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拾荒者》时钟寻

7、第七章

　　姜智勋坐在办公室，看向那边已经空了四天的办公桌，电话打不通，简历上留下的地址是一处拆迁房，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空地，厚厚的灰尘满天飞，地上全是碎片石头，方圆之内根本没有人烟，问人说，这里已经荒废半年了。
　　没由来的心急，做事情也心浮气躁，想起四天前她跟自己请七天假，自己没有答应，第二天人就消失。
　　十八年前的那一幕他依旧记得，小小的孩子哭着，闹着，却倔强的拿着扫帚不准他们任何一个人去墓地祭拜，像一个小小的战士，坚守自己的岗位，无谓风吹雨打，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睛却红得嗜血，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那一年冬季A市下了很大的雪，物资短缺，姜氏面临新一轮的洗牌，姜锦无法顾及其他事情，每天在办公室待到半夜，早上一大早由出门上班，当听到妻子去世姜锦心情极其复杂，手上的工作自然是不能丢下，坐在姜语佳的床上，原来充满欢笑的房子现在死一般的寂静，布娃娃还乖乖的躺在床上，最可爱的人却已不再，墓地是她的主治医生江医师选的，钱是从她自己的私房钱拿的，每天守在那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点她倒真是清楚得很，只是不准任何姜家的人接近，管家也只能远远的站着，每天回来报告一次情况，外面大雪纷飞，在苍茫的夜空中颤抖，沉浮...在这个农村包围城市的年代，十层楼已是极高，脚下的农房给白雪罩住，在月光下散着幽幽的亮光。
　　拿了件外套，决定还是要亲自去一次，毕竟，这是自己的妻子，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却一件事情也没有理清楚，费时半个小时，远远便看到一个黑影在墓碑前瑟瑟发抖，走近一看，姜语佳基本已经变成一个白人，看到姜锦走来，眼睛立刻冒出火星，拿起身边的扫帚站起来，如同保护孩子的母鸡，竖着毛，阻挡任何人的接近。
　　姜锦一怔，这么大的雪，这么小的身体，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孩子，跟爸爸回家”
　　“我没有爸爸”姜语佳的声音比这雪还冰冷的刺进姜锦的身体，心脏不由得紧缩。
　　“孩子，爸爸知道是我不对”姜锦在她两米处蹲下身，尽量与她平视“但是这么大的雪，你会受不了的”
　　似乎人在绝望的时候，身体都会迸发出平时没有的力量，这几天，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眼睛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管家，深怕他趁自己不注意抢走妈妈，可她并不知道，要抢走一个墓碑，是谈何容易。
　　姜锦趁她不注意往前移了两步，哪知她眼睛尖得厉害“往后退，不准你接近妈妈”
　　“孩子，你不能一直这样，你都待了十天了，身体会受不了的，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让爸爸怎么办啊”姜锦打算用情来打动这孩子，从来不知道她骨子里是这么倔强。
　　姜语佳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就如一个世故的女子，眼睛里更是不符年龄的老成“你走”
　　“小佳”姜锦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如被毒蛇啃食，纠结得麻木模糊，远处咔嚓一声，被大雪压断的树枝落在躺在地上，弹起更多的雪花飞舞。
　　“从今以后，我不姓姜，我姓韩，我没有一个叫姜锦的爸爸，只有一个妈妈，妈妈已死，我无父无母”姜锦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五岁孩子说出来的话，因为忙工作的事情，差不多快半年没见，这半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远处的炊烟开始袅袅升起，太阳照在厚厚的雪层上泛着漂亮的光芒，原本是很漂亮的风景，但是在姜锦眼中，姜语佳的话语已经将他的心脏刺得血肉模糊，因为寒冷，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晕，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最终还是闭上，慢慢转身，又一个枝桠被雪压断，发出痛苦的撕裂声......
　　回去后，姜锦撤了监视姜语佳的管家，之后连续高烧了一个星期，在凌嘉艺的呵护和安慰下重新将重心放回工作上。
　　姜语佳是家里的开心果，一下子不见了这么久，姜伟开始哭闹着找妹妹，姜智勋倒是安静，看着爸爸每天回来都去她的房间坐着，出来后就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说话，一天比一天憔悴，直到后来凌嘉艺命人将房间锁起来这才作罢。
　　时间久了，姜伟也不闹了，渐渐习惯没有妹妹的生活，一切又开始恢复正常，姜锦依旧早出晚归的稳固公司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等公司一切稳定上了正轨之后，才发现，姜语佳早已不知去向，墓碑被雨雪吹打，显得格外凄凉，他只当这孩子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却不知，真正的磨难才正式开始，命运齿轮也正在不规律的旋转。

　　姜语佳并非自己离开，而且被一个人贩子看中之后，在夜间将她带走，看她模样不错，打算卖到一个有钱人家做女儿，等收到对方定金回来后，才发现，她已经逃跑，为了逃避损失，他们与同伙收拾东西后立刻逃走，逃跑后的姜语佳看着陌生的地方一时无措，寒冷的冬季下着大雨，雨水顺着瓦片流成一条直线，衣服被打湿，贴在身上十分寒冷，饿了一天的东西也开始不争气的响起来，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在那个家家户户只够温饱的年代，没有谁来怜悯。

　　郝勇瘸着腿在地上翻找值钱的垃圾，瘸腿是在战争时候被打残的，之后就只能待在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只有几块田，几块土，这几年收成不好，又要上交，剩下的就只能靠帮邻居做苦力，捡垃圾维持日常生活，突然看到一个孩子在垃圾堆里睡着，身体滚烫，脸上是异常的红晕，郝勇立刻将孩子送到医务处，烧到39度，再烧就快傻了，付了钱安静的守着她。
　　第二天姜语佳才醒来，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再看看躺着的地方：“叔叔，我饿”
　　郝勇端来一碗没有几颗米的粥给她喝，虽然没有任何饱腹感，但已不好意思再要，郝勇问她是哪家的孩子，她毅然说自己的无父无母的孩子，是被人贩子绑来的。
　　郝勇再问打算往哪儿走。
　　她一脸茫然。
　　最后，郝勇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姜语佳想了想，点着头。
　　家里突然多了不会做事的人，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但心里却开心满足，姜语佳每天跟着他到处打转，给他讲笑话，给他做可爱的小东西，或者跟邻居学手工，给他缝衣服，缝袜子。
　　邻居都喜欢这个孩子，懂事，礼貌，也爱拿东西给她吃，她总是不收，说吃得很饱。
　　后来跟着邻居家的婆婆学做衣服，赚手工钱，郝勇心疼的拉着被刺得红肿的双手，刚来的时候这孩子的手是那么白净，现在却变成这样，他自责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要她跟着受苦，她却反过来安慰他，我喜欢跟着叔叔，我很开心。
　　郝勇不准她再去做手工，愿意自己每天少吃点，也不要她去受苦，比以前早出去一个小时，晚回来一个小时，他想，每天都多努力一点，生活就会慢慢好起来，回到家，总是能看到院子里洗好的衣服，闻到香香的饭菜，看到大花脸似的孩子。
　　“小佳佳又是花猫咯”郝勇放下锄头，打了一盆水过来给她洗脸。
　　姜语佳回他一记甜甜的笑脸，生活变得平静和温馨，开始反对郝勇捡回这个孩子的邻居也开始羡慕，都以她做榜样来教自己的孩子。
　　郝勇的日子越过越开心，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年，自从她答应叫自己郝爸爸之后，一出门总爱炫耀自己这个女儿，心情一好，生活有了盼头，做事也精神了，院子里的那棵桃树第一次结了果子，郝勇摘下来全部藏着，除了女儿谁都不愿意给，姜语佳笑这个爸爸小气，心里却又甜甜的，还是拿出来几个，分给同邻居的几个孩子，孩子开心家长自然也开心，有了吃的都纷纷拿出来分给她。
　　秋季是个收成的好季节，一年的辛苦努力就盼着这个季节，黄澄澄的稻穗垂着沉甸甸的穗头，收成异常的好，天空干净晴朗，白云似乎也露着微笑，邻居都说她这个孩子是他的福星，郝勇只是呵呵的笑，脸上堆着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