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第四号

40、秋素嫁人势扑朔

　　秦玥在京城说得上是泰山一般的人物，官阶虽不高却是一言千金。这般的风云人物，先前扎扎实实是个草根，如此出身倒是激励了不少士子。

　　想那秦玥本是紫翎人士，来京城寻机遇的落魄书生罢了。也不知某年某月考了个小功名，得了个小官，只是彼时朝中还分两派势力，一派向着旧太子，一派拥护新皇，表面上太平背地里都是机关算尽。秦玥判断形势站对了队伍，这十多年里为皇帝保驾护航可谓尽忠效命不遗余力，深得皇帝赏识信任。不仅将守城这把握京城安全的重要职位给了他，更把京城一座大宅赐与他。

　　这大宅可不是普通宅院，而是皇帝还是安南王爷时的宅子，其制其奢可不是一般豪宅所能比拟，及至后来搬入皇宫，这王爷府便一直闲置着。本来按皇族祖制，这王爷府是该交由有了封号的皇子继承的，然而如今却是破格赏赐给了秦玥，其中深意耐人寻思，只是无人道破罢了。

　　秦玥终究是个知进退之人，得了这一个大赏赐之后，他反而收起了锋芒，处事做人圆滑许多，偌大一个秦府，也只辟了三个相近的小院作为饮食起居的场所，别处只在闲暇之时视察一番，看看有无损坏需要修缮之地罢了。只是后来一子一女相继出世，连皇帝都看不下去，责备他浪费了大好资源，秦玥才又另辟了两个院落出来。

　　朱璃和沁蕠此刻站在秦府侧门外，不自觉便要仰头望去，只觉高墙威严隐约树影，肃穆气派得紧，同倾城的园林式建筑风格迥异，定是为了凸显皇家威严。

　　守门的是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儿，搬了张藤椅背靠着门框正舒舒服服打盹儿。见两位貌美的姑娘来祭拜大少爷，啧啧两声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做个道士还能有如此福气……”

　　“恩哼——”沁蕠可不想被划入这个范围之内，发声抗议了一下。

　　老头儿领着两人望供着牌位的小阁去，朱璃一路看去整个宅子内竟是未有任何家中有丧的迹象，迎面走来的下人面上也未有丝毫悲色。

　　便是长伤强死也不至如此罢？

　　到得一座叫沉沙的小阁，里面依稀有诵经之声。老头儿开了门，只见里面一个道士正做着法事。

　　“这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呢。”青烟袅袅，老头儿燃了两柱香，递给两人。

　　朱璃和沁蕠闭了眼沉默良久，似是冥冥之中在和秦泷沉说着话，待说完了才将手中香炷插入炉中。

　　吊唁完，朱璃问起秦秋素的去处。若那家伙在，怎会容许这丧事办得如此寒碜？

　　老头儿愣了一愣，“二位不知道么？我家小姐不久前就嫁去英王府了。”

　　两人停下脚步齐齐惊呼：“什么？！”

　　白里透红？

　　“小姐她嫁去英王府做世子妃了！”那老头鄙夷地斜了两人一眼，怎么耳朵比他这个老头还不好使。

　　朱璃和沁蕠对视一眼，幸而是在见秦玥前知道这个消息，否则可就酿出大祸了。

　　“可是阿沉不是才刚走，怎么能在居丧期间办喜事？”沁蕠有些愤愤。

　　“哎，这门亲事早就定了的，可是小姐死活不肯，还动了手一走了之，可把老爷夫人气坏了。等她回来，却是带着已故的大少爷。世子知道小姐回来，不计前嫌，只是要人，没成想小姐竟是一口答应了！世子只怕小姐反悔，便急着要把事办了，老爷夫人先前是不肯的，但小姐还是答应了！事已至此，白事红事夹在一起，老爷也不想太委屈小姐，便把大少爷之事压了下去，小姐出嫁也没什么宴席排场，连普通百姓人家的都比不得。小姐走前还吩咐我，若是有个红衣的姑娘来府里祭奠大少爷，便让她进来，别为难。”

　　这事，有蹊跷……

　　出了秦府，朱璃同沁蕠便回了芳华阁。这来京城的第一日，等待她们的竟是这么一份惊喜，着实有些吃不消。本以为秦玥和她们会有共同利益才急着去找他，准备把无先之事和盘托出，可是如今，这局势堪忧啊。

　　那英王是谁？正是旧太子杨明。亦是朱璃所疑之人——那无先所说的王爷九成便是这位英王。然而，秦秋素却是做了英王的正儿媳，究竟是结盟之意，还是去做间谍？

　　两人都不敢妄下定论，还是寻个时间找秦秋素探探口风比较稳妥。现在唯一肯定的是，从她陡转的态度来说，她肯定知晓什么。

　　无先已经开始部署，安平来了，秦家和英王有所行动，自己也成了笼中囚鸟，所有的棋子都到齐了——沁蕠知道，很快，很快就要开始了。

　　**

　　夜幕降下，在这厚重的帷幕之后，黑暗秘辛逐渐滋生……

　　“宫主——璃姑娘今日回来托属下办了一件事，属下——”

　　“本宫说过，不会过问她的事，你不必禀报。”蓝岚打断语的话，略带不悦。

　　“可是……”语还要说什么，看见勾对她轻轻摇头，只好把话吞回去，“谨遵宫主之命。”

　　“本宫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可记得本宫说过，青峰山归来本宫便要见到你的成果。”

　　语上前将一把银质钥匙双手奉上，“属下已经把所有资料放在密室之中，钥匙只有一把。”

　　“退下罢。”

　　“是。”

　　语离去后，蓝岚将凝视着握在手中的钥匙良久，这一把钥匙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他等了这么久，临到这一刻，却蓦地退缩起来。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是为他带来一丝希望，还是把他逼入更逼仄的黑暗。欣喜，恐惧，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蓝岚的眼睛渐渐睁大，暗沉的光逐渐聚集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肆虐着疯狂的影子。

　　“宫主！”勾发觉蓝岚异样，立刻唤了他一声，蓝岚失神了一瞬，然后蹙起眉头，神情痛苦，随后紧闭起眼睛，似在和自己的意识斗争。

　　“宫主！”

　　蓝岚倏然睁开眼，神色瞬间清明起来，“无碍。你去守着暮浅浅，本宫去密室一趟，勿让旁人打扰。”

　　“是。”

　　蓝岚手指轻轻滑过书架右侧第二格第五本书地书脊，书架便向左移开，原本一体的墙壁无声向右侧移去，露出一条点灯的通道来，蓝岚迈步走了进去，墙壁又合好如初，书架也移回了原位。

　　勾轻叹了口气，若非定力顽强，怕是早就成魔了——他也是沉绿宫历代宫主中第一个在这么短时间内练成噬魂法而未被反噬的人。天纵奇才啊……

　　**

　　蓝岚打开密室之门，里面是一个圆形空间，地面起三尺至屋顶壁上挂满画像，形成一个个逐渐缩小的圆圈，这些画像画的皆是离国朝中要人。最顶层单独的一张丹青便是当今皇帝杨旭。

　　蓝岚纵身跃起，右手探入画像之后，那里有一暗格，按下机关之后，便弹出一本册子来。完美的旋身落地之姿，仿佛出水红莲。

　　“所有的线索，都在你这里断了——”

　　那么，不雪阁和紫宸楼共同死守的秘密，沉绿宫又能查出几分？

　　当第一页被翻开，不论是这个答案，还是那个答案，都会一一浮出水面……

　　**

　　秦府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下，抬眸望一眼那高出自己个子几十倍的高墙，像是铜墙铁壁似的宣告着不可侵犯的神圣。面如死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踌躇。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平淡的开始，敢于正视辛辣的后果……

　　李月苌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跃身轻如燕，不时便落在了墙内。

　　“呼——”李月苌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变嘛，简单，简单～”

　　一阵风吹过，李月苌便不见人影。

　　初春的白梅已经凋零无几，清冽的香味却是萦绕不去，可是在等着归人？

　　李月苌小小的手抚过粗糙的树干，很真实的触感。

　　“又是这个季节……”

　　**

　　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尖锐地划破秦府的沉静。

　　男丁们或提灯或持剑匆忙奔向声源地，却见凋零白梅树下圆石桌上，坐着一个晃着双腿的小女孩，那声音正是从她口中的树叶发出。

　　“谁家的女儿，怎么半夜三更出来胡闹！”

　　众人面面相觑，皆说不是。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她的脸！”

　　月苌花在摇曳灯火中忽明忽暗，美至极而妖冶，连带着那风，都成了邪风。

　　“你是谁！”

　　李月苌放下树叶，嘻嘻一笑，“叫秦玥出来见我。”

　　“老爷的名讳也是你这小毛孩叫的！”

　　李月苌撑着桌面一跃跳到了桌上，负手绕着桌子边缘踱步，“这天下的老爷多得去了，我若不说清楚些，怎么找得对人？”

　　“放肆！把她抓起来，明日再交给老爷处置。”

　　两个男子徒手上去便要捉她，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是扑了个空。李月苌闭起眼，只在方寸圆桌上左右跳动，身轻如燕，像是做游戏一般。

　　刺耳的声音重又响起，只是这一次却不只是口技那般简单，周遭之人忽觉脑中一根神经紧绷，像是即刻便要断裂一般。

　　“这——这是什么啊——”

　　“倘若你们不知道秦玥在哪，我便只好吹到他自己出来见我。”

　　魔音一般的无序之音扩散开来，不时，一个清朗之声传来，这声音仿佛暴风骤雨中的一顶雨伞，“何人放肆！”

　　“老——爷——”

　　秦玥又望了地上若干人等一眼，“怎么了？”

　　李月苌放下树叶，“这声音只对有武功的人有作用，你没有感觉说明你不会武。若我是刺客，你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秦玥皱了皱眉，目光移向周围暗处。

　　李月苌睁开眼，借着地上散落的灯火看清秦玥面容，心头一震，“方恒？！”

　　秦玥瞳孔忽然放大随即又半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讯息。

　　李月苌机警地望向四周，“看来杨晔对你不薄，没有贸然直接找你是正确的选择。”

　　秦玥沉默不语。

　　“不必费尽心思想我究竟是谁，是谁派来的，你又该如何处置我。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牵个线，让我见一人，我要见你那些暗卫真正效命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