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海轻纱》司蝉香

5、你相不相信

　　林轻罗本来理科的功底就差，中考的时候全依赖语文英语的优势弥补物理化学的缺陷。升上高中以后，这种不均衡的成绩成了她明显的弱点，月考的时候就有所体现。到了期中考试的时候就更加明显，她的成绩居然滑到了大概全班五分之四的位置。成绩公布那个周末，她回到家里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晚餐时分眯着一双兔子眼跟父母说没有胃口。她亲爱的父亲大人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哭什么，将来选文科，我女儿一定是最棒的。”
　　于是成绩事件不了了之。
　　期中考试后，有几个家长反映座位变动的方式太过复杂，自己的孩子回家总是抱怨。班主任思前想后，照顾到大家的情绪，把换座的方式简化了一些，在每周大扫除换组的时候顺便调换前三排和后四排的位置，到下一周再将二者调换回来。林轻罗恰巧坐在第三排，听过新的换组方案，她回过头幽幽地对向云海说：“唉，还以为能跟你这个‘千年老三’沾个光，提高点成绩。以后问个题目都要‘远渡重洋’，命苦啊。”
　　“千年老三”是向云海得自林轻罗的最新绰号。从入学考试到月考再到期中考试，排行榜在向云海之前之后的名字都有变动，唯独他无一例外地排在第三名，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千年老三”听过林轻罗的慨叹，很淡定地笑了笑，说道：“排头到排尾，还真是够远的。但愿你少了一个恶整对象，不会太过无聊。”
　　林轻罗笑得像个小恶魔，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一定会想念您的。十分，不，万分想念，顺便准备好两个周的分量，好好欢迎您的回归。”
　　向云海摊开手耸了耸肩，满脸的无所畏惧。
　　可等到真的换了位置，林轻罗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那样，“远渡重洋”地跑去找向云海请教，而是安分守己地闷头苦学，偶尔遇到很难的问题就和同位讨论一下。有的时候两人怎么也做不出来，两个人就一起感叹当初向云海还在的时候，求助解题有多么的方便。
　　说是林轻罗要强也罢，执拗也罢，明明已经决定了分科以后要投向文科的“光明怀抱”，她还是去找了一个家教来补习物理化学。那是一个刚刚考上大学的本省女生，笑容明朗做事负责，每次解题之后都会细细地帮她梳理思路。偶尔两个人还会趁着林轻罗父母不注意偷偷地聊几句明星绯闻，然后装作一直在好好学习的样子瞒过来送水果的林妈妈。
　　经过了努力总会有一些进步。期中考试后的第三个周以月考结尾，这次林轻罗答题顺畅了很多。到第四周初成绩出来的时候，林轻罗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物理化学都得了将近八十分，数学也有一点提高。她拿着考卷回到座位，听到斜后方的“千年老三”说道：“考得不错，我收回说你‘榆木脑袋’那句话。”
　　林轻罗微微侧转，不咸不淡地开口：“谁像你一样总是在那个位置上，不进不退的动都不肯动。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那么笨，现在相信了吧。”说完，她没有理会向云海的反应，转回身订正错题。
　　她一直没有去看向云海的表情。

　　周五是惯例的大扫除和换位的日子。
　　林轻罗已经一个周没怎么跟向云海交流了。在周围其他人看来，林轻罗原先多是因为询问理化的题目才去麻烦向云海，现在她的成绩进步了，交流减少没有什么不对。只有林轻罗自己心里知道，她的心里总有种奇怪的不服气的感觉，不理会向云海与其说是不再有必要，反倒更像是在赌气。
　　这样很好，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林轻罗才不去细想自己究竟是在跟谁较劲，只要不会再听到向云海那些明褒暗贬或明贬暗也贬的话语，她就心情愉快。一想到他马上就要再次与他相隔甚远，她心里轻松得都有些空落落的。
　　她把手中沉甸甸的一叠练习册放在最后一排的桌面上，返回第三排收拾杂物。经过第四排的时候，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如果我说，我也没有那么懒得动……你相不相信？”
　　林轻罗抬眼，一秒钟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收拾东西。等到她把所有东西都搬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向云海已经在第一排坐好，正整理着些什么。她忍不住盯着那个身影发了一会儿呆，想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片刻后，又开始奇怪自己点头的原因。
　　周六恰逢家教有事不能来辅导，她就把苏筱雅从家里拖出来聊天。对面的苏筱雅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听她说着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脸上挂着看戏的表情。林轻罗自己一个人说得无趣，用手指戳了戳苏筱雅塞得鼓鼓的脸，略带不满地说：“你就是个吃货，既然陪我出来了，总得给我点反应吧。”
　　“谁叫你一副被抛弃的怨妇样，不把怨气发完我怎么敢答理你？”苏筱雅完全不买账，解决掉汉堡之后又向薯条进军。
　　“我哪里怨妇了？再说我深切地怀疑你对于怨妇的定义能力和感知能力，你见没见过怨妇还有待考证呢。”
　　苏筱雅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手上的盐粒，对着林轻罗摇了摇头。“你啊，也就是对着亲近的人牙尖嘴利。怎么没见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这么能说，啧啧，真是交友不慎。”
　　林轻罗没说话，只是摊开手，耸了耸肩。
　　“还有，你小心可别喜欢上他。听说，谁先开的头，谁比较惨。”
　　林轻罗的脸瞬间红透。自从上了高中，班里xx喜欢xx的传闻就没有停止过。到了这个年纪，男生女生之间有些朦胧甚至明确的好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算她很少参与那些八卦，也不是一点都没听说过。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苏筱雅戏语，还是和向云海那个讨厌的家伙联系在一起。她立刻出言反驳：“谁……谁喜欢他了，他不招惹我我才懒得理会他。”
　　“你自己想想，你的性格又不算很外向，就只对亲近的人才肯‘口出恶言’，又整天对他恶作剧，现在还格外在意自己和他的交流，不是喜欢是什么。”
　　闻言，林轻罗托着腮，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应该就是赌气吧，谁叫他说我‘榆木脑袋’，我偏要证明我不是。”
　　苏筱雅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打量了林轻罗一番，眼神意味深长。
　　“别装模作样了，你也知道我说得问心无愧。怎么，还想让我表现出几成的心里有鬼？”林轻罗面色早已恢复如常，理性思维也已回归。她本来就只是缺少一个对自身行为的合理解释，现在解释已经新鲜出炉，自然也就不再纠结。她与他本来就没有太多联系，再加上她注定学文、他必定学理，之后的交集恐怕是少之又少，现在何必费心费力地去想两人相处的问题呢？不如顺其自然，不劳心神。

　　既然想通了，林轻罗自然不再去考虑那些烦心事，安下心来学习。“向云海”这三个字慢慢在她的世界里淡化至模糊，平常见面也少了几分调侃，常常是点头打个招呼了事。数理化的题目她可以找家教解决，因此就连找向云海问题目这样的交集也减去了。说来也奇怪，向云海与她似乎保持了某种默契，也不再打扰她。除了偶尔打个招呼闲扯两句以外，多数时间两个人都是一前一后各学各的，无论是相隔咫尺还是远在天涯。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每周六固定与家教会面，探讨数理化艰深问题以及娱乐圈最新八卦。临近期末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家教的女生神情郁郁，不似往日开朗活泼，就多嘴问了几句。
　　那个女生勉力笑了笑，对她说：“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呢。”
　　林轻罗听得懵懵懂懂，心里似乎明白了一点，就试探着问：“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她毕竟还是脸皮薄，刚说完“男朋友”三个字脸就烧红成了一个番茄。
　　“人小鬼大，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与其把心思花在探听我的私事上，不如好好想想这道力学题应该怎么解。”
　　林轻罗自然是不依不挠，好奇心十足地追问，对面的女生只好妥协道：“不是吵架，只是他对我太冷淡了，平常爱答不理的。我总觉得他不关心我，跟他说过几次他也不理会，让我有点累。我只说这些，你还是学习比较好，等一会儿你妈妈进来听到我们在讨论这个，我可就要被炒鱿鱼了。”
　　林轻罗乖乖点头，开始同力学题目奋战。只是她的心里似乎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是她本来知道而又刻意忽略掉的，在经过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之后，就打算冲出束缚，却再次被打压了下去。
　　周末返校，林轻罗一进教室就看到有好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嘁嘁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走近了才知道她们是在聊班里同学的绯闻。她听了几耳朵，觉得没什么意思，直接回到座位上学习。可无奈她的座位离着她们并不算远，那些闲聊的内容还是会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耳朵。
　　“哎，我听说咱班长和副班长最近走得很近。”
　　“好像是，我经常看到他们一起走还有说有笑的……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有点什么啊？”
　　“那是一起去找老师吧，他俩是搭档嘛。”
　　“我好像隐约闻到了醋味……”
　　“谁吃醋了！我这是就事论事！”
　　“那还脸红，还气急败坏，再说了我也没说是谁吃醋，这么急着跳出来干什么？”
　　“我听说班长家境很好诶，副班长家里好像也不差，这算不算是门当户对？”
　　“老土，这个年代还讲什么门当户对。不过……”
　　说话的女生趴到前面，似乎怕被人偷听到一样表情神秘地低语，换来其他人惊诧的表情。几声惊叹过后，她们的话题又换成了学习委员和体育委员。毕竟在这个年纪，绯闻的核心人物总是逃不过成绩好的、体育好的、相貌好的以及班干部。
　　林轻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地继续听了一会儿，直到八卦的中心又过了两三个，她才开始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隐隐地气愤和焦躁，混杂着一点微嘲和莫名的不平静。这种情绪并不汹涌，却成功地影响了她的心神，让她不得不拿出精力先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她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的脑神经快要变成一团纠结的乱麻。她记得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说快刀是斩乱麻的而不是斩手指的，想来快刀应该也不能拿来砍脑神经，那一定会直接造成大脑短路。
　　大脑急速运转的后果就是脑疲劳度的提高，于是林轻罗顺理成章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有个带着调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家里还没睡够？”
　　她慢腾腾地爬起来，慢腾腾地翻开练习册，慢腾腾地开始做题，就是没有去理会那个调侃的声音。而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让她几乎认为那只是一场错觉。恍惚中，她似乎抓到了那个影响她心情的原因，于是把它归结成了这个样子：向云海那个家伙闲得没事居然早恋，难怪他去做“千年老三”，他的成绩能进步才是见鬼了。气愤是出于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乖女的基本正义感，嘲讽是出于对于向云海分心恋爱行为的不屑，不平静是以上心理的综合结果。
　　为自己找到了心烦的理由，林轻罗顿时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几分，心情愉快神清气爽，也就很自觉地忽略了这种解释中所有不合常理不合逻辑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风平浪静，顺遂得不能再顺遂。
　　林轻罗的期末考试如意料般考得不错，比入学的时候成绩排名上升了十二名，顺利挤进全班前二十名。苏筱雅依然稳居班级第一名，在级部里也属于前列，这也是在林轻罗的估算范围内的。唯一让她吃惊的事情，就是她的班级里，前几名位次的小小变化。
　　第一名，是向云海。

作者有话说

　　修改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