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璎珞苏

3、第三章 安琪儿

　　他带着我去了一处肃静的别墅，三层高的小楼让我恍惚又回到了昨日，阳光透过妈妈的脸有着淡淡金色的华彩，那时，我是幸福的，从未想过有一天那种光芒会被漫天的乌云遮掩，我便再也看不见阳光。
　　日日夜夜，我透过素亮的窗棂守望屋外洁白的世界，那日，父母含恨而终的哀怨眼神历历在目，每逢一闭上眼，我便看见那如白纸般削薄的身体朝我靠近，他们对着我微笑。
　　我朝母亲伸出手，仍是那么温暖而纤长的手，然而当我握住那双手时，却看见那微笑的眸里浸出殷红的血珠。
　　我惊恐的后退，想要尖叫，却发现无法出声，亦挣脱不开，他们看着我，身上慢慢被红色的液体浸染，带着浓浓的血腥，那血仿佛从他们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浸出，掩盖住曾经熟悉的容颜。
　　血一直从他们的身上延伸到我的脚边，我能感觉那血液在我的脚底灼烧时的炽热，那一刻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额上一阵冰凉却让我顿悟过来，我惊恐的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不是梦里他们狰狞的样子，而是岚叔带着急切关爱的目光，恍惚中，仿佛又见到了爸爸。
　　我常常望着院子的樱花树发呆，想着爸爸妈妈，但是我从不流泪，岚叔常常坐在我的身边，讲故事给我听，每逢讲到精彩处他都会惊呼一阵或是大笑一番，而我却只是看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岚叔总会尴尬的闭了嘴，陪着我发呆，有时候，我常常觉得不是岚叔讲的故事不好听不好笑，而是我笑不出来，尽管他故事讲的比爸爸还好，他永远不知道每逢我在他眼里看到爸爸的影子时，都会悲哀得想哭。
　　岚叔的事情很多，但他都会抽出空余的时间来陪我，见我总是不说话，他开始试着给我讲述他的亲身经历，当他告诉我他便是猎人同盟会十三长老时，我赶到意外的心惊。
　　岚叔开始给我讲述吸血鬼的种种，那时，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我要记住那些故事，我要复仇，我要复仇……
　　一天，岚叔给我做了一把纯古银制作的匕首，银色的刃发出幽冷宁静的光，就像云山上堆积了无数年的陈雪。
　　看着它时，我有一刹那的失落，也许我更渴望拥有一把如岚叔身边的那种银枪，不过我还是默默的收下了它，我不想看着这世上唯一还关心我的人难过。
　　我叫它银狩，和我从前养过的一只白狐一样的名字。
　　那一年，大雪纷飞，雪山崩塌，我失去了它，希望这一次，我可以守得住它。
　　空荡荡的别墅只住了四个人，除了岚叔和我，便是邬婆婆和管家叶先生，和他们之间我却很少话，除了一日三餐与四个小时的授课，我便再也无言。
　　十岁时，岚叔带回来一个少年，他的皮肤很白，让我觉得他一直是生在病中，他叫欧阳宸，一头银色的短发，就如窗外的沉月银霜，我十分诧异，更带了一种好奇。
　　我叫他宸，尽管他比我大三岁，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几乎相近的遭遇让我们彼此更加依赖，就像蜷缩在妈妈肚里的双生胎儿，从此我们便永不离弃。
　　然而，年少的时光总是行如流水，片刻前，还是挂在瀑布的顶端，只一眨眼，便随着飞流而下的瀑布坠入深底。
　　那日，岚叔不在家，宸也在叶先生那里作晚课，趁着无人，我偷偷溜进岚叔的房间，找到那个熟悉的白色雕花木匣，伸手去拿它的时候我几乎颤抖得无法将它握紧，那一刻，我的心在狂跳，每一次托住匣子的时候，心都是莫名的纤颤。
　　四周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怀着无比期待的切望，我颤抖的打开了它，呼吸就在那时静止了下来，一切恍惚得就像是梦境，那期盼无数次的东西，今日我终于可以亲手握住，小巧的银枪静静的躺在铺满红色毛绒的匣底，那一刻，我激动得忘了呼吸，拿起它几乎费尽了我毕生精力，而那一刻，我心里有着从来没有过的狂喜。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复仇，我要复仇，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清晰的在我脑海里出现，我把银枪藏在怀里，搁好了匣子，便捏脚的离开。
　　在楼梯下我撞见了邬婆婆，我知道此刻我内心很乱，乱得几乎无言应对，而那时，邬婆婆就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新鲜诱人的水果，当我内心无比揣测的想办法去应对接下来的质问时，邬婆婆却只是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叮嘱一句，望了一眼阁楼的方向，便暗自离去。
　　她说：“安琪儿，阁楼不是随便可以进入的地方，如果被先生撞见，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才好。”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却又带着一丝迷茫，我知道，邬婆婆所言不虚。
　　那一刻，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她转过屋子拐角在我眼前消失，我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去做，十年了，那个梦一直困扰了我十年。
　　我悄然离去，飞奔在充满樱花香味的泥土地，那一刻我的心没有方向，却又有着一瞬间的清新，那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在支配着我的身体与身心，我不知道报不了仇，这副身体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属于我。
　　冬日的夜空云雾遮掩，很难看见星辰，盲目的奔走在寂静荒落的大街，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要去的地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笑，连自己的仇人身在何方都不知晓，这样的行动无非是大海捞针，危机重重。
　　只觉得身后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无意识的，我回过了头，一张无比奸恶的脸朝着我靠近，那是一张没有颜色的脸，他在笑，满足而得意，让我想起曾经见过一面的吸血鬼，我看着他欣喜的张开那血红的唇瓣，两颗尖尖的利牙便毫无遮掩的呈现在我的眼前，那一刻，我双股颤颤，无法动弹。
　　那一瞬，我恨死自己，恨自己的胆小与怯弱，我心颤得几乎连怀里的银枪都无法拿出，我看见头顶一片黑影朝着我扑来，尽管我的指尖已经透过衣襟按在那把银枪上，但我知道我始终还是无法将它握住。
　　生与死，就在那一念之间，而那唯一一次可以脱逃的机会，我却如此轻易的放弃，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很怕很怕，怕死，怕回不了家，怕永远也报不了仇。
　　黑色的夜空，我听见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我瞪眼看着那一张不断扭曲的脸与那身后无比璀璨的眼眸，那一刻，我惊呆了，忘记了思考，忘记了逃离，剩下的只是等待命运的裁决。
　　“别过来。”他眼里那无比炫耀的红让我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在我双手战栗握住银枪指着他时，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犹如夜色中徭役的红烛，在猎猎冷风里撑起一片狭小的天空，只要一不小心便万籁俱空。
　　“你知道的，它杀不死我。”我听见那薄薄的红唇轻轻的吐出一连串如天籁般的音符，终于，我手中的银枪从我手心落地，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然后，我看见他站在我眼前，替我捡起掉落的银枪，重新塞回我的手心，指尖触碰的刹那，我感到从未没有过的冰凉。
　　“它可以保护你，这世上如我这般强大的不多。”然后，他优雅的转身，独自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静默许久，一种无端的熟悉感让我感到恐慌，终于，在我不多的记忆中我找出了他的影子。
　　就是他，是他杀了爸爸妈妈，他是我的仇人。
　　银枪在我手中握得滚烫，我发疯似的朝他追去，大街小巷响起我放肆的嘶吼，我没有想过那一刻会不会惊动其他的吸血鬼，因为，我已愤怒得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