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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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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温暖、柔和,仿佛一只轻轻的手,抚摸着天地间的一切。
草,绿了,花,开了。就连光秃秃的树枝也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大地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不过,这一切却好似跟小雨心已经没什么关系。
树林间,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地行着。
马车上,小雨心的显得很不开心,她真的很不情愿去见那个人。可她实在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偏要带自己去见他。
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小雨心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忍住了。
八怪,丑八怪,一个相当难听的称呼,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称呼。乖巧可爱的小雨心当然更不愿意接受。可是,小雨心接受了,被迫接受了。因为给她这个称呼的不是别人,就是如今她要去见的那个人。
鬼见愁,一个在江湖中许多人都耳熟能详的称呼,甚至还有些人想得到它。毕竟,在江湖中这三个字的份量并不轻——连鬼见了都发愁的,江湖中人又有几个不发愁呢?不过,在六岁的小雨心心里那个人似乎更加适合这个称呼,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马车还在颠簸,岳翁然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儿,望着她那透着不快的眼神,心中充满了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从上两次去过万家庄后,女儿就一直不想再去;也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女儿的眼神中会有着不快;更加不明白那不快的眼神中,为什么还有着一丝淡淡地害怕——父母不理解子女,子女不理解父母,这世间的事不正是这样吗?
不过,即使小雨心再怎么不想去,这一次岳翁然也非带她去不可。因为这次去是为了一件她的事——她的终身大事。
马车仍然前行,不一会儿它就停下了,在一座大庄园前停下了。
“老爷,万家庄到了。”车夫道。
“雨心到了,下车吧。”望望窗外岳翁然下了车,道。
“嗯。”小雨心也望了望窗外,无奈地点点头,嘟嚷着嘴也跟着父亲下车了。
“翁然,你来了。”刚下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便抱拳迎了上来。他便是万家庄之主——万河楚。
“路上耽搁了,敬请见谅。”岳翁然也抱拳道。
“见谅?翁然你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兄弟都快成亲家了,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万河楚笑道。
“说得也是。”岳翁然也笑道。
抬起头,眨巴眨巴眼,左看看,右瞧瞧,小雨心好象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怎么样,小雨心,还认识叔叔吗?”瞧小雨心一脸迷茫,万河楚弯下腰问。
小雨心点点头:“认识,你是万叔叔。万叔叔好。”
“小雨心好,是个乖孩子。”摸摸小雨心的头,万河楚笑道。
轻咳两声,岳翁然插嘴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别再逗孩子了。虽说我们来晚了,你也不至于想罚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吧。”
“罚你们?我再怎么想罚你,也不敢让小雨心跟着,现在才开春冻坏了她,我找谁再变一个儿媳妇赔给我?”
“赔你?”
“当然了,那可是我的儿媳妇,不赔我,赔谁?”万河楚说完,岳翁然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刚张嘴,万河楚又抢着开口了,“好了,我们也别再说了,还是快进去吧。一会儿真着凉了。”说着他转身进了门。
穿过回廊,进了院子,远远地就瞧见大厅有三个人影,他们便是万河楚的妻与子:妻子郑淑宁,长子万斌,次子万永。
“永儿,你是怎么搞的,明明知道今天有客人来,还把衣服弄得这么脏。”郑淑宁一边拍着万永衣服上的尘土,一边说道。
“只是不小心弄脏嘛,娘你何必那么着急。”万永嘟着嘴道。
“哟,今天才换的衣服就被你弄成这样,你还有理了?再这样看你爹一会儿怎么收拾你。”郑淑宁装作生气道。
听到说爹,万永不由得吐吐舌头,作了个鬼脸。
“好了,娘我想现在应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让弟弟回屋换件衣服吧,他现在这副样子若一会儿让岳伯伯他们看到——虽说是熟人。可终归不怎么好吧。”万斌道。
“哎,好吧,现在也只有先这样了,”郑淑宁轻声一叹,无奈道,“不过,斌儿,你也真护着你弟弟呀。”
“咳、咳……”万斌轻咳两声,不觉笑了。郑淑宁也跟着笑了。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一进门万河楚就问,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万永身上,“永儿,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嗯……”万永闭上嘴露出一点笑,眼睛瞟到了一旁好似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呵,又开始装傻了。”瞧万永那故作无事的样,万河楚不禁笑了,“不过,傻了没关系。我记得吃青椒应该是对脑子挺有帮助的,我这就吩咐厨房弄去。”
“好了,爹,”见到父亲起步,万永嘟嚷着嘴立刻叫道,“这衣服是我刚才在院子里不小心弄脏的,一会儿我就去换。”
“你这小子呀,不吓吓你,你还真不说,”万河楚笑道,“我看还是得给你吃点青椒,免得你以后又给我装傻。”
“别、别、别、别,”万永大声地叫了起来,“爹你知道我是最讨厌吃青椒的了,你就饶了我吧。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你的面前装傻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饶你?这可不行,”万河楚笑得更厉害了,“你这小子给我装了傻,我今天就偏让给你吃青椒……”
目光轻轻扫过岳氏父女,万斌的脸上仍带着笑。柔和的目光,浅浅的微笑,在他的身上似乎有种超出他十岁年龄的成熟。
“爹,”万斌打断了父亲的话,“岳叔叔和雨心妹妹都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是不是先不要和弟弟斗嘴了。”
经万斌这么一提醒,万河楚这才发觉冷落了岳氏父女。连忙赔笑道:“翁然,刚才跟这小子一说……哎,让你见笑了。”
岳翁然笑笑道:“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这我已经习惯了……算了,我们还是先谈谈正事吧。”说着他的目光将万永和小雨心扫了一遍。
“嗯,说得是,”万河楚道,“永儿,就先不要回去换衣服了。你陪去小雨心好好玩玩吧。”
“哦,知道了。”万永答道。
“那,八怪……”万永刚开口就发现,父亲正盯着自己,连忙改口微笑着说,“雨心妹妹,我们一起去玩吧。”
小雨心一愣,不由得倒退半步。再抬头看看父亲,抿了抿嘴低着头,跟着万永出门去了。
万家庄的园子果然不小,花草树木,假山鱼池,可谓是应有尽有——当然这些没有使小雨心感到什么意外的,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里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在那鱼池、小路中都有她的回忆——不算……应该说相当不美好的回忆——被推落水中,被人用青蛙吓唬。这样的回忆谁会觉得美好?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的万永,小雨心的心更加慌了。
“雨心妹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呀?”万永笑着问。
“没……没什么。”小雨心拼命地摇头道。
万永的笑容收敛了,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他退后两步道:“雨心妹妹,上两次捉弄你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妹妹你赔罪了。”说着万永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万永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雨心妹妹,过去是我不对。上次你走后父亲狠狠地批评了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希望雨心妹妹你能原谅我。”万永很诚恳地道。
“这……”小雨心忽然感到头脑很乱,对于万永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小雨心似乎已经回过神来了,小声地说道:“万永哥哥,你……你不必这样,我……我……我没有怪过你。”
“真的?”
“唔……嗯!”小雨心埋下头点了点。
“太好了,你终于原谅我了。”万永差点跳起来,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雨心妹妹,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有东西送给你。千万不要走开,我马上就回来。”说罢他立马转身,跑进了一扇石门,进到了另一个院子。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背着双手跑回来了。
万永直直地跑到小雨心的面前,伸出左手将她推到了一棵树下,微笑着说:“雨心妹妹,我有些东西要送给你,你能……先闭上眼睛吗?”
“这……”小雨心有些犹豫。
“雨心妹妹你放心吧,这次我是不会再捉弄你了。”万永说道。
“嗯……这……好吧。”小雨心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伸出手来,一碰到那冰冷的东西,小雨心忙缩回手。可随后她又再次试探地伸出了手,东西稳稳地落在了她手里。细细地摸着万永放在手中之物,小雨心感觉到那东西是金属的圆型的,却又多出了一截长柄。它的边缘有些花纹,中心的一块却又是光滑无比的——这好象是面镜子。
睁开眼,那果然是面镜子,一面很好看的镜子。
“这是……送给我的吗?”小雨心问。
“是呀,这是我送给雨心妹妹你赔罪的,好看吗……对了,雨心妹妹你再闭下眼,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万永笑了笑又继续道。
“嗯。”小雨心再次闭上了眼,慢慢地伸出左手,一件轻柔细长的东西落在她手上。那好象是根带子,一根很细滑的丝带。
突然,小雨心只觉丝带一紧,勒在了身上,心里一下子慌了。她慌忙睁眼却发现万永已经拿着带子绕了自己三圈,将自己死死地捆在了树干上。
“万永哥哥,你这……这是在干什么?”小雨心连忙问。
“干什么?你这丑八怪上次你害得我被爹臭骂了一顿,你还问我干什么?”万永冷笑道。
“可是……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不会再捉弄我了吗?你怎么又……”
“是呀,我是说了,可我说得是刚才我给你镜子那次,不是说现在。而且我这也不是在捉弄你,我只是在报仇而已。”
“万……”小雨心似乎还想讲什么,可刚张嘴,一张布条就立马塞她嘴里了。
“哼,叫呀,叫呀,堵上你的嘴,我看你怎么叫。你这丑八怪害让我被爹好好‘教育’一番,现在该我好生答谢你了。”说着,万永转身跑到石门边,从墙根一较隐蔽处拿出一方砚台和一支毛笔。
“雨心妹妹,你看哥哥我多疼你,见你妆没画好,亲自来帮你补妆了。”万永一脸坏笑,使劲地将笔按入砚中,直至笔头变得又黑又粗还不住地滴着墨汁方才罢手。
紧紧地闭上双眼,小脑袋狠命地朝着一旁偏。看来小雨心很想避开这支缓缓逼近地毛笔,然而全身被制又岂是偏头所能避开的?
冰冷的墨汁,柔软的笔头,轻轻地滑过小雨心白嫩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浓浓的黑印。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慢慢地渗出,小雨心哭了,很伤心地哭了。
然而,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它就消失。让笔尖这么轻轻一点,被吸进了笔中,溶入墨汁,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妆”画好了,看看自己的“大作”,万永笑了,嘲讽的戏谑的欢快的笑了。
“怎么样丑八怪,好好欣赏我为你装扮的‘花容月貌’吧。”一边说,万永一边夺过小雨心手中的镜子,凑到了她的面前。
眼睛紧闭着,却颤抖地眯开了一条小缝——缝虽小可要看清某些东西却也已经够了。于是,小雨心哭得更利害了。晶莹的泪珠连成了线,贴着墨痕顺着脸颊流下,将那一道道深浓浓的墨痕给化开了,这下小雨心的脸更花了。
“好了弟弟,你就别再欺负雨心妹妹了。你再这样爹又要说你了。”
万永正笑得起劲,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转身一看,却见万斌就站在不远处。
“哥,你怎么来了?”万永有些惊讶。
“唉,你呀……适才我见你拿着东西从屋里跑出来,就知道你又有猫腻了。想不到你真的又来捉弄雨心了。”一声轻叹万斌无奈地摇摇头。
万永一脸无辜,嘟着嘴说:“我捉弄她?是她捉弄我吧。上次如果不是她,爹会罚我吗?这次如果我不捉弄回来。我可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呵,有进步会用成语了。不过弟弟你得弄清楚一点:上一次如果不是你先捉弄雨心妹妹,爹又怎么会罚你。今天又这样难道就不怕爹再罚你?”
万永一下愣住了,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
“哎。”一声笑叹,万斌走到树后替小雨心解开了绳子。拍尽小雨心衣上的木屑,他柔声道:“雨心妹妹实在对不起,我这弟弟被宠坏了,做事常常有些任性又不经大脑。今日多有冒犯,希望你能原谅他这一次,别告诉我爹,我万斌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小雨心没有回答,她根本就没有理会万斌。此刻泪水已经是她眼前的一切了。
“唉,”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万斌抬起头喊道,“阿旺,阿旺。”话音方毕,一个书童打扮的人便跑了过来。
“少爷有什么事?”阿旺问。
“阿旺,你把雨心妹妹带下去梳洗一番,把她脸上的墨迹全都洗去。不过记住千万不要让爹知道这件事了,明白吗?”
“是,少爷,阿旺明白了。雨心小姐请……”说着,阿旺就带着小雨心走开了。
“唔……女孩子就是容易哭,真是麻烦。”万永突然开口道。
“麻烦?你不去捉弄人家,人家会麻烦吗?”万斌不禁莞尔,“我看真正麻烦的是你吧。”
“我?麻烦?我怎么麻烦了!”万永很是不服气。
“不,你不麻烦,你是爱惹麻烦。唉,我现在开始有点为雨心妹妹担心了。这个时候就被你欺负成这样,到以后过了门还不被你弄得每天以泪洗面啊。”万斌不由得感慨。
“怎么会呀,哥我又不是那么坏的人……哥,你说‘过门’?什么是‘过门’啊?”
“这……‘过门’就是说爹娘已经为你们定了亲,等你俩长大了就要成亲。这成亲就叫‘过门’。”万斌解释道。
“成……成亲?”万永似乎还是没懂。
万斌想了想又道:“嗨,就是……她要住进你的房间,跟你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就是娶媳妇。”
“娶媳妇?她?不、不、不、不,”万永连忙摇头,“我才不要跟这个丑八怪、麻烦鬼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呢。而且我还才八岁,要不哥你娶她好了。”
“我?”万斌忽然苦笑,“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爹他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你还记得上次来得那位俞姐姐吗?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
“啊?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就把我们的未来都定下了。”万永嘟着嘴很不服气地问。
万斌没回答,他也回答不了,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夜深了,烛火闪烁着。小床边,郑淑宁弯下腰轻轻地拉上被子,望着眼前熟睡的万永,她的嘴角露出了淡淡地微笑——一种作为母亲特有的微笑。
“笃,笃,笃……”一阵平缓又富有节奏地敲门声传入了郑淑宁耳中。“谁?”她轻声问道。
“娘,是我斌儿。”门外人应道。
“哦,是斌儿呀,进来吧。”
门开了,万斌进来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浅浅的微笑。“娘。”他招呼道。
“斌儿,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睡呀?”
“娘,我心里有些事想不通,想请娘替我解答。”万斌轻声问。
“什么事?”郑淑宁问。
“就是爹替我和弟弟定亲的事。我实在弄不懂,我们都还那么小,爹为什么要急着为我和弟弟定下亲事。”
“这……”郑淑宁有些迟疑,她顿了顿说,“这些……斌儿你还太小,等你再大一些你就会明白了。”
“就是因为小,才更不明白,才更想要知道,娘你就告诉我吧!”万斌追问道。
停顿半晌,郑淑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斌儿,你真的就这么想知道?”
“是!”万斌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那我就告诉你。你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江湖。”
“江湖?”万斌有些不解,“娘,这跟江湖又有什么关系?”
“斌儿,虽说从来没有跟你们提起过,可是你知道你爹以前的事吗?”
“知道一些,”万斌道,“听说爹以前是江湖中人,后来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识投效了朝廷作了官。不过之后又不知道为什么,辞去了官职又再次踏入江湖。”
“嗯……看来你真的很心细,这些你都是听下人们说的吧。”
“嗯,”万斌点点头,“是从他们那里东一点,西一点听来的。”
“他们说得不错,你爹他确实投效过朝廷,可那不是因为皇上的赏识。”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对江湖的失望……”
“对江湖的失望?”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一点虚无权力,门派之间明争暗斗,朋友之间尔虞我诈,兄弟之间背叛算计……谁在经历了这些后不会失望呢?所以你爹才会投效朝廷。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爹才会不教你武功,而让你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再让你涉足江湖。”郑淑宁说道。
“江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难道江湖中就没有好人吗?”万斌心中一寒,不禁问道。
“有,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可是这又能怎么样?一百个满腔热血好人,却也难抵得上一个一心求权的阴谋家。更何况好人也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以及那难以摆脱的无奈。而一句极不付责任而江湖中人人奉行的‘快意恩仇’就会使得这些责任、无奈,让好人的‘好’变得扭曲。”
“江湖真是这样?那难怪爹想退出江湖投效朝廷了。”万斌感慨道。
“只可惜当时的他孰不知朝廷其实就是另一个江湖。”
“另一个江湖?”万斌惊道。
“是的,它们唯一的区别便是江湖讲的是‘快意恩仇’,朝廷讲的是‘名正言顺’。”
“所以爹后来又退出了朝廷重入江湖?”万斌追问道。
郑淑宁点点头:“是呀,一日江湖人,一生在江湖。退出了朝廷他除了重入江湖又能如何?而在重入江湖后,他还决定不仅不让万永习武,就连读书除了习文断字之外,其它的他对万永也不会强求了。至于他让你和万永都提早定亲是因为他心中有怕。”
“怕?怕什么?”
郑淑宁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斌儿,你知道在江湖中漂泊过的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是……”万斌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是活到尽时。身在江湖谁能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又有谁会知道自己下一刻是生是死。你爹这么做就是为求心安,这也是做父亲的对孩子的一点……关心吧。”郑淑宁感慨道。
“原来如此。爹真是用心良苦啊。既然疑惑已解,那……娘,我就先回房去睡了。您也早些休息吧,我刚才路过院子时,见到岳伯伯已经回房了,想必此刻爹也该回屋了。”说着他举步就要往外走。
“嗯……慢!”万斌正欲出门,郑淑宁突然一声惊呼,抓住万斌肩头用力回拉。只闻“噗、噗、噗”三声,三点寒星穿破窗户深入床柱。
万斌未及回神,但见一黑衣人便破窗而入,手中大刀劈下直取万斌脖颈。
刀,破空劈下却在触及万斌脖颈的刹那给拉回了,被黑衣人自己拉回来了。他倒下了,重重地倒下了——他死了,因为在他的咽喉多出了一支玉簪——一支本在郑淑宁发梢上的玉簪。
“斌儿,你没事吧。”抱着惊魂未定万斌,郑淑宁焦急地问。
“娘……我……我……我……我没事。”万斌似乎清醒了。
“没事就好,看来要来的始终来了。”郑淑宁面色显得很是凝重,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慌忙回过身,她急忙摇醒熟睡中的万永。
“娘,什么事呀。吵醒我干什么啊,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万永一边翻身,一边喃喃的说。
见万永似乎还没完全清醒,郑淑宁心头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住他拽下床来。“斌儿,出门后紧随为娘,切莫离开半步。”拽着万永,郑淑宁拾起地上的长刀道。
“是……娘。”万斌忙贴近郑淑宁身旁答道。
定定心神,郑淑宁立踢门而出。
前脚跨出,后脚未落。便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立向三人袭来。剑袭突然,郑淑宁却似早有准备,立刀错剑,其后横刀一抹立将来人斩于刀下。
“啊!”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又或许是第一次处于生死之间,万斌、万永不禁大叫。
一见吓到孩子,郑淑宁忙安慰道:“孩子们别怕、别怕,有娘在这儿,娘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的。”
“可……可是,娘我还是怕。”万永颤声道。
“永儿乖,不怕、不怕,只要你和哥哥,好好着跟娘,和娘一起找到爹,让爹打退这些坏蛋,就没事了。”
“真……真的?”
“那是当然,娘是不会骗你的,我们走吧。”说着郑淑宁拉着万斌、万永的手出了门。
郑淑宁的步伐很快,快得几乎让万斌兄弟俩跟不上了。可是她还在加速,因为她很着急——不仅仅因为身边的两个孩子,还是因为她的夫君万河楚。
不过,此刻她就是再着急也没用了。她还是得停下来,因为已经有两个黑衣人向他们围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三更半夜手持兵刃来我万家庄?”郑淑宁心知来者不善,挡在二子前面大声喝道。
“干什么?”一手拿长剑的黑衣人怪笑道,“我们是来求财的。”
“若是求财,自取便是,何故还要伤人性命?”
“说得是。不过,万夫人请你把话听完。我虽说求财,却并没说是你的!”持剑人话音未落,另一黑衣人突然暴起,一刀狠狠地照郑淑宁头顶劈下。
郑淑宁一惊,忙举刀去挡。抬臂之间,臂膀大空。
突一人影从后闪过,同时手中双刀一错,但闻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左臂立刻落地。
惨叫未绝,攻势更未绝。就在人影闪过,左臂落地一瞬,长剑已电光火石般刺进了郑淑宁的身体。
剑,刺进了郑淑宁的身体,却没有将她穿透——因为在她的身后有两个孩子,因为她是一位母亲,因为就在剑刺进她身体的刹那,她用她仅剩右手抓住了——用骨头死死地锁住那破肉透骨的剑。
剑,使劲向前刺,却无法再深半分。拿剑的黑衣人愣了,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女人竟会有如此气力。而另一件更出乎他意料的事就在他愣住的一瞬发生了。
黑影,一个戴着面谱面具的黑影,忽然从他身后的小屋旁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柄长剑送入了郑淑宁的小腹。
剑,刺进了小腹却没有停下,因为她已经没有第二只手去抓剑了。于是,剑穿透了她,刺进了万斌的胸膛。于是,万斌退了,和郑淑宁一起被刺退了,退到了池塘边,倒下了,落入了那不再清澈的池塘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持剑的黑衣人些呆了,当然不仅是他,就连那拿单刀和双刀的两个黑衣人也都呆住了。
“你……你是谁?”持剑黑衣人警觉地问。
“我?她的仇人。我只为报仇而来,并不想叨扰各位。”说罢面具人冷冷地说。
“那你……”持剑黑衣人话未出口,便见面具人几个起落跃出院去。
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持剑黑衣人又愣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目光转向了那不住颤抖万永。
剑,被提了起来,又狠狠地刺下——朝着万永狠狠地刺下。
剑锋,直直地刺出,眼见已经到了万永胸前,它却偏了,向回偏转了。
刀,一把向黑衣人飞来的钢刀,在剑的一挡之下落地了。
剑,偏了,离开了万永的胸口。于是万永安全了,短暂的安全了,虽然是短暂的却也已经够了。奄忽人影一闪,万永便被一人抱入了怀中——此人便是万永之父万河楚
而在万河楚刚才站的地方却还有一个人,一个面巾已经脱落,脸上有着一道从左边眉梢到下颌血痕,眼中充满杀意的黑衣人。
救人成功,万河楚几个起落欲跃出院去,却见围墙上几个黑影闪烁心中暗叫不妙。撤步回身,欲另寻出路,可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而更糟的是,墙头上的那几个黑影似乎也发现了他,齐向他跃了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万河楚心头一急,连忙几个翻身,躲进了一间房里。
门关上了,黑衣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愚蠢!居然自封出路。大哥,我们上,只要再杀了他们爷俩,我们的钱就算到手了。”脸上有疤的黑衣人一声冷笑既欲冲进门去。
“慢!”持剑黑衣人一下拦住了他,“王明,你别那么心急。你可知这是谁的房间。”
“这……”王明抬头看了看道,“这好像是万河楚和他夫人的卧房。”
“你可知在这个时候他回房干什么?”
“这……应该是被我们追得太紧,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吧?”王明猜道。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持剑黑衣人道,“王明你可知道这万河楚的结拜兄长是谁?”
“这个大哥以前让我们查过的,是唐门老三唐琪。可是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人死了,可毒不会死。你应该知道那唐老三用毒在唐门中都是首屈一指的,而他配的毒也是除了他之外,就算当世神医葛明生也只能十种里面解两三种。而且就是解了也都还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大哥你是怕唐琪把他配的毒送给万河楚?”
“是的,”持剑黑衣人点点头,“毕竟他们是结拜兄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明问。
“如今之计我们也只有等了。真希望我想得太多了。”持剑黑衣人不禁叹息。
门依然紧闭着,在门的另一头万河楚耳朵紧贴着门正在细细地听着,听着门外的一切,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在门外居然是一片寂静。万河楚狐疑了,心里忽然有种难以言语的不安。
抬起头,戳破窗户纸,透过门上的方格万河楚再次观察,发现黑衣人竟都站在离房二十步处,持利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房门,可人却不敢再近半步。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还有什么阴谋?可又不像啊,难道这房间中有什么是他们所忌惮的。”万河楚暗暗嘀咕着,不由得点亮了房中的灯。
灯着了,屋子也亮了起来,这时万河楚才发现这竟然是他自己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想不到竟然逃到这儿来了。”万河楚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正在苦笑之际,忽然感到怀中万永有些不对劲。万河楚心中一惊忙将万永放下问:“永儿,你没事吧?”
万永没有回答,他的身体还在颤抖,瞪大的双眼中透露出无限的恐惧。见到爱子如此万河楚心中一阵酸楚,恐惧、无助这正是他不愿孩子们体验到的,可现在这些却又偏偏已经从万永身上表现出来,万河楚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深深吸进一口气,万河楚努力压制住自己情绪,挤出一点微笑道:“永儿,不要怕,有爹在这儿会没事的,一会儿爹就带你去找娘和哥哥,到时爹就和娘连手一起打跑那些坏人,之后我们一家人就又在一起了。”
“娘……哥哥……”万永无助的双眼涌出两行清泪,身子颤得更凶了。
万永如此反应一种难以言语的不祥之感立刻袭上心头,万河楚一把抓住万永的肩膀追问道:“永儿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娘和哥哥怎么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池塘边,你娘不是一直陪着你的吗,她现在在哪?斌儿又在哪?”
“娘……哥哥……他们……他们……”
“说呀,他们在哪儿、他们究竟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万河楚几乎吼了起来。
“娘……娘她……她中了一剑,又中了一剑……剑……剑穿过了娘的身体,刺进了……刺进了哥哥的胸口,然后……然后娘和哥哥落进了……落进了池塘,不见了。”
万永的话说完了,万河楚只觉耳中一阵轰鸣,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要垮掉似的。渐渐的,渐渐的他眼中的空变成了怒,变成了怨,变成了恨,变成了无限的杀意。
“畜生!”一声狂啸,万河楚扯下墙上长剑,疯了般向屋外冲去。然而到了门口他的脚步却停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就这样出去,他还有一个儿子,他就这么出去了,儿子怎么办?于是万河楚的心乱了,彻底的乱了。
烛火还在闪烁,屋里屋外陷入了一种僵持的局面。屋外的不敢轻举妄动,而屋里的却又不能出来,一个多么让人难受的僵局呀。不过任何都总会有人去打破的。
万河楚收敛起眼中的杀意走到万永面前,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永儿,今后爹娘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地照顾好自己,你要记住:你的幸福是爹娘最大的心愿。”话音未落万河楚突然出手点住万永哑穴,一掌将他推到床上,连褥带被的裹好,再扯下一节床帐将其拴住了。
“儿子,好生保重。”话音一落,万河楚一脚踢在身旁的椅子上,椅子立马撞破窗户飞出屋去。同时将万永塞入桌下,振臂一挥连人带桌向上抛出。
桌子,穿破了屋顶,带着万永向庄外翻去。
人,眼中充满了杀机,随着桌子撞破屋顶,人如疯若狂般挥舞着长剑破门而出,冲向了那些正在赶来的黑衣人……
火,着了,照亮了四野,也把那死气沉沉的万家庄吞噬了。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持剑的黑衣人慢慢退下脸上的蒙面巾,轻轻地舒了口气,他笑了。
“大哥!”脸上带着刀疤的王明走过来道。
“怎么样了?”
“我们一共来了二十三人,死了七人,伤了九人。”
“那万家呢?”
“上下四十一人,除次子万永不知所踪外,其它皆已毙命。不过这么大的火,我想他也是活不了了。”王明答道。
“但愿如此,不过庄子烧尽后,还是要再检查一遍。”
“是!”王明道。
“岳家父女呢?”
“已经安全地送走了。”
“那就好。”黑衣人不由得又笑了。
“大哥,”王明突然问,“我不明白,你本可杀了岳家父女的,你为什么要多废手脚将他们迷晕送走呢?”
“因为岳翁然救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是这样啊……”王明道。
“好了,”黑衣人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待明天庄子烧尽我们再来看看。”说罢几个起落离开了。
“大哥等等我。”说着王明也立马跟了上去。
人,走了,火还在烧着,而这一切却被灌木丛中,一双稚嫩得眼睛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