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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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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一定是个丰收之年,因为刚入冬那会儿,天上便飘起了细细的雪。这会儿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半厚的雪。古往今来的文人都在称颂雪的纯白美丽,却没有人多少人知道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的腐朽。
熙春院还是一日既往的日闹非凡,一来因为客人实在太多,二来是因年关花魁大选降至小姐姑娘们已经是忙做了一团。薛妈妈和平日一样,一大清早便出了房间,准备和七天子一起忙着张罗院内大小事儿。这时几个在回廊上擦洗地板的丫婢的闲话声儿传入了薛妈妈的耳朵。
“真的?怎么可能?!那么几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你以为变戏法呢?”丫鬟三儿以为同伴是在说笑,有些不屑道。
“真的,我和霞儿的房间时紧挨着的,每晚她都会过来跟我聊天儿。就在大家发现她走失的前一天傍晚,她还说晚上来找我聊天呢。结果那晚直到二更她都没来。第二天她就失踪了。但是她的银钱首饰却都还藏在枕头下。而且,不知为何,霞儿的枕头上好多白色的头发。”一旁的春梅有些疑惑地搔了搔头。
“白色的头发?从翠竹开始,接着是月儿,再后来是春梅、冬香和霞儿。她们简直像蒸发了一样,而且听说她们的床上都有些许白色的头发丝儿……好可怕。”巧儿说得有些胆颤心惊。
“莫不是有什么这院里妖精小鬼儿吧?你们说这事儿薛妈妈知道吗?”一旁的云儿开了口。
“先不说姑娘主子们,也不说男工号们,熙春院光是丫婢都近三百,而且每年都会有大量新人入院,那薛老鸨才不会在乎几个不知名的丫婢的死活哩!”春梅接过了话头。
“可不是么。薛妈妈现在眼里只有春花一人,现在只有春花这颗摇钱树才是个宝,其他人,哼……”巧儿插嘴道。
“说来也怪,年前见春花还是一鬼见愁的脸,怎的今日变得如此美艳?而且这几个月以来,更是犹胜从前。一天天的脱落得跟个仙女儿似的。”三儿的疑惑和一旁偷听的老鸨薛妈妈是一样的。不过有了只要有春花这棵摇钱树在,少了几个死丫头又算得了什么。
“走失了那么多人,薛妈妈怎不报官寻人呢?”云儿追问道。
“你不知道那叶老爷是什么秉性么?听杏儿说,自从他上任以来一直就在找咱熙春院的麻烦。若把这事报官,那他还不借此事把这熙春院查个底儿朝天?到时候指不定会差出些什么来……”
“你们几个都不想活命了是不是?想着法子偷懒?!看我不打死你们!”薛妈妈一声怒喝,吓得丫婢们差点失了魂,赶紧埋头卖力地擦起了地板。
这时,七婵娟之中的萧晴儿和柳三娘从回廊尽头匆匆赶了过来。一见薛妈妈,性急的柳三娘便率先开了口:“好妈妈,您可得去催催凝妹妹不可。这太阳都上了三杆子了,她怎么还不起呀?好多绸子缎子朱钗玉石之类的事情都等着她规整呢。”
“嗨,这等小事你们去就成了……”还未等薛妈妈说完,萧晴儿便开了口:“哎,我说妈妈,您又不是不知道凝姐姐的心性儿——最烦人家搅她清梦了。我们要是去了,她还不跟我们急?若是平日倒还好,如今年末大选和祭典降至,院子的事儿一下子比往日多了几倍。一院子丫头姑娘主子每天都是忙得天昏地暗的,凝姐姐这一犯懒,我们的事儿也会被耽搁着呀。到时候耽搁了众多事务,寒碜了大选祭典,岂不是砸了熙春院的金字招牌,挡了妈妈财路?”萧晴儿虽是七婵娟里年纪最小的,但论心性儿头脑,她却是最机灵聪慧的。这不,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薛妈妈不好推辞。
这苏晴儿口中的凝姐姐叫陈凝婉,此人生得人如其名:凝脂滑骨,婉柔多姿。论容貌是可算是七天子中当中最为惊艳的。因而除了前任花魁花无依,这陈凝婉便是最讨客人欢心的主儿。不过她却喜欢晚起,最讨厌人搅了她清梦,常常日上三竿才开始让丫头梳洗。因为名气很大,所以薛妈妈平日里也只有尽量宠着让着,谁让她是颗摇钱树呢。
想着想着,薛妈妈已然来到陈凝婉的房门前。正欲开口唤乖女儿,丫婢喜儿便倏地开了房门,吓得薛妈妈够呛。
“蠢笨丫头,你想吓死老娘吗?!”惊魂未定的薛妈妈使劲戳了下喜儿的脑门儿。
“妈妈,喜儿错了,喜儿以后不敢了……”喜儿吓得哆嗦起来,一个劲儿地认错。
喜儿是陈凝婉最偏爱的丫婢,薛妈妈也不想与其多计较,便直接了当开了口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乖女儿竟知道体谅我,早早起来准备着楼里大小事儿了?”
屋内没人回话,薛妈妈便推开挡在门口的喜儿,冲进了房里,发现屋内无人。太阳透过雕琢繁复的紫檀木窗棂,照的半个软床都明晃晃的。走进雕花的软玉床,薛妈妈发现了枕被上那些细若无物又丝丝透亮的银线,想起之方才喜儿的慌张和惶恐,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薛妈妈心中油然而生。
“凝小姐呢?”薛妈妈扭头向着喜儿厉声道。
“小,小姐不在房里。”喜儿吓得跪在了地上,好像随时会被薛妈妈打死似的。
“凝儿去了哪里?!”薛妈妈瞋目大怒道。
“打从前夜开始,凝小姐就有些神情恍惚,我以为小姐是因最近院里事儿多累着了,便没有放在心上。昨夜,姑娘主子们还在吃酒的时候,小姐便睡下了。喜儿因为担心小姐是不是受了风寒,便想在二更时分来看看小姐。没想到小姐竟不在房里,喜儿一时慌了手脚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房里等着小姐回来。可是小姐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来过。这几个月以来,院里的丫婢姐妹已经走失了好几个了,小姐莫不是也被妖精小鬼给拐了去……”
“住口!”薛妈妈怒斥道,“院里哪来的什么妖精?!你说的要不是实话,看我不让人打死你!”
“喜儿说的句句属实。妈妈您可千万别打我……昨日傍晚时分,小姐还和春花小姐一起小酌了几杯……”
“春花?”薛妈妈抢命一样冲向了春花的房间。
来不及敲门,薛妈妈便猛地冲进房里。阳光瞬间铺满了大半个房间,尘屑雪一般在阳光中肆意地飞舞。紫檀花雕的妆案上,几缕细若无物的银线丝丝在目。顿时薛妈妈感到一种天塌般的晕眩感,直到一个甜腻的脂粉声儿气在背后响起。
“妈妈,怎么了?”阳光下的春花美得好似一尊菩萨,薛妈妈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地。
“春花,你刚才都去哪儿了?”薛妈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我找我的耳环去了。对了,妈妈你看见我平日里戴的那枚真珠耳环了吗?前晚上我还记着带着它见了张大人……”春花愁扰道。
“嗨,我的乖女儿,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一对耳环嘛,你要喜欢,赶明儿妈妈我亲自差人给你新做一对好不好?”薛妈妈似乎是在感恩这棵的最大摇钱树没有跟着陈凝婉一起消失。
“那就要让妈妈破费了。”春花终于露出了笑容,恍若洛神临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