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之心》SRK7

4、Imitation

　　“艾莉，感觉怎么样？”
　　眼前这位女子应该就是谢尔曾经提到过的芙蕾德利卡公主。不过虽说是姐妹，她与我现在这具身体相似的地方也就只有那瀑布般的银发。不同于埃雷菲尔依然稚气的面容，约估有十六岁的芙蕾德利卡已经开始散发出女人的魅力，逐渐舒展的修长肢体以及刀削般凌厉的五官赋予了她与她尊贵的身份十分配调的气质。
　　埃雷菲尔・卡布利维斯・普兰维亚。这串拗口的单词就是那位倒霉的公主的名字。今天凌晨在屋里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战利品就是在那幅画的标题上找到了她与她的哥哥的名字。而刚才说提到的‘艾莉’大概就像昵称一样的东西吧。
　　“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请不用担心。”
　　我慌张地避过她的视线，又立刻强迫自己表现地自然一点。如果她发现了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妹妹的话，她真的会相信我的解释吗？
　　没关系，首先要冷静下来。我将这句话在脑海里默念了几遍，无视自己鼓点般响亮的心跳声，让自己目光重新回归到她的身上。
　　“即使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也不能大意，毕竟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三天。”
　　“我知道了，姐……”
　　姐姐？殿下？芙蕾德利卡？通常埃雷菲尔是如何称呼她的亲人的？
　　“怎么了？”
　　“你是…姐姐吧？”
　　得出自己是没有办法完美地扮演埃雷菲尔的结论后（显然认为自己能够做到真是一个有够自大的想法），我只好临时更改计划。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只是，记忆……有一点模糊。”飞快地回想着一个困惑的人可能拥有的表情，并试图按着自己的想像扯动着几乎麻痹的面肌，“我知道你是我的姐姐，也知道你的名字，但是只要努力回想关于你的事，就觉得记忆中有一些细节开始变得不真切。”
　　芙蕾德利卡并没有立刻开口。胃里一阵阵的翻腾让我随时能够呕吐，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迷惑的样子。
　　“怎么会……”
　　望着的那双天空般清澈的双瞳传达着明显的担忧。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能够违背良心到这种地步我还真是了不起，我讽刺地想。难不成我还有成为诈骗师的潜能？虽然骗人的手段还完全达不到标准。
　　“没事。”
　　她缓慢地将手盖在眼睛的上方,许久都没能再次开口。
　　“我能够叫卡迪斯老师进来吗？”
　　近五分钟的沉默之后的询问带着过分冷静的语调，这一点让我感到了更加地忧虑和不安。手心开始冒冷汗，我却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芙蕾德利卡在近一个小时之后才带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再次出现在卧室里。那老人虽然满脸布满了皱纹，炯炯有神的眼神与坚定的步伐却让他充满了不输给年轻人的精神。
　　“公主殿下，很高兴能见到您。”
　　“卡迪斯阁下吗？”
　　卡迪斯明亮的目光盯着正在像即兴演员看齐的我，这该死地又使我的手心开始克制不住地冒冷汗。
　　“臣下正是肯特・卡迪斯。大致的情况已经像芙蕾德利卡殿下确认过了。埃雷菲尔殿下是受到了某种操纵记忆的魔法的影响因此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这很可能是被绑架的三天内被叛徒。”
　　“绑架！”
　　嘴在大脑能思考前就控制不住地重复了刚才卡迪斯所说的主题。我意识到曾徘徊在手指间的状况再一次如流水般地失去了我的控制。
　　“是的。公主殿下在五天前突然失去了踪影。”
　　“虽然之后那个叛徒并没有和我们取得联络，但是城里有不止一位目击者看到你被一位男子强行带走。艾莉，关于这件事你真的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我沉默地摇了摇头，芙蕾德利卡面无表情地继续解释下去，“绑架你的人甚至没有像我们提出任何要求，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和卡迪斯老师才会认为你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才会被劫持，所以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安危。只是被清除记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十分抱歉，埃雷菲尔殿下。是我们的疏忽才会让公主遭遇到这种事情，明明是从耶利赛尔宫中被带走却甚至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叛徒的面目。”
　　“为什么说那个人是叛徒？”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一个和宫毫无关系的人想要接触到王族就十分困难，这样想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曾今在这里工作过的人了。我们虽然也有调查过最近是否有人突然辞退或者消失但却一无所获。最坏的情况下就是那个人依然留在这座宫殿里。”
　　“话是这么说，” 芙蕾德利卡温柔地对皱着眉的我微笑，“那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说不定真的是某位善于潜行的外界人员。自从你从这里消失之后父王就下令要提高警戒，因此现在的耶利赛尔宫要是没有通行证连只老鼠都无法进出，所以没必要太过担心。”
　　“嗯，是这样啊。”
　　我在脑海里肆意地咒骂和嘲笑着自己，面部的肌肉却与神经断开链接似的一直保持着先前扯出的焦虑。
　　原来如此，怪不得芙蕾德利卡在听到我说自己有记忆障碍之后会显得那么严肃却又冷静。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连我自己都不认为世界上有费心将目击者的记忆消除后又任由别人将她找回去的善良绑匪，既然绑架的目的不是用来勒索，直接杀人灭口会来更快也更安全。
　　这样一来承认自己失忆就会是最大的失误。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亲口承认自己不是公主一样，被怀疑是在绑架的时候被掉包也情有可原。
　　“好危险…但是似乎没有任何外伤真是太好了。”
　　“嗯，”芙蕾德利卡似乎对我的床柱上的雕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我看来却像是在刻意避开我的目光，“你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对，走到现在这一步我已无路可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尽快得到他们的信任才行。

　　在说服芙蕾德利卡自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之后，我以‘想不起来宫殿的布局会很麻烦’为理由请她带领自己参观这座夸张的。问太多的话会被警戒但太安静又会引起疑心，认为没有办法掌握好平衡的自己就干脆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要求，反正如果是重要到芙蕾德利卡认为没办法告诉我的情报的话她也一定会找个理由蒙混过去。而她并没有对我把这座宫殿的构造忘得一干二净这件事表现地过分吃惊，也认为对自己的住所毫无了解会带来不少不便而同意了我的请求。
　　这座沿着湖搭建成的耶利赛尔宫，是一座半个建筑物架空在湖面上的水上宫殿。据说是被与水精灵的契约和女神的祝福所加护的圣殿，因此最高处便是被称为神域入口的神殿。庞大的建筑物里也随处可见池塘与喷泉，连走廊的两边都流淌着纯净的清泉，简单地说就是整个耶利赛尔宫都被水所包围。与水精灵的契约使从湖面攻略这座宫殿成为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它也因此被称为‘耶利赛尔’— 据说在古代语中有‘被神眷属’的意思。以上省略了近一千多字，但很可惜地是我唯一能够听懂的开头那几句话。
　　这座怪物级别的宫殿又因便于管理被分为南宫，北宫，夏宫和冬宫。至于为什么不干脆用东西南北或者春夏秋冬至今理由不明。可能纯粹是命名者的喜好而已。
　　我试图记住她所说的所有细节，并用这些微小的事实拼凑出一幅这个王城的版图，然后又发现芙蕾德利卡虽然一直都在向我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座宫殿的历史与建筑，脚步却一直在走廊与大厅之间徘徊，似乎并没有带我参观完整座宫殿的意思。
　　最终我们停留在图书馆前，她转过身来注视着一直专心聆听着她的讲座的我，微笑着向我开口。
　　“我还要去会见父王，接下来有什么需要就向谢尔说。我也会让德丽安来照顾你，毕竟光是让谢尔来照顾你我实在是信不过。”
　　我疑惑地提问道，“会见父王？我不用去嘛吗？”
　　“今天不用了，那只是对商量关于最近边境的动乱的会议罢了。但是下次的礼拜日你必须去礼拜堂，到时候就可以见到父王了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在脑海里勾画出国王的模样。从芙蕾德利卡和埃雷菲尔的长相推断，那位国王应该不会是一位吓人的大叔吧。当然也不能否定那些基因全是从女王那边继承过来的可能性。
　　“对了，在北宫随便哪里都可以去，但是尽可能不要跑到南宫哦。”她像是记起什么似地向我淘气地一笑，“毕竟很快就是祭祀的日子了，那些神官们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请不要再去刺激他们那脆弱的神经了。”
　　“嗯，我知道了。”……看来这位埃雷菲尔公主真的是开了不少过分的玩笑。
　　“既然你看起来恢复地差不多了，下个礼拜开始就回学院上课吧。都已经旷课了一个月，再拖下去会毕不了业的。”她在微做停顿后立刻严肃继续地说道，“虽然王族即使学分不够应该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我们这一代中目前还没有人不是以学院最优秀的术士毕业的，父王也不会希望看到你成为第一个例外吧。”
　　呜……好严厉的语气。话说回来这里的学校到底是在教什么？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更别提魔法）都一无所知的我就算是吊车尾也是正常的吧。
　　“那么我先走了，接下来的事就先交给德丽安。”
　　追随着芙蕾德利卡的目光，我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如鬼魅般的黑发女子。虽然她身穿着和谢尔一模一样的女仆装，却不知为何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寒气，在本来就足够寒冷的冬季又使气温下降了十度。
　　“公主殿下，我是德丽安卡德弗雷德。”
　　那位本身就如幽灵一般的女子用着会让炽焰都瞬间冻结的清冷声音报上自己的姓名，随后又弯下精致的腰身做出一个无可挑剔的九十度鞠躬。
　　……总觉得接下来连生存都会成为大问题。

　　“芙蕾德利卡殿下，关于埃雷菲尔殿下的事……”
　　在夏宫的走廊，已经恭候芙蕾德利卡多时的卡迪斯急切地向刚刚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的公主询问着她的看法。
　　“您要说的我明白，老实说现在我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艾莉。”
　　“在臣下看来她与之前的埃雷菲尔殿下完全是两个人。”
　　“从说话方式和行为上来讲的确是很难将她与半个月前的艾莉联系在一起，但是毕竟才说过一次话，要做定夺还是太早了。”
　　“但是那很明显不是公主殿下，把那种人留在宫殿里实在是太过危险！”
　　芙蕾德利卡微微地皱起眉头，愠怒地向卡迪斯发问。
　　“您到底想说什么，卡迪斯老师。”
　　“刚才是臣下的失礼，请殿下原谅。只是在还没有查明情况的状况下不应该放任她自由行动。”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还没有查明情况才不能随意的行动，那个孩子连一些基础的知识都不清楚。我不认为一位有办法从宫中突破森严的保护网将艾莉拐走的人会随便找一个恰好面貌一样人就期待我们会相信她就是艾莉，而且我也实在无法想像世界上有长得如此想像的人。”
　　“如果是术士的话，模仿一个人并不会是一件难事。”
　　“您是想说那个孩子其实会许多成年术士都做不到的变形术吗？更何况变形术根本维持不了这么长时间。即使她的确是在假冒艾莉也绝对不会是主谋，这次的骚动也应该只是开场而不是最终目的。不管怎么样，现在惊动对方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主意。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是艾莉。”
　　“但是殿下，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殿下和陛下因此遭遇到不测的话！”
　　“我说过要做定夺还是太早，相信老师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卡迪斯脸上担忧的表情使他显得依然没有完全赞同芙蕾德利卡的决定，但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听从命令。
　　“是，如果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的话。”
　　芙蕾德利卡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有德丽安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暂时只需要观察她的行动就好。然后对艾莉的搜寻也请继续。还有，先不要把我们的猜测告诉父王。”
　　“即使臣下什么也不说，陛下只要知道埃雷菲尔殿下声称自己失忆之间事，也还是会怀疑那个女孩的真实身份。”
　　“我知道。如果我这边不做出任何动静，父王就算察觉到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也应该清楚现在行动的话对方可能会伤害艾莉。当然，”她嘲讽地一笑，“这全建立在‘他还会关心他的孩子安危’这一假设上。”
　　卡迪斯无奈地闭上眼睛，在离开前妥协般地说出了最后的回答。
　　“……一切如殿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