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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将信仰交给神的第四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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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的泽田纲吉正用遥控器将电视关好。云雀还在浴室里洗晨澡,电视关上后屋内便可以清晰听见热水洒落的闷响。
挠了挠此刻不断传来剧痛的脑袋,泽田纲吉仰身倒在KING SIZE的双人床上。他并没有昨晚自己酗酒的印象,只知道一早起来便感觉到头颅疼得像是不是自己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随之醒来的云雀阴着脸把满身酒气的他拖进了浴室洗了个香喷喷的泡泡浴。
打了个呵欠,偏头往壁上指向早上九时的摆钟看去。此时咔嚓的一声,浴室的门开了。
伴着腾腾蒸汽出现的云雀正用挂在颈上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黑发,他眼神冷淡地看了倒在床上装死的泽田纲吉一眼,二话不说坐到靠窗户边的餐桌前。
桌上放着房东布莱斯太太送来的抹了黄油的吐司和煎烟肉,以及一壶加了猫薄荷的英国红茶。带有薄荷香气的红茶可以镇治头疼,泽田纲吉也知道这是房东的细心。
撑着床边有些勉强地站稳,再光着脚丫来到餐桌边。泽田纲吉弯低身,一口咬下云雀喂过来的撕成小块的吐司。
“今天去哪里。”
“我想去做礼拜。”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那种东西了?”
“只是想去看看教堂而已……”
接过云雀替自己盛好红茶的杯子,纲吉将液面蒸发出来的热气吹散了些,丝缕透明。
“我想去,看看神的样子。”
离他们所住的旅馆不远便有一间小小的教堂。这个信仰着神的国度,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那代表神圣的建筑。
沿着泰晤士河河畔不需要走很久,便可以看见那栋掩藏在民居区里头的白色建筑。纲吉拉着云雀的手,到达教堂门外时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跑进去,随后不得不在云雀的怒瞪以及修女的微笑下放慢脚步。
无奈这天不是周日,但去教堂祈祷倒是可以的。泽田纲吉站在教堂门外,抬头看着建筑最高层的钟楼,以及卡其色的飞扶。他隐约像是听见了信徒的歌声,一遍一遍,呼唤着神的名字。
——神呐、神呐。
那样喊着。
“发什么呆。”
温和的发问,从身后方被人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云雀将自己的脸埋了一半进他蓬松的褐发里头,微微用力汲取他洗过晨早后、残留在发丝里头的沐浴乳的馨香。
“云雀学长,在神的面前近色可不好哦。”
无视那个人淡淡蹙起、对自己表示不满却非常讨人喜欢的表情。纲吉笑着牵起云雀的手,脚向前一迈,走进不大的教堂里头。
礼堂的天花板很高,是圆形的,挂有一盏铸造复杂的吊灯。早晨的光从铸有雕花的百色高窗映进屋内,照射在排排整齐的木椅上。背着光、仿佛置身于虚幻的中央的是耶稣的神像,无暇的白瓷,宁静的目光。
挑了第一排靠左的位置,泽田纲吉拉着有些不情愿的云雀与自己一同坐了下来。由下而上凝望耶稣白净而有些了无生气的脸,看着满壁如同万花筒般的浮雕纹案,户外的光线透入,映照着神的模样。
双手握拢放在胸前,泽田纲吉安静地闭上眼睛。静静地在将想要告与神的、那自私与信仰的话语,在心里悄悄地述说着。
也许哪一天他就会被这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神明从那个人的身边带走。
聆听那人在自己耳边的呼唤,不顾一切的双手,挥动着,却什么都抓不住。永远地闭上眼睛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不再有关联。
这个被基督徒传诵为真谛的万物本源,究竟能否给他答案。能不能听见呢。他心底那崩坏的声音。
——啊啊。
——果然还是不行呢。看来神听不见我的声音。
——那就没有办法了呢。不能向神请求,请他不要将我带走。
泽田纲吉睁开眼睛,映入的便是充满宗教气息的、雕塑在壁上的圣母像。
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呢。我想要告诉神的,那些自私、想要继续留在这个世上、留在那个人身边的话。
“云雀学长。”
“?”
“我究竟该不该信仰呢……”
“啊啊,真是搞不懂啊。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呢。如果我相信的话,所谓的‘神’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我那个,不知羞耻的愿望啊。”
——想要苟活在这个世界。最自私不过了。
纲吉站了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10便士的硬币递给修女,买下了一张赎罪券。他将那张薄薄的写满了自己看不懂的罗马英文的小纸条握在手里,像要揉进自己的血肉、灵魂里头去。
“云雀学长,我们回家吧。”
嗯。我们回家吧。回去,属于我们的地方。然后静静等待最后的到来。
泽田纲吉向教堂的门口走了几步,却没有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传来。云雀并没有跟上来。有些奇怪地转过身,却在看见那个背着光、面向自己,看不清表情的人时愣住了。
“你的信仰,给我就可以了。”
云雀对着他微笑。
“呐,纲。”
——让我成为你的神吧。高于一切的神。
——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喔。
从教堂出来后便一言不发的泽田纲吉让云雀有种他早餐吃坏肚子的错觉。今天伦敦的天气明显比昨日要好得多,泰晤士河上倒影着清晰的阳光,粼粼一片让人睁不开眼。路过繁华区时可以闻到浓郁的红茶以及面包香,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上班族拿着泰晤士晨报,一边揭开买来的咖啡的杯盖。
云雀牵着纲吉漫无目的地在闲逛。恢复精神后的纲吉拉着云雀嚷嚷着要到邮局去给远在日本的母亲和友人寄明信片。挑了好几张的景观都是带着天蓝色的天空以及纯白的云朵,纲吉握着笔,在明信片上写下自己和云雀的名字。
在最后落款写下“私は幸せです(我很幸福)”后,纲吉高高兴兴地将明信片塞进邮箱里头。忽然像醒起什么似的,又重新跑回柜台前买了一张。
“还要写给谁?”云雀问道。
“云豆喔。”
回想起刚出门时云雀费了好大的劲方才抓住一直跟着他们不肯离开的云豆将它塞到草壁哲矢的怀里,并叮嘱它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不能乱学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泽田纲吉险些笑出声来。
寄完明信片,两人一起到附近的一间家庭餐厅打发了午餐。午后便在伦敦的购物区随便逛了起来,这对伦敦的著名旅游景点一个都没去的情侣已经在考虑买手信的事情了。
手里提着买来的红茶茶叶以及刚出炉的牛角面包。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正在旅馆前的院子为矢车菊浇水的布莱斯先生热情地朝归来的纲吉以及云雀打招呼,并告诉两人晚餐快要准备好了,呆会便送到他们的房间去。
进入屋里,泽田纲吉和云雀一前一后地上楼梯。楼梯的最上方是走廊的最末端。黑色金属铸成雕花的梯窗,由上往下映出橙红色的夕阳。照进屋内,几乎全数撒在走在前方的云雀的身上。
被云雀的影子完全遮掩在了暗处,泽田纲吉停下了脚步。他昂起褐色的头颅,看着上方那个站在高自己几级的阶梯的黑发男人。
“云雀学长。”
云雀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他。
“嗯。”
似乎有些踌躇。泽田纲吉揉着手里一直握着的、早已被他捏成一团的赎罪券,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
“你在教堂讲的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你说,让我将我的信仰交给你。让你成为我的神。
如果这样的话……
如果这样的话,我会得救吗?
我就可以,一直停留在这个世界,停留在你的身边吗?
——呐,回答我。
——肯定地回答我。
那个孩子的表情认真得找不到一丝贯有的怯弱。逆着光线,浸在一片茜色里头的云雀看起来有些透明,虚幻得泽田纲吉几乎不敢伸手尝试去触碰他。担心一扑空,才发现其实是梦。
云雀笑了,说不出的温柔。
“啊。当然。”
原本就存在身高差异,他轻轻弯下身,凑近那个孩子。
“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然后……”
云雀伸过手,轻轻托起那个有些低下、像是要将自己埋进阴暗里的孩子的脸。抬起,蜜与堇色的双瞳近距离地对视着。
“你的信仰,你的情动……都交给我。”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话音刚落,带着微凉温度的唇温柔地覆了上来。
他细细地吻他。闭上眸子将身心都专注到这个吻上,模样平静得像是睡着。炽热的鼻息混融到一块,交换着各自的味道。纲吉昂起褐色的头颅,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人的白色衬衫。原本一直握在手心的赎罪券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到木质阶梯上,弹跳着打了几个滚儿,停在一个角落里头。
那样温柔的,一个吻。
云雀动作轻缓地撬开纲吉的唇齿,像是担心让对方受惊或不自然。尽自己的全力给予那个孩子安抚和平静,并在缠绵之中毫无保留地传达着自己的爱意。就连被牵动到一起交缠的舌也是带着非常温柔的力度。适当地留出空间让纲吉换气,没有提东西而空出的手捧着褐色的后脑,担心对方身子一软会站不稳。
纲吉慢慢地响应着对方,努力地顺应着他的牵引。对于接吻,云雀从不吝啬地给予他温柔。这也是那个人最细心与体贴的一方面。他都知道。
被盛丽的夕阳映得通红的楼梯间,他们安静地接吻。
被救赎的少年,慢慢抬起自己的手,环住那个他信仰着的、最爱的人的颈。踮起脚,顾不得方才分开的嘴唇还牵着暧昧的银丝。努力地凑到那个人的耳边,柔软却带着颤抖声音仿佛要哭出来。
“呐……说好了哦。”
“我信仰你、你来满足我的愿望。”
“所以……”
“……不管用什么方法,请你永远将我留在身边。”
不要让我有机会逃脱,紧紧将我圈在你的怀里。
因为我信仰着你,我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不管到哪里,你都要用你的光芒来牵引我,你的目光都必须注视着我。
这样的话,一直到最后,我都一定会在你身边。哪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