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迟 暮 ...


  •   第五章 迟暮

      过了孙旗屯,前面出现一条分支岔路,贝洋迟疑一下,问谈琰该走哪条路。谈琰也不熟悉这里的路况,正犹豫着不知该走哪条。就听狄怀安说道:“这两条路都可以,过了老君山,在狮子林前就合二为一了。右边一条是官道,稍微近点。”他一生走南闯北,这里也曾经来过,自然熟悉。
      上了分支路,路面就窄了起来,也不再是石子路,而是黄泥路。谈琰心道:幸好老天保佑,没下雨,留下车轮迹,就更方便他们追寻了。人烟也稀少了,好几里路内难得遇上一个人,举目也都是荒凉之景。再奔出十几里,马车也慢了下来。谈琰掀开帘子,瞥见前方有一凉棚,就对贝洋说道:“到前面休息一下吧,人不累,马也累了。”
      到了凉棚,才发现这是一个驿站。向看守驿站的一个老头讨了点草料用来喂马——驿站本就是换马、喂马之所,备有不少草料。那老头一生对马特别爱惜,见两匹马都嘴吐白沫了,心痛地道:“你们怎么能让马这么死跑呢,想累死它呀。”提着草料亲自去喂它。
      谈琰他们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小贝从小溪里打了点水,几个人就着吃了点干粮。胡岳之又喂狄怀安喝了点药。药是叶知秋给他的,效果甚好,虽颠簸了这么久,狄怀安的精神、气色看上去都不错。
      那老头见他们喝小溪里的水,就道:“哎,这种生水怎么能喝呢?喝了可是要闹肚子的,特别是小孩。你们怎么做大人的,就这么照顾小孩?来来来,我给你们烧点开水。”谈琰一怔,自己和小贝内力深厚,倒不怕,胡岳之恐怕还真不行,便谢过老丈,小贝也过去帮忙。没什么干柴,就用一些草料烧起火来。草料较湿,烟很大。胡岳之怕熏到狄怀安,就过去把车帘子全放下来。
      放好帘子,见狄怀安突然向自己招招手,忙爬到车上去。
      狄怀安示意他贴过耳朵来,道:“这烟浓的古怪,你去告诉谈姐姐,恐怕有问题,说不定是通风报信的信号。”
      胡岳之赶忙跑去告诉谈琰。谈琰仔细打量这老丈一番,怎么看也不象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最多会一些三脚猫之类的功夫,便不再放在心上。
      在车里的狄怀安正在皱着眉想:这声音怎么好象在哪里听过似的。
      水烧开后,谈琰因为听了狄怀安一说,怕被他下毒,就自己先喝了口。一试之下,并没有毒,就放心地让胡岳之喝。
      休息了会,见马也吃饱了,几人又再赶路。
      两匹马吃饱后,果然精神十足,都疯跑了起来,小贝都控制不住了。谈琰在车里喊道:“小贝,不用跑这么快,颠着狄大侠了。”
      贝洋道:“琰姊,不是我要它们跑的,我控制不了了,它们象是发疯了。”话声刚落,一匹马突然脚步一趔,跪倒了。另一匹马被它一拖累,也跪了下来。贝洋当机立断,斩断缰绳,跳下车来,一只手稳住车子,让它慢慢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都没受到什么震动。谈琰走下车来,见两匹马都倒在地上,粗声地喘着气,每喘一下,嘴角就冒出一片血沫。谈琰见血液鲜红,并不是象中毒,而是活活累成这样的,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狄怀安也看到了,象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这是激情草,马一吃就会拼命地跑,也很快就会累死。……等一下……我想起那个老丈是谁了,好象叫……叫马什么……对,就叫马有,只是一个下三滥的老淫贼。他就是用这种草提炼出春药,骗女孩子吃下去后,就修炼他的‘合鼎大法’。多年前就被我废了……废了武功,呵呵,没想到躲在这里做了个驿官。”其实何止是废了他的武功,连他的下面都废了,见谈琰在此,不好意思说出来。

      贺铣走过孙旗屯,到岔路口前也楞住了。该走哪条?他抬头,然后就看到那股浓烟,眼中精光一闪道:“这是驿站的烽烟传信,有重大事情发生才能用的,可能是那个驿官认识逃犯。走,我们快追。”
      上了小路,马远比马车快。不一会,他们就奔到驿站处。那驿官马有忙跪下迎接,兴奋地道:“贺大人,我看到狄怀安了。他们的马已被我喂了激情草,估计现在已经倒毙了。”
      “好,你做的很好,回头调到我身边办事吧。”
      “多谢贺大人。”马有说完,再抬头一看,贺铣早已飞驰而去了。他眼神中露出一股恨意,牵出一皮马,随即也跟了上去。

      谈琰正愁思不展,就听远远有个高亢的声音传来:“谈大老板,你还是别跑了。”
      这声音响如钟,聚若线。说话之人距此虽有里许,声音却凝而不散,仿是对人耳语般。
      狄怀安拧眉道:“是<大悲咒>!可是号称‘拍地响雷’的锦衣卫爪牙贺铣?”
      谈琰点点头,眉毛微皱。她没想到贺铣会把狄怀安看得比‘碧玉美人’还重要。
      声音刚过,人影便至,正是贺铣跟不周山二老。三人有意无意散成扇形,却把谈琰跟贝洋的去路全部堵死。马车上虽坐着狄怀安,但他们知道狄怀安只不过是只病猫,倒没有将那马车放在暗暗结成的包围圈中。
      贺铣见布置妥当,傲然一笑,后又甚感惋惜地道:“谈大老板,你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何偏要助寇为患呢?我看你还是及早回头,今日的一切我保证没其他人知道。”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跟《舞谢歌台》有没有关系,我也保证今后不会有人追查或者提起。”
      谈琰以手拢了拢额前的一丝刘海,微微一晒,也不辩驳:“那是贺老大看得起小女子。想我一介女流,能得到贺老大的赏识,真是三生有幸。如不蒙弃,还希望贺老大今后能多多照顾。”
      贺铣一楞,他没想到谈琰居然会答应。他们三人一路奔得甚急,贺铣说那话只是想喘上口气,缓一缓劲。根本没想过要对她进行劝降,也知道她骨子里的清高,根本不可能答应。但谈琰的这句话却把他渐渐平息的心又搅出一阵涟漪:这美人居然肯答应?这美人居然答应了!
      贺铣的脸色一变、二变、再变,心如鹿跳。忽听一声大喝:“小心。”跟着一物在面前跌落,却是一柄匕首。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哀怨之声>?”恼羞不已,从马上一跃而落,大掌一挥,便向谈琰击去。
      谈琰暗道:“可惜。”昨天,她用哀怨之声,曾让段离恨也差点着了道,这贺铣不留神之下,哪能防得住?要不是‘秋风’一掌击落匕首,恐怕等他反映过来时,得受点伤。贝洋跟谈琰之间似乎心有灵犀,她匕首一出,他就立即向‘愁煞人’扑了过去。
      贝洋是的是一柄软剑,平时就缠在腰间。一经抖开,但觉剑身平滑如练,寒气逼人。此刻已是申时,在阳光斜照之下,有时光芒四射,如若九天彩虹,让人目不暇接,剑身反而隐若不见,让人更加难以防范。有时没有光线的反射,剑身就平淡如匹,以大无畏的滂沱之势向敌人袭去。剑尖轻抖,又如毒蛇之信,轻盈环绕。那‘愁煞人’主修的是毒药、暗器,被贝洋缠住后,苦于无法腾出手还击,只能一味躲避,已落入下风。
      狄怀安虽然武功已失,目光、耳力却俱在,他早已让胡岳之把车帘子打开,斜依着那张靠垫观看起来。
      “恩,使的是《徽州漠阳》一派的剑法<漠日阳关>,漠家一向出女中豪杰,剑法讲究的是轻、灵、巧、快、急,不让敌人有缓气之机。没想到由一个少年使来,也是这般出色、这般好看。并且他眼光也不错,一上来就找准了‘愁煞人’,可算是对症下药。扬已之长,克敌之短,再加上攻其不备,可以说是深得斗争的精髓。以他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的见识,定然是所教导之人功不可没。难道……难道‘舞谢歌台’的秋凝真有如此厉害?”
      胡岳之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却将这些牢牢记在心里,想着来总会有用。
      那边的谈琰独对两人的夹击,初时还能支撑,慢慢就落下风了。贺铣一上来就是<大悲咒>掌法,掌风所过之处,阴深一片,让人如坠轮回,但因为是含着羞怒出掌,掌力虽盛,却无灵巧可言。谈琰初时能够支撑也是得他所赐,但当他平静下来后,掌法已是疏而不漏,看似随意一掌,却千呼百应,前掌余力未消,后掌又到,正是<大悲咒>里的<三推三叠>。‘秋风’也没闲着,一套<秋风起兮>悉数向谈琰招呼去。他这掌法也是带有怀思、愁闷之意,跟<大悲咒>有异曲同工之妙。刹时间,如若乌云翻滚、阴雷阵阵。胡岳之也是感到一阵萧杀之意,抬头看了看天,却见阳光依然普照,脑中大为疑惑不解。
      狄怀安看胡岳之在那里挠头不解,便说道:“这是<大悲咒>与<秋风起兮>引起的错觉。<大悲咒>起源于西藏的格鲁派,乃是宗喀巴所创。宗喀巴在藏民中被称为‘活佛’,他的弟子根敦主又在后来被追认为□□一世。传说宗喀巴见一些牧民生活艰苦,又要饱受其他种族人的欺压,大为悲伤,遂创立此套武功,欲传与那些受灾难的牧民进行反抗。后来他的弟子根敦主进入青海、甘肃宣传教义时,也把这套掌法带了过来。只是不知贺铣从何处学得。
      “至于‘秋风’的那套<秋风起兮>掌法却是出于汉武帝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这里面也尽是悲伤感怀,可以说这一汉一藏两人心情倒是相同,只不过一为民,一为己,这里面却有天壤之别。”
      胡岳之见狄怀安摇着头,显然是对汉武帝大为不满。他熟读诗书,对《秋风辞》甚为熟悉,知道汉武帝君临天下后,也有寂寞、伤感的心事。辞虽是为自己而做,但也不能就此贬低他的为人。但想到狄怀安是一江湖汉子,心中只有救世扶民的侠义信条,哪还装得下风花雪月?对狄叔叔的这份侠义感也就更加佩服了。
      狄怀安可没注意到胡岳之还在想这些,他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场中,见贝洋一剑没刺中,大叹道:“可惜。”又见谈琰遇险,心里一阵紧张,大叫:“左探马,右回风。”危急之下,叫的竟是自己的招法,谈琰不会,又如何能懂?
      谈琰左手剑,使的是“秋水凝露”剑法;右手绢,使的却是脱胎于鞭法的<千般回绕>。她用上<浮一大白>心法后,那绢就坚如麻,轻似纱,上下翻飞,相击作响,如银蛇飞舞,使人眼光撩乱,也是极其厉害的武器。
      她此时虽然落入下风,但她修习过‘浮一大白’心法,能够做到神游身外,面对困境却丝毫不乱。往往还能在间隙中实施反击,却力不使尽,目的只是让二人提高防范,也不至于倾尽全力。她现在只有寄希望于贝洋赶快结束那边的战斗过来帮自己——她已瞥见贝洋占了上风。
      贺铣见谈琰如此难缠,虽败而不乱,在两人的掌风下仍能苦苦支撑。他几次冒险出击,虽都得手,却没讨到好处——身上已有三处见血,两处衣破。不过谈琰也挨上了两掌。她见谈琰嘴角也泛出一丝血迹,心中暗喜:她受的伤只怕不比我轻。但对‘秋风’还没受伤甚感不满:这家伙关键时刻还要保留实力,又想不受伤,又想得功劳,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到这,出手就也暗暗地慢了一拍。
      谈琰冰雪聪明,看在眼里,哪能不明白?得到空隙,果然向‘秋风’挥出两剑,虽伤到‘秋风’,但自己又遭到贺铣一记偷袭,只觉眼前一花,口中又有鲜血要溢出,忙压制住。幸好这两人有所顾忌,又心存异想,没有全力再行抢攻,否则她定然支撑不住。谈琰心里明白,这时可不能倒下,否则就会一败涂地。
      贺铣象是突然看了出来,对‘秋风’道:“你去帮‘愁煞人’,这边我一个人就够了。”然后他掌紧接着一掌,三重三叠,严谨有度,将谈琰的招数悉数网罗进来,‘秋风’也就得空抽出身去。
      虽少去一人,谈琰却觉得压力并没减去多少。心想:这贺铣虽然狂妄,功夫却不敢小视,刚才两人明显是有所隐藏,不便于发挥。此刻走了一人,没有顾忌了,反而发挥的更甚。自忖即使没有受这几下掌伤,恐怕也难以胜他。
      那边,贝洋压着“愁煞人”急攻,虽占去上风,也给“愁煞人”身上添了几道伤口,但却迟迟难以结束战斗。他知道‘秋风’与‘愁煞人’都曾在狄怀安手下受过伤,此刻尚未愈全,自己却还不能将他拿下,心中不由着急。又想到琰姊在以一对二,急需自己的帮忙,不觉更急。这一急,剑法难免就乱。愁煞人又跟他游斗,并不时以暗器骚扰,两人倒斗得旗鼓相当。
      ‘秋风’在这时突然加入,形势立马发生变化。只见贝洋瞬间就挨上一掌,虽不重,但已让他心神大乱,如匹练的剑光也似露出诸多破绽,“愁煞人”也趁机打了他一记飞蝗石。

      狄怀安一直在看着,初时还跟胡岳之讲解着,此刻也无心再讲了,目中关注着场上的变化,脸色也随之变化。全然没注意到一个人正在悄悄地靠近他。
      来的正是驿站的那个驿官——马有。他这一生毁在狄怀安手上,对他恨之入骨,可以说化成灰都认识他。在驿站,当谈琰下车时,他透过缝隙已认出是狄怀安,心中狂喜。想到狄怀安虽然不能动弹,但那个少年和那个女的恐怕都不好惹,而自己武功又已被废,所以不敢生事,而是用烽烟报信,又给他们的马喂上激情草。
      当贺铣走后,他便尾随前来,想捡一个便宜。此刻见场中斗得正欢,无人顾及到自己,一个病猫跟一个小孩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有悄悄逼近那辆马车,突然一步窜到胡岳之面前,一把就将他提起。跟着凑在狄怀安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恨恨地笑道:“狄大侠,你可还认识我?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在洛水河边的那件事?可还记得这把刀?哦,我想你一定不会记得。因为那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你无数英雄事迹中的一件小事。可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这是你当日对我用的那把刀,我可一直保存着呢。你害我做不成男人,我今天也要加倍还给你,而且我还用这把刀。你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能跟狄大侠享用同一把刀,我好开心呀。”他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疯狂之极。手中的刀在狄怀安面前晃了两晃,阴笑着道:“你希望我从哪里下手?这里还是这里?你不是一直以侠客著称吗?不是一直喜欢管世上不平之事吗?往日的侠气又跑哪去了?你拿出来呀,你倒是拿出来呀!把你的威风抖出来呀,让大爷我再怕一次看看。”
      胡岳之一直被马有提在右手里,不住挣扎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害狄叔叔!决不能让他伤害狄叔叔!人虽悬空,一双小手却向马有的左手抓住,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力气,把马有的左手拉到嘴前,狠狠咬上一口。马有吃痛,手一下松开了,刀子掉在了地上。但他右手没松,顺势举起胡岳之,向着车顶猛地一撞。胡岳之顿时感到眼前金星四冒,就觉得要晕了过去,但想到狄叔叔还在危险中,心里就不断提醒自己要清醒,幸好这时一声大喝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狄怀安本是斜躺着,浑身无力,此刻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来,霍地坐起,怒目圆睁:“马有,你罪有应得,还不改正!快把孩子放下。”
      马有哪想到一个病危之人居然还能坐起?在一声怒喝之下,只觉心慌意乱,面色苍白,嘴唇发抖,腿脚无力,不由自主就跪了下来。胡岳之趁机挣脱,瞥见他□□已潮湿一片,人已被吓傻了。他从地上捡起那把小刀,一下子刺入了马有的胸口中。可怜马有,这一生本可以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却没想一个报仇的念头出现,就落得这个下场。不过对他来说,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狄怀安也虚脱地躺了下去,对胡岳之赞许道:“好,做的好。我今日就答应正式收你为徒。”
      胡岳之一听,忙高兴地跪下来喊了声:“师傅。”算是行了拜师之礼。
      “好,好了,起来吧。”狄怀安说道,心中大慰,咳嗽了两声。
      胡岳之担心他刚才用力过度,忙走上前去在他腹部轻轻抚摩一会。
      狄怀安道:“你把手中的刀扔掉,那刀不干净……我腰伴也有把小刀,你帮我拿出来。”
      胡岳之照他吩咐,把它拿出来,交在狄怀安手中。
      狄怀安轻抚着那把刀,似乎想起无数往事,脸上神色悠悠变换。半响方叹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哎,留它又有何益?做师傅的也没礼物给你,就把它送给你吧。”
      胡岳之不明白这位豪气冲天的狄叔叔居然脸上也会出现一丝旖旎之色,小心地接过小刀,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收藏它。
      狄怀安望向场中又苦笑道:“也许我们师徒的缘分只有这一天,但你要记住,无任他们怎么折磨你,只要有一线希望,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今后可能会有人去救你。”说到这,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他想到了那个轰轰烈烈的组织,那个如九天翔龙的人物。

      场中的谈琰此刻心里已暗暗叫苦。贺铣跟秋风两人心里想到了一块,渐渐把她跟贝洋逼到了一处。这样一来,愁煞人的暗器就派上用场了。因顾忌到愁煞人的暗器有毒,两人不得不加倍防范,这样一来,贺铣与秋风就有隙可趁了。
      贺铣打出一掌后,还轻松地说道:“我说谈老板,谈美人啊,你从来都是对我推三阻四,每次跟我虚与委蛇,让我是沙漠里盼水喝——干着急。这次你要是从了我,我免你一死,并为你在石大人手下你谋个好职位,保证比在什么《舞谢歌台》过的威风,你看可好?”
      谈琰轻蔑地一瞥,不与理会。
      贝洋听到后却不由恼怒。谁也不能侮辱琰姊!谁也不能侮辱他心目中的琰姊!谁也不能侮辱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琰姊!否则——就要用血来偿还!
      秋风正一掌向贝洋拍去,贝洋应声吐出一口鲜血。秋风一楞:这掌没打着呀。突然就见贝洋剑芒大盛,每一招竟都是沛莫能测。但见无风、无光、无休止、如幽灵般飘渺无迹,似光华般水银泻地。秋风大骇而退,他看不透这剑法,也不明白贝洋为何突然凶猛如斯。
      场外的狄怀安动容道:“解体大法,这是解体大法。他、他不想活了。”
      贝洋心中明白,今日不用上解体大法,就难以逃出他们三人的击杀。这解体大法名曰:吐一血、伤一身、提一功,本是魔教的不传之秘。秋凝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这份秘谱,也没兴趣练习,就把它闲置在一旁。正逢贝洋要到谈琰那里去,就向他讨要了过来。秋凝想了想说道:“你没必要学这个,你把‘漠日阳关’剑法练会后,再过三五年,我就可以教你<踏莎行>。”贝洋当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临走的那天还是把它要了过来,并向秋凝保证不会乱用。
      这种功夫追求的是一瞬的光芒。就如流星,以燃烧自己为代价,越艳丽也就越短暂。百年前,魔教教主洗海心在雁荡山面对六大派掌门的围攻时,就用了解体大法,将六派掌门一举全歼。但他自己也因为用了解体大法而油尽灯枯,不过,当时围攻之人虽多,却都被他的气势吓倒,没有一人再敢上前。武当派一个最底等弟子,却在这时拿一把小刀,走到他面前,轻轻松松就把他脑袋割了下来,成为当时一大奇观。这烧火小童后来成为一代宗师,自是题外话,不需表述。
      贝洋练习这门功夫才两年时间,而且只是抽空才得以练习的,自是不精。饶是如此,剑芒之盛仍逼得秋风不住后退。但这还不足以解除危机,他必须、不惜代价要杀一人。
      秋风退,他追,愁煞人又从后面追他。但他不顾,剑离秋风越来越近。秋风双手夹住剑,但阻止不了剑的前进之势,一寸、两寸,慢慢接近胸口。愁煞人出暗器,一柄飞刀,刀上摸有‘风雨丝’;一把袖箭,箭是‘相思之苦’;一枚钉子,乃‘丧魂钉’。贝洋没避,也不能避,一避就没有机会了。正如流星,光芒冷却后还能重新燃起?与其留下一块顽石,还不如化为灰烬,光洒四野。人生亦是如此,没有两全的选择,取一就得舍一。
      “刀”入他背,“袖剑”入他腰,“钉”入他腿。他再吐一口血,剑芒再大盛,然后就无声、无息、迅疾地进入秋风的胸膛。这时,贝洋又挨一刀、一箭、两钉。他拔剑,未及返身,背向着贺铣朝他扑去。途中,他再中四钉,吐血两次。但他决然、毅然地向贺铣扑去:不准侮辱琰姊,否则用血偿还。
      贺铣已惊于他这种打法、这种斗志,脸色大变——他已成了一个刺猬,哪来还有气力?一瞬间,甚至产生一个奇异的念头:愁煞人没尽力吗?谈琰嘶声竭力地叫道:“不要呀,小贝。”已疲惫的身躯又似蓄满力量,剑更急,绢更疾。那是一种悲愤之力。贺铣一掌劈开谈琰的剑,一掌向贝洋背上击去。愁煞人又是几枚丧魂钉,但仍阻止不了贝洋的去势。
      贺铣一掌打在贝洋身上的时候,突然惊觉:这掌击不得,他背上都是愁煞人的暗器!手上随即感到一阵刺痛。贝洋被这一掌打得几乎心脏碎裂,他再吐出口血,转身,带着一腔怒火、一股信念、一丝执着,坚定、坚决地刺出了一剑。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剑,是空旷无匹、至情至性、必杀必绝的一剑。
      贺铣感到胸口一痛才明白,这一掌虽能要了他的命,但夺不走他的力。那力不是出于他的身体,而是出于他的精神,一种融入天地、时空、万物之力。人在它面前显得多么渺小。

      愁煞人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到:一个身中他几十件暗器之人,居然、不死,而且、还能、击毙、贺铣!直到绢勒上脖子,仍还在痴痴地看着浑身浴血、如刺猬般的贝洋。

      狄怀安跟胡岳之都怔怔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风停、云住、日隐、声熄,这是怎样一种心境?当所有画面都已停止,只剩一个女子凄然地抱起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这情景是无声而漫长的。
      良久,狄怀安才醒过神来,拍拍胡岳之:“你去牵两皮马来,把车子套上。”

      谈琰紧紧抱住贝洋,喃喃道:“小贝,你不要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哥,他会救你的,他能救你的。”抹了一把泪,强颜笑道:“你不是答应过琰姊,要保护我,要照顾我的吗?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吧?你快点答应琰姊呀,你还要保护我,还要照顾我!你答应我呀,小贝!”说完,她冲上马车,疯狂地奔跑起来。
      贝洋脸上露出笑意。他的脸是稚嫩的,笑是真心的、纯洁的、满足的。天很蓝,几片白云悠闲地在空中翱翔,无拘无束。他真想说:“琰姊,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看,我做到了,我真的很开心呀!琰姊,你也别哭呀,我不要你愁眉不展,我要你笑,永远开心地笑。象仙女般,不,比仙女还快乐地活着,象那浮云,远离尘世。琰姊,让我为你擦去眼角的泪光、擦去面上的愁容、擦去心底的忧伤,好吗?
      “大哥,我答应你的,我也做到了。大哥,其实小贝好想叫你一声师傅呀。你抚养我长大,教我武功,也教我怎样做人。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我过的是多么开心呀。大哥,你说我还能跟你吗?还有,琰姊,她很想你,她太寂寞了,我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在深夜,望着星空发呆,你把她接回去,好吗?大哥,我真心地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风从耳边掠过,有如歌声,唱的是一首曲子:
      《踏莎行》
      祖席离歌,
      长亭别宴,
      香尘已隔犹回面。
      居人匹马映林嘶,
      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销,
      高楼目断,
      斜阳只送平波远。
      无穷无尽是离愁,
      天涯地角寻思遍。

      尾声

      狄怀安目送着谈琰打马离去,一阵灰尘扬起,浓得有如一场春睡、一份离愁、一番思念。尘雾中的人影渐渐模糊,但留在心底的影子却逐渐清晰。落日的余辉洒满大地,宁静、肃穆,如同这无来由的一场迟暮。
      他紧抓住胡岳之的手,也不知在这孩子幼小的心灵中,这一幕会不会成为永恒?只是希望如此。
      浓雾终于散去,太阳也洒下了最后一份光。狄怀安扭过头,对着另外两人道:“我们走吧。”
      四月的天气,在太阳下山后,就有一丝微凉,直透入人的心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