早已乱了开来，有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同情注目，有的人幸灾乐祸着，场面一片混乱。
　　过了一会，韩枫缓缓的缓过神来，他没有看谁，也没有言语，疯狂的向前方跑去。
　　“小枫！”
　　“小枫！”
　　曾经熟悉的称呼此刻却被陌生的声音呼喊着，他再没有任何勇气去面对什么。曾经也有个女孩这么说过你，遇到了悲伤就想逃离，急速的奔跑。他跑着，义无反顾的跑着。可是不知道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于是身体就失去了平衡，飞一般的倾倒。只觉得头脑一阵疼痛，然后意识就慢慢模糊了。
　　“小枫！裕文！你还傻着干什么？快去开车啊！”潘瑶的母亲看着被撞昏的韩枫，焦急的嘶喊着，紧接着一群人蜂拥的向他围来。几个人把他抬到车上，拼命的飞驶去，只留下地上红红的血迹。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韩枫不情愿的睁开眼睛，虽然他很想这样一直睡下去，但还是醒来了。
　　“小枫！你没事吧？”妇人的脸上迷茫着沉重的忧色，慈祥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是我妈？”他的声音很冷。
　　她没有说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是让你爸爸告诉你吧！”说完转身离开了。她看着门外的丈夫有些沉稳不住，轻声说道：“他没事了！你进去把事情都告诉他吧！”潘裕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吱嘎！”潘裕文轻轻拉开病房的门，眼睛碰触到韩枫冰冷的目光，心里一阵抽搐。他压着情绪说：“身体好点了吧？”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行！”他的口气是出乎意料的冷，不禁让潘裕文有点不敢去看他。他走进床边，慢慢做了下来：“其实都是我当初犯的错！”他的声音颤抖起来。“那年你两岁，我们的公司生意不好，于是我想去深圳发展，你妈妈不同意，她说这是我们一家的心血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说你不去，我自己去。结果闹的要离婚。就在这时候我接到韩大兴的电话，说刘云给他打电话说她在我们家跌倒了。韩大兴就是韩庆国的儿子，刘云是韩大兴的妻子，她那时候在咱们家做保姆。你妈妈也是看着她挺可怜的才留下了怀孕的她，结果却。。。。。。”他顿了顿，眼神中有说不出的迷惘。“结果却出了事，放下电话我又对你妈妈埋怨了起来，又吵了一会。然后我气匆匆的回了家。开着车送他们夫妇去医院。可是路上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韩庆国打来的，电话里一顿的愤恨和唾骂。可能是我太激动了，还讲着电话，所以出了车祸。唯一的我却幸存了，也是满身伤痕。”
　　他看了看韩枫，眼神中藏满了忧伤，继续说道：“韩庆国和他妻子闹到了医院，那时候你妈妈又要照顾我，又要忍受着他们。根本就没时间顾得上你了，于是就叫来了你姥姥去我们家照顾你。后来我们陪他们一些钱，我知道就算陪多少也无法挽回了。韩庆国也平静了下来不再闹了，说去我们家收拾收拾他儿媳的东西，于是你妈妈就把钥匙给了他。他们到了我们家和你姥姥聊了很久，你姥姥也很同情他们，说回家把她的积蓄都拿来给他们，毕竟是我铸下的错。可是。。。可是。。。”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模糊起来，喉咙也哽咽了起来，但是他依旧说着：“可是他们却趁着你姥姥回家拿钱的时候偷偷抱走了你，当你姥姥回来的时候早已找不到了，就因为这个你姥姥病倒了，很快的离去了。从此我们家也就再也没有雇保姆。”他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韩枫的脸上也挂满了泪珠，拳头握的发白。
　　“那瑶瑶呢？她就是我妹妹了？”他的声音中透满了脆弱，丝丝颤抖着。别过脸去，狠狠挤下眼泪。
　　潘裕文紧张了起来，急切的说道：“不！她不是你妹妹！她是我们在孤儿院领养的！”听到这话的韩枫眼睛顿时闪烁了起来，他突然起了身。“那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她不知道！”他的语气顿时凝重起来，一丝不祥的预感骤然而生。
　　“裕文！不好了，瑶瑶不见了！我到处都找过了，可是都没找到她。”潘瑶的母亲也就是韩枫的母亲焦急的哭着冲进病房，无助的说道。
　　“瑶瑶！”韩枫像疯了一样，起身跑了出去。
　　“小枫！”
　　“你身体。。。”
　　他不在顾任何人的任何言语，不再管任何事情，更不会管自己穿的是病服。拼命的跑出医院。在街上穿梭着，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上奔跑着。他穿过她最爱去的商场，走过她最喜欢的餐厅，遍过他们一起看过电影的影院。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他低声的哭了起来，忽然像想起什么，猛然截住了一辆车，“去海边！”
　　坐在车上，他颤抖着双手握的肢节发白。她的颜容笑貌一点一点的飘出脑海，浮现眼前。她的可爱，调皮，机灵，霸道。为了自己一句“小屁孩”试着去穿高跟鞋，崴上了双脚，为了自己变得善解人意。
　　炙热的下午仿佛变成黄昏，天空不再是明朗的白，而是浅浅的灰黑色。他匆忙的走下车，眼望着不远处的沙滩。海风依旧温润的吹着，柔软的沙滩如一张温软的床，一个穿着白纱，娇小的身子横在上面。海风缓缓萦绕着，轻轻抚起白色的衣裙，在海边上荡漾着。他粗喘着气大步跑着，视线越来越近，近的可以看见白纱上殷红的液体凝固了，近的可以看到原本红润的脸苍白了。
　　海风沙沙的吹着过脸庞，海浪层层的拍打着，好像曾经有她轻轻的诉说，诉说着一辈子都过不完的幸福和爱恋。
　　“我第一次见你时很烦你，有点怕你。第二次见你时有点可怜你，悲悯你。第三次见你时我就爱上了你，想一辈子都跟着你。”
　　他轻轻走到了她的身边，慢慢的抱起了她。她腕上那深深的伤口卸去了她所有的一切，同时也卸去了他所有的快乐。他没有哭，只是抱着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额间。然后一起看着大海，大海永远都是那么的壮阔，而生命却总是那么脆弱。脆弱的被风吹过都会流下眼泪，想起以前的事都会痛苦无比。
　　悲伤下的落幕，是夺目耀眼的骄阳。融化痛楚不堪的过往，显露出幸福的痕迹。
　　时间过的很快，但又很慢。快慢却是因为人们的承受来辨别的。就想幸福一样，其实它本来就不短暂，只是我们注意不到。而悲伤却往往存在心灵的长河中，总也流不干。
　　韩枫静静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没有开车，而只是走着。秋风瑟瑟吹来，漂浮着片片落叶，他慢慢弯下腰，拾起一片放到手中。深深的朝着北方直直的望去，哪里同样也落着叶吧！五年前从悲伤中活了过来，一切终于还是要回到远点吗？过去的终究还是要告别的，也许是最后的告别吧！
　　高大的飞机缓缓起飞，奔飞到苍穹的那一霎那却变得那么渺小。长长的车厢奔驰在寂静的夜中，点点过往终于还是忍不住探头记忆。夜还是以往的深夜，人却不再是久违的人。
　　午夜的小镇和以前一样，出了车站意外，寂静的没有一丝光亮。韩枫慢慢的走着，这个曾经生活二十几年的地方，依然没变。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往暗淡灯光的地方，此刻却真正的暗淡了，不再也有一丝的光亮。他跪在矮小的土堆旁轻轻叩首。然后走进屋子，想拉亮泛黄的灯，可早就没有电了。依靠在火炕上，怔怔的出了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小镇的早晨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朦胧的白雾笼罩了远处的山头，迷离的白气在微风中轻轻流淌着。韩枫缓缓张开眼，怔怔的看了看眼前的房子，终究还是要离去了。然后像大街上走去。他慢慢走在街上，眼前真的很陌生了，不再有熟悉的牌匾。他走到一家小餐馆的时候，那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调皮的朝着自己跑来。
　　“叔叔！你饿了吧！进来吃饭吧！”他小小的脸庞很嫩，短短的头发，嘴里说着稚嫩话语，期盼的望着自己。
　　“好！正好叔叔也饿了！”他微笑的摸摸他的头，然后被男孩拉进屋子。
　　“妈妈！这位叔叔要吃饭。”小男孩向里屋跑去。过来一会走出一个身影，长长的头发搭过白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眼睛里流出淡淡的伤感。她出现的那一幕两个人都被凝固了。
　　“妈妈！你怎么了？”小男孩拉着她的衣角迷惑的询问着。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寂。“你还好吗？”
　　她没有说话，缓缓的背过身，轻轻的回答：“好！”然而声音中却透着哽咽。
　　“小虎！妈妈回来了！”随着门被推来，外面的声音也随着飘了进来。
　　“韩枫！”她也惊讶的伫立着。
　　很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静静的看着对方。小男孩在屋子里玩耍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笔记本，陈旧的封面依然完整。“砰！”他的手一松，本子轻轻的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干枯的叶子散落出来，荡在空中轻轻漂浮着，缓缓下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