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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漓篇·沉沉朱门横金锁 ...

  •   我是清漓。
      我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居住在江南的一个小县城里,相传是个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的地方。
      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我的世界只有一方小小的天空,和我住在一起的有很多的仆人,他们都尊称我为小姐,这座府邸里还居住着另外一个人,她是一个疯女人却疯的十分美丽,他们说那是我娘……
      江南在我的记忆里就是润的,连绵的下雨天如诗如画,如纱如雾,雨丝落入芭蕉叶,浸湿了一抹墨绿,浸润了一方闰土。
      我极爱雨,除了它润泽万物外也是我难得的闲散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我周围出现了一批没有表情永远淡漠的人们,素吟说那是教习的夫子们。
      从我记事起每日除了休息便是和他们呆在一起,他们似乎地位很高就连管家福伯也敬畏他们三分,但是我却发现他们的数量在逐渐减少着,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福伯也只是说人出生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完成了自然是要离开的。
      我轻倚在抄手游廊的座上,对面是一汪水潭,水潭上飘着几片荷叶开着几朵花,烟雾蒙蒙的更似仙境一般。
      早上起身时看见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窗前种着两棵芭蕉,那是交给我文字的夫子为自己种下的,可那日后他也失去了踪迹。
      夫子教给我的东西很多,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对我提及过外面的世界,我若询问他们都会看着那高高的围墙道:“外面不如这里静。”
      这里的确很静,连鸟雀儿的声音都听不到,记得小时候偶然听到一声小雀儿的鸣叫,支开窗户却看到一干仆人轰打了它出去。
      眼睛一直盯着那朵半开的荷花出了神,素吟拿了件外衣予我披上,旁边的红木小桌上香烟袅袅,这是花蕊夫人衙香,我闻的出来。
      “快,快把那疯女人搀回去,惊了小姐可不好了!小姐身子一向很弱,若是犯了病那边又该怪罪了!”水潭的对岸是一个八檐亭子,名曰湖水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每到下雨天的时候,那个疯女人都会跑到湖水蓝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名的戏,他们说她是个戏子也是我的生母,她是江南有名的戏子,后来被人骗了,骗了身子也骗了心,这才让她疯了。
      她安静的时候很美,如同画卷上走下来的女子,纤细的远山眉带着江南的雾柔柔的抚在她额上,时间不忍在她细腻如玉的皮肤上留下一丝的痕迹,她的眼睛美丽却空洞,细细望去仿佛能看到她心碎的殇。
      平日她不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睛痴痴的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只有雨天或者雪天她才会这般,或唱着戏或跳舞或凄凄诉诉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两个婢女麻利的把她从湖水蓝里搀走,她散乱的长发随风飘舞着,纤弱的身子,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手指却染成了鲜红的颜色,两只手不停的在空中抓着什么,如同一个女鬼一般。
      我没有叫过她娘,即便叫过她也不会认识我,我在这里住了十三年,每日看着铜镜里越来越像她的容貌就忍不住把桌上的东西一扫到地。
      素吟是我的贴身婢女,她能明白我所有的苦所有的情,她那时也只能站在一旁等我发泄完了默默的收拾。
      幽幽轻叹,从椅子上起身回了屋,屋里除了一方小窗一张小桌外其他的地方都摆满了书,只有读书的时候自己才是轻松的,纤纤玉指划过一部部整齐摆放的书,嘴角含着安静的笑,微微向上翘的嘴角是素吟最喜欢看到的。
      “小姐,该吃药了。”一位端着梨木托盘的丫鬟站在屋外,上面青玉的药碗里放着棕褐色的药水,飘着药香。
      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知道每日都要饮下这样一碗苦楚的药水,我曾经试着偷偷藏起来,可过了半个时辰福伯就会亲自端过药来,见着我喝完了才幽幽的说:“别让奴才为难了。”
      “行了,我会服侍小姐喝的,你们先去忙吧。”素吟接过药碗,又斟在一个类似于茶杯的小瓶里,端了给我。
      我一饮而尽,虽不知是什么药,但自己已经喝了那么多年,若是毒药自己焉有命在?
      寻了一本无名诗集,素吟拿了一方软枕放在靠窗的椅子上,我歪在上面轻轻阅读,这个位置是我极喜爱的,素吟她了解。
      “小姐,福伯刚刚传话来说最后的一位夫子已经离开了,让小姐准备准备,那边会有人来接小姐出去。”素吟做事沉稳,但是听到福伯的这个消息她还是激动的说话带着颤抖。
      我微微一愣,然后顺从的走到屋内把平日里需要的细软包成一个小包袱,素吟微微一愣道:“小姐怎的就这样几件东西,不多添置点?福伯说离开了这里就回不来了。”
      我摇摇头,这里出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对我再无其他意义了,恍惚间听到那扇朱红大门前的铜铃响了,前院开始热闹起来,她也出去了,经过我的窗户,还穿着刚刚那一身寝衣风一般的跑过去。
      “梳妆。”
      以前的自己最多是把头发全都拢在身后用个月牙白的头带绑着,如今那扇大门为我开启,还像往常一样就太过失礼了。
      褪下广袖大袍,择了身藕荷绣紫薇花的翟衣外绑着一个撒花攒珠束腰,束腰下坠着月牙白的排穗,下陪着同色的十二幅裙服,裙绣墨竹在一侧蜿蜒渐浅而依附着,外罩着雪青色碧霞云纹用月牙秋绫缎绣清水纹压边合领对襟大袖背子,衣长与裙齐。
      换好了着装坐在铜菱妆镜前,墨发柔柔的披散在身后直至发梢触及地面,素吟巧手梳了一个分髾髻,髻尾结成了辫子端在身后,髻中盘成了小髻仿成花状堆在后侧,发前留下两缕鬓发垂在脸颊两侧。
      打开妆奁,里面放着自己生辰之时那边送给自己的礼物,个个华光异彩尊贵非凡。择了一只点翠嵌珠穿米珠步摇端端正正架在发髻之上,略施粉黛唇脂。
      “小姐认真打扮起来比夫人还要美上三分。”素吟看着镜子里的我,满眼的称赞最后又整理了衣裳的皱褶。
      “小姐,福伯在门外等了好些时间了说请小姐过厅一叙。”门外另有丫鬟通传,该来的总是终是要来的,略略叹气任由素吟搀扶出了房子,穿过弄堂到了耳房旁略略停了停,打了珠帘往室内看着。
      那人坐在对面被屏风遮盖着只能模模糊糊的瞧着个月牙白袍的身影,头发利落的绾成一个马尾用白玉的簪子别着,其他的便再也瞧不真切,这才从后面出来。
      等我站定了福伯从身后走出来,略作了个揖道:“珮嘉公子,这是我家小姐。”
      我盈盈的一礼,抬起双眸望着他,这才看真切了,那袍子印着银灰色的海水纹衣领袖口用黄色青藤纹压边,腰间绑着一条缎涤缀着一枚蓝田玉佩,玉佩上用小篆刻着一个陶字。
      他的脸型比夫子的凌厉,那个教她习字的夫子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子,温润如玉。可他不是他锋芒毕露,眼神带着威严与自傲,薄薄的嘴唇轻抿着。
      “陶清漓?”
      我微微一愣,看着福伯点点头,陶清漓,我姓陶,好陌生的名字,好陌生的姓氏,“是。”
      “今日在府里过夜,明日一早启程。”
      他的话不容反抗,自己也未曾想要反抗,记得母亲经常在自己耳边喃喃一句话,“人斗不过天,天只需人去顺着它罢了。”
      忘记自己是怎么从那间房子里走出来的,水眸顾盼这整座府邸华丽的不像它本来的样子,这究竟是它本来的面目还是粉堆玉砌的假象?我无从考虑,突然发觉这个我生活十三年的地方变得陌生了,巨大的惶恐让我的步伐加快等远远望见自己房间那一盏橘红的烛光时,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进了屋子穿过红木屏风在半月镂空门栏里看到她在凭栏倚望,灯下的她如此美丽却如此忧郁,鬟脚翠低云弄影,脸波红映粉生光。
      “娘。”我轻轻打帘子进来,她的身子被我的轻唤而颤抖了一下,我并不指望着她能应承我,只顾自的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孩子……”那一声似从飘渺的天际传来的呼唤,却真真实实的落在了我的耳朵里,手中的梳子掉落在毯子上,无声无息……
      我转过头,看到娘泪眼婆娑的坐在自己对面,双手微颤丹蔻紧紧抓着裙子,“你认我了?”
      我的疑问让娘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她蹒跚的走到我的面前,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如同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我感觉到她的泪没入了我的发间,那样的凉,凉的冻结了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整整半柱香的时间,她一直叨念着这一句话,然后她便离开了,没有过多的话给自己听。
      第二天福伯拿着一封信匆匆的敲开自己的房门,素吟把信送到自己手上,上面是她留给自己的话:“我的孽满了,我的孩子记得人胜不了天……”
      她就这么走了,在回京都的路上,她的话如同怨念一样回响在耳畔,人不能胜天……一时之间一种烦躁不安定的情绪笼罩着自己,我讨厌这种感觉,素吟见着自己脸色发白以为是犯了病症,拿了丸药给自己,我轻轻的推开,福伯说汤药随身带着不方便就让府里的药师揉成了药丸放在身上。
      福伯最终没有跟我们一起走,他说他老了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已经是他的家了,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去何方,还不如在这里终老一生,或许夫人会回来,府里也有个端热茶的不是。
      “小姐,少爷派小人问小姐前面就是京都有名的国安寺了,要是小姐有什么思绪不妨跟那里的佛祖们说,诚心就好。”
      我坐在马车上听着小厮的话,打了帘子看着陶珮嘉,他还是一袭白衫骑在马上,背影坚毅孤傲,他似是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对视着我,凉薄而孤傲的眼神,如同十五的月光一样冰凉。
      “麻烦小哥告诉陶少爷,若不耽误行程便去吧。”果然到了寺庙门口,马车停下,带了面纱下来,举目观瞧黄墙高瓦,三扇大门两边的开着给前来奉香的香客们,素吟搀扶着我一步步迈上台阶,等到了门口心里暗暗说了一个数字八十一,八十一枚台阶。
      穿过三个门槛就是国安寺的主殿,上面供奉的是如来佛祖,两边的耳房里供奉着文殊、观音、普贤、地藏四尊菩萨,穿过主殿便是国安寺后堂,陶珮嘉对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的低语了几句,小沙弥看了我两眼就匆匆进了后堂,半晌出来的时候却道:“这位施主,不空智者有请。”
      我不知他对那个智者说了什么,却顺从的随他进了后堂,行至名为无尘房的地方小沙弥喊了声佛号便走了,我好奇的推开门却发现房内还有一名女子,此女背对着我嘴里念着佛词,怕搅扰了她便轻轻的寻了个蒲团跪下。
      “阿弥托福,两位女施主潜心信佛,我佛慈悲。”不空智者推门而进,那名女子站起身子对不空智者施礼,心里感叹这世间真有这般清丽的女子。
      不空智者没有别的话,只是打量着我们两个人,半晌才坐在耳房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两张红纸,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生辰八字?想来另一张应是那个清丽女子的八字了。
      回想刚刚进来之时屋后闪现的一袭白影,看来是有人特意帮她请的,略略瞥见那女子水眸略显惊讶之色。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来这皆是意义非凡,命格带贵都是大富大贵之象。”
      我没有对这个不空智者的话放在心上,一路以来拜过很多佛听过同样的话不下十数次。
      “这位小姐命卦之主为坤六五黄裳元吉,可惜命中带煞至后就坎下乾上,天水讼,阴爻为下。”
      我不知到这个不空智者嘴里喃喃说些什么,但是却觉得他所说的都是对我而言。自古道佛两难全,佛无玄机乃是人人得知的事情,略略打量这个紧闭双眸的和尚,一时想不通。
      “小姐心性纯善若能在以后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当属大吉,无奈命中之时会有无限纷争,若是渡了便权倾天下,若渡不过便万劫不复,虽吉却凶,虽凶却吉。”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执意让我来这里拜佛是为了占卜命格,一路上他都是见佛就停,遇佛就拜,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觉得这屋子里的檀香让自己透不过气来,听罢自己的就寻了理由出来,心里酸涩难耐,一直以为他路上这般细心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却到最后才察觉出他是为了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否能大富大贵?
      信步走在林间却见陶珮嘉站在林中仰望林中鸟雀,我忽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不通的气质,一股自然而自在的气质,这是另外一个他么?
      “陶……公子”一路上以来都是素吟带为传话,可笑的是自己到现在居然还不知如何称呼与他。
      “唤珮嘉即可。”他的眼神从那云雀身上移过来,这次的眼神带着柔打在自己身上,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柔了自己的心,原本的愤之然然都化成了灿烂的泡沫消失殆尽。
      “不空智者精通道家佛学是个大智大悲的人物,他为你占了什么?”
      “珮嘉哥哥,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我的命运……”
      “你察觉出来了?你对外界的触及还是不够敏感,这样的你只能成为那里人群争斗的棋子而已,却不是下棋的人。”
      我微微低下头,把那受伤掩埋在下面不让他们看到,我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但是他的话是在生自己的气,自己也暗暗责备自己无用,让他这般看不上自己。
      “抬起头来,陶家的人除了一个人外都不需要对谁垂首!”
      “小姐,少爷……”素吟在我的背后轻轻抵着我,这是我出生一来第一次被人这般重语相谈,而对我重语相加的居然是他……
      “这位姑娘,这可是你的?”我这才发觉身后居然站着两个人,后面的正是同在屋里的姑娘,看着那个丫头手里拿的坠子,低头看着腰间空无一物,顿时脸颊绯红,喃喃的说了几句,他们却是一脸疑问,素吟只得替我上前福身谢道:“请姑娘替我家小姐向你家小姐转达谢意。”。
      等他们走了陶珮嘉才拂袖而道:“你真不像陶家的女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清漓篇·沉沉朱门横金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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