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道》流浪狐

9、传人

　　韦长歌愿为苏妄言做任何事。
　　但苏妄言又岂是背情怯懦之人？

　　痴情如酒，愈是埋得久，藏得深，就愈加醉人。而这一坛密封了十余年的酒，其甜蜜，其甘醇，其销魂蚀骨又岂是在一夕之间能够道尽？
　　韦长歌也不待苏妄言的回答，只下了床披好衣服，向门外走去。
　　“吱呀”的一声轻响，春日凉薄的夜风夺门而入，天边低悬的月，分外的明，清流华光，层层环绕，水中琉璃般的澄澈动人，似乎要耗尽千万年来所有的银辉，只为照亮这一刻——
　　月下的韦长歌，衣袂翻飞，发丝舞动，流光暗暗如惊梦。
　　纤长的身体在地上印了一道浓墨般的影。
　　眸中千般话语，万种温情，似承载了十方宇宙无限的星辰与静谧，幽深如绝壁悬崖下的一片潭，涤净万物，令人见了，便要忘记这世间的一切……

　　风华绝代。
　　何谓风华绝代？
　　就是无出其右，天地动容的美。

　　苏妄言静静地将这一瞬间刻在心里，十年的困惑与暧昧，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人影离去，徒流空寂夜风。
　　如繁花轻梦一场，逝去无痕。
　　惟有一个清亮的声音渐行渐远：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
　　窗外，月色，潮起潮落。
　　十年，心绪，纷乱难平！

　　天青，桃红，鹅黄，月白……轻罗纱层层交叠的纱帐后，隐隐透出几缕沁人心脾的异香。而纱帐外，是一张已在韦长歌一怒之下以一掌之力化为齑粉的桌子。韦长歌此时正默立于桌旁，眼角眉梢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三丈之内的怒意与杀气几化为有形之物，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君如玉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露出了难得的尴尬神色，清秀白皙的面颊上渐渐覆了一层薄红。
　　奇怪的是在这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中，还有一个人却乐得自在，端起茶杯心满意足地品起茶来——苏妄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唇畔还有一丝醉人笑意。
　　一根弦，越来越细，一触即发。
　　君如玉清了清嗓道：“都是在下的错，不该轻信此等狂徒，唐突了苏公子。”
　　韦长歌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终于平静了下来，但射向君如玉的一道凛厉目光却暴露了内心的汹涌杀意：“君公子为妄言辛劳了这些时日，韦某感激不尽，此事不可怪罪于君公子，但……”
　　“‘但’什么？”苏妄言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却使得原本已缓和些许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他既然胆敢向我提出此等要求，就一定有十分的把握医好我，不妨一试。”
　　韦长歌似笑非笑地望了苏妄言一眼，强耐着性子沉声道：“妄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妄言沉默了片刻，一咬牙，扬了扬眉，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但你呢？韦长歌，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夜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一来一去两句话，却让君如玉微微变了脸色。

　　也让韦长歌的一身杀气顿时化为无形。
　　“妄言，你……”
　　苏妄言今日像换了个人一样，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韦长歌不可置信又闪烁着喜悦的眼睛。雪白的俏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倒是韦长歌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渐渐脸红了起来。
　　君如玉见状轻轻咳了两声，低垂眼帘斟酌道：“既然苏公子自愿，那最好不过了，毕竟救人要紧。”随后向门外唤了一声：“忘世，请慕容公子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便急不可待地步了进来——正是慕容家唯一的传人慕容七。一身月白华服，眉目尚可算清秀，只是皆如同石刻一般没有一点生气和表情。
　　这人不进来倒好，一进来，杀气又弥漫了满屋……
　　“韦堡主，苏公子。”慕容七向韦苏二人行了礼，似乎对动了真怒的韦长歌没有丝毫忌惮，“明日便是本月的既望，是解毒的大好时机。‘梦殇’乃至寒至阴之毒，一般的方法根本不能将毒逼出体外，在下此举也是不得已……”
　　韦长歌冷冷的一哼，令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是一颤：“解毒的人，必须是你吗？”
　　慕容七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这位名震天下的韦堡主刚刚会如此失态的真正的原因，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道：“这……倒不一定，不过必须符合三个条件。一，必须是男子，以纯阳之体才能迫出寒毒。二，内功深厚，以防‘梦殇’反噬之力。三……”慕容七挽起了长袖，露出左臂上一朵红梅刺身：“必须有毒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