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兮鬼

74、第七十四卷：血债血偿

　　洛阳因地处古洛水之阳而得名，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腹地”之称。北临邙山，南面伏牛，东望嵩山，西靠秦岭，境内伊、洛、涧诸水并流，四周有函谷，广成，伊阙，大谷等关隘群立。洛阳城风景秀丽，文化繁盛，是多文人墨客的云集之地，地势险要，四通八达，自古也是兵家争伐之地。
　　我自穿越到现在，十几年了。这里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拿它来开刀。
　　我没有按照一贯的路线，而是往北直线前往刑场之路。
　　“东西都搬好了？”我就着轮椅，秦凌后小心地推走着。
　　他颔首，“连夜搬置妥当，没有暗哨发现。连四周的百姓也已经迁移，一切顺利。”
　　“多谢。”只此一句，我便不再开口。
　　来到阵营前，向沛王借的数千名士兵早已摆好了阵势。最前面是盾结成一排的士兵，此是为了可以抵御自飞来的弓箭射击，还有摆置妥当的弩弓，后面的士队兵马则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战。
　　话虽如此，但我是一个弱女子。若不是基于军命不可违，这里的士兵恐怕没一个人愿意随我出战。
　　因此，为了稳定军心，曹林也跟着上阵。
　　他本欲借更多，但是被我婉拒。数千名，已经够了。
　　“璺儿，你的计划的确很不可思议，但你确保此方式有效？若是一个失手，我们恐怕要全军覆没啊！”
　　我冷笑一声，“当然有效。再说，那日试验时，父王不是也在场么？后人的智慧，我是见证过的。”
　　“后人的智慧？”曹林不解。
　　我不再理会，再扫视了一眼将士，满意的点点头。
　　风中有着“沙沙”地响声。
　　阴郁的天空，微带点灰色，低低地压着。沉闷得令人有透不过气来的错觉。
　　距离行刑还有两个时辰，可是从监狱前往刑场的路途中却拥挤不堪。
　　摩肩接踵。
　　百姓们皆穿着一身白衣，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都显示着一股悲怒和愤恨。
　　有人为两人的冤案捶胸顿足哀伤不已。也有少数的司马党羽政客麻木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蓦地。太学生不知从哪儿尽数涌上。
　　还未见人影，就听得他们的悲愤哭声，如此揪痛人心的齐声而哭：“嵇先生——！吕先生——！”
　　“天理何在，嵇先生和吕先生何其无辜！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乱政司马，竟然无视舆论，不肯放嵇先生与吕先生归我太学，还要处以极刑，实在可恨！”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四周图静了静。然后更多的悲愤声直冲而上。
　　突然间，前面突然涌现一股巨大的骚动。
　　栅栏圆顶。一辆囚车缓缓行进。
　　囚车上站着两个俊美绝世的男人。
　　两人安然而立，风范卓然，稳若劲松。
　　阳光下的他，如此伟岸高大，那是令人无法抗拒的从容赴死，是望尘莫及的不息性情。
　　他们自得悠然地相视一笑，不时朝围行哭泣的百姓颔首致意。
　　然后相互低语说着什么。
　　吕安哈哈大笑，毫不顾忌形象，笑得开怀无比。
　　“与你交友一生，从未赢过你半次，现下终于扳回一局，嵇叔夜啊！你的一世盛名终于在临死前被我给拿下了。”
　　嵇康似笑非笑，默默不语。却突然出声唤道停车，那卒卫犹豫了一下，应允了。
　　骚动有片刻的静止。
　　嵇喜连忙上前，将备好的两人的衣物递上囚车。
　　在嵇康接过之前，吕安抢先一步挑挑拣拣，状似苛刻的嘴脸道：“吕二爷我喜白色，我看着青色就给你吧。”
　　嵇康淡笑。
　　吕安连这等小事都如此细心。
　　他一直知道的，比起白色，青色其实更适合嵇康。
　　青白并立而站。
　　两人瞳如墨玉，容似皎月。
　　阳光倾洒下来，照耀在两个绝世男子的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晕。
　　如梦如幻。
　　向秀颤声唤：“嵇大哥……”
　　然后清泪双行潸然滑落。他举琴上前。
　　嵇康展颜一笑，欣然接过。“就此别过吧。”
　　向秀重重地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深深地看他最后一眼后，清雅长袍，决然地消失在人群中。
　　他心里定是极痛的。
　　想当年养生畅论，想当年彻夜谈庄。
　　竹林名士，停在人群中，却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显眼异常。
　　刘伶和阮咸举杯朝他致敬。王戎眯着红肿的眼，不发一语，幽深地看着嵇康。
　　阮籍立足一顿，大声道：“今生未曾赢你的，来世必将讨回。你等着罢！”
　　只有山涛立在身边，默然无语。
　　山涛的双鬓早已斑白，眉宇间苍老顿现。
　　嵇康向他颔首，“巨源。”
　　山涛猛然一震，然后坚定地回礼：“我明白了。我会的。”
　　闻言，嵇康露出释怀的微笑。
　　而我却也能明白，他方才是托付山涛照顾延祖。山涛因孤注一掷，有愧。所以必定会对延祖视如己出，这是嵇康万分肯定的。
　　所以他才将我们的儿子托付于山涛。
　　悦悦的将来，有阮虞，有阮侃如栗一家，他甚是放心。唯一挂念的，就是延祖……还有，也将命不久矣的我。
　　囚车缓慢地行进，犹如命运的齿轮，不停地转动。
　　毫不停息。
　　一步一步，将我的丈夫载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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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一抬，卫兵上前，我便淡淡道：“来人，命令将士们缓慢前进，定要将周边的百姓们遣散走。切勿伤及无辜。”
　　“是。公主。”
　　将士领命下去，不一会儿，人群中出现大量的骚动。
　　突然涌入的将士，将周围的老百姓遣散开来。接着，便是大批穿着黑色军服的将士们涌入街道，举着盾牌迅速将囚车包围起来。
　　嵇康和吕安面面相觑，均是愕然。
　　“有人劫囚！有人劫囚！”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快派人通知司马大人啊！”
　　我身边的副官闻声，立然举弓等待我的命令，向那人射去。
　　我抬手冷笑，“无妨，让他去。”

　　“璺儿。”极轻极轻地一声唤，仅仅是这样，就几乎要将我唤得声泪俱下。
　　我回过头，慢慢滑动轮椅，向他靠过去。
　　将士们一见是我，便立刻将坚硬的盾牌移开。
　　“我说了。不许你来这个地方。”他淡淡地看着我。
　　“我也说了，我会来救你出去。”我温柔地道：“若你是我，你必定也不会看着我死，而无动于衷。”
　　嵇康闭上眼，颤了颤，“你可还听我的话？”
　　“听。”我轻抚他的脸庞，“等我们回家，你说什么我都听。”
　　“回去。”
　　“我不。”
　　“回去。”话声到了第二遍，他已是疾言厉色。“若你还当我是你的丈夫，现在，此时此刻，马上撤兵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咻”地一声，一支箭稳稳当当地插在了囚车的栅栏上。
　　我和他同时一惊。
　　“司马昭的人马已经赶到，将士们速速备战！”副官走到我面前，道：“请公主下令指示。”
　　我冷笑，“来了正好。”
　　天地间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冷眼注视着已经迅速赶来的司马大军，我慢慢离开了嵇康的怀抱。
　　将士们立时以盾牌将嵇康和吕安牢牢护住，以免受战火殃及。
　　我望着满眼惊惧之色的司马昭，傲慢地下了命令：“为了曹魏一族，宣战！”
　　“为了曹魏一族，宣战——”
　　“为了曹魏一族，宣战——”
　　将士们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
　　前面的一个弩箭手，听到我的命令后，朝那司马昭射出一支箭。
　　几乎是在下一秒钟，一连串的箭雨迎面袭来。
　　我方士兵训练有素地立即举起盾挡去那来势汹汹的箭雨。
　　我的心，在宣战的那一刻早已冷却，坚如磐石。
　　即将杀戮的快感和欲望自我心底蔓延而上，同时胸腔中有一股绝望的愤怒冲击着。
　　只为了镇压舆论，只为了那莫须有的罪名。
　　只为了他的权利，我的丈夫深受牢狱之苦。
　　嵇康无罪，却将成为他们权利利刃下的牺牲品！凭什么？就凭他才华横溢心高气傲？就凭他无意间形成的极高威望？可即便如此，他何曾威胁过你们的仕途你们的权力之争？
　　什么狗屁历史！
　　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烈性不下嵇康的女人。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坚韧而死不妥协，我也可以为了他，除尽想要伤害他的人！
　　抬高下颌，对上不远处，站在城墙上俯视我等的司马昭和沉桀。
　　三人目光相碰，尽显杀戮之意。
　　我无视沉桀眼底的明了和惊恐。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我居然敢如此做！
　　但他知道得太迟了，没有丝毫防备。
　　司马昭必败无疑。
　　我笑。嵇康，司马昭既然要你死。我就让他所有的兵马给你陪葬！
　　风吹乱了我的眼，发丝随风飘扬，打在脸上刺痛刺痛的。
　　记忆一时间，模糊了起来。
　　依稀记得……
　　潇洒俊逸的五官十分立体脱俗，温润饱满的唇，他噙着极淡极淡的微笑：“璺，我的妻。”
　　他的声音清澈如山谷间低鸣的钟声。
　　“喜欢我为你绾发？”他眼带笑意，语调微微升起。
　　泪，潸然滑落，滴进土壤里，了无痕。
　　“弩手准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要嵇康能活，只要那双眼睛能再专注地凝视着我。
　　我愿意倾尽所有！即便是死。改变历史算什么！杀人算什么！
　　没有退路了。即使死后我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绝对不能退！
　　我坚定地举起手，朝无形的空气中一划。
　　“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