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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卷:古怪神医 ...

  •   快乐的时光果然是短暂的。
      那一次之后,我昏睡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虽然我觉得自己的气色和之前相比起来还算不错,可是嵇康却黑着脸道绝不再碰我了。
      不管我如何解释,他就是不吭声。
      撒娇、抱怨、劝慰全部都是浮云。我看着他脸上残留的铁青之色,知道他是真的自责,真的担心。
      所以也更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了。
      有个抑制力坚韧的丈夫实在是令人放心又欣慰的事情,但如果换一个角度,这种抑制力放到了自己身上,就变成了冥顽不灵、顽固!
      那欣慰立时就变成了郁闷。
      我瞪着他,恼怒地呻吟了一声,气闷。
      嵇康毫不理会,既焦虑又沉着脸不说话。径自在房里看书,留我瞪视他半晌也不动如山。
      我本来感觉还甚好,可见他如此,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想在客栈后院呼吸片刻的新鲜空气。
      可没想到才不到一会儿,冷嘲热讽的嗓音就响在了我身后。
      “色字当头,果然不要命了!”
      我一怔,随即“刷”地一声,血气全数冲上了脑袋,爆红了整张脸。
      猛地回过头瞪视他!
      却发现方仲天正坐在厨房里劈柴烧火,并不是特地要和我说话,而是漫不经心地说出。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我有想捏死他的冲动。
      细看之下,他明显不一样了。有别于昨日那乱糟糟的外形,虽然衣着仍然很邋遢,但至少昨日那一头鸡窝头稍微打理了一下,还算能看。眉目刚挺,清明中透着不屑于世的狂妄。
      “你偷听?登徒子!”
      方仲天一个白眼射过来,“你既不是天仙又不是美女,我何必做那种事。”
      “那你……”
      “厨房离你们的客房很近。”
      我羞得几欲发抖,“这客栈、是什么破格局!”
      方仲天照旧“哼”了一声。“要是不想死得太早,就再别做这种事。”
      我还没有从羞愤中回过神来,不禁恼声道:“不关你的事情。”
      他倒是认真地点头,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不对正题,“你丈夫不是简单的人。”
      他可以看得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他能窥知嵇康我也毫不奇怪了。
      也罢,世间无奇不有,英雄不问出处,虽然……
      我黑着脸想,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英雄。
      “那是自然。”我傲然抬起下巴,一副引以为豪的表情。末了才想起我正和那个据说很不简单的老头子闹别扭。
      一时间表情就这么僵住,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一定很滑稽。
      不过庆幸的是方仲天从头到尾都不曾往我这儿看来一眼。
      他似乎脾气坏,话又少,一副很难接近的样子。我本也没打算搭理他,但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这男人之前唱的那首诡异的曲……
      曲调倒真的是不错……好像从未听过,该不会是那个阴沉的男人写的吧?
      “嗯。”
      我诧异地转头,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真是你写的?”
      “嗯。”他又是只发出了一个单音,惜字如金。
      我扬了扬眉,不予置评。决定把赞美的话吞回肚子里去,温柔又不容反驳地下命令:“方师傅,劳烦你再帮我做一份饺子,味道要和那晚一模一样。”
      方仲天阴阴地射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烧火,慢吞吞地……明明白白地显示出他的不情愿,连客气地掩饰一下都懒。
      人家不想多谈,我也就不想自讨没趣……
      等到他慢吞吞地把饺子端上来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我捧着那碗热腾腾的饺子,想舀的时候却不甚打翻了……我怔愣了一下,望着打湿自己衣裙和手心的热汤,灼人的温度还在指尖烫卷不去,我还未一反应不过来。
      手,怎么回事……突然没力气了……
      “你是白痴吗?”耳边响起一阵低喝,这句极为现代风的嫌弃话语,顿时把我从呆滞中唤了回来。
      “烫到了连叫一声都不会吗。”他连忙将我推到厨房里的水盆,将我迅速红肿的手浸到了冰冷的水中……
      我吃痛地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握住,阴沉的表情和阴沉的脸在我面前蓦地放大。“敢拿起来你就试试。”
      “很痛。你给我放开。我要喊人了。”
      “如果你想让人都看见你这蠢样,我没有任何异议。”他哼了一声。
      我无语凝噎,郁闷地瞪着他,不时地倒抽一口气痛得想缩回手。
      好半晌后,我才从他的坚定无比的魔手中解脱。
      瞪着自己红肿起泡得丑不拉几的手,待会儿我要怎么和嵇康说?沮丧得想掉泪……虽然有一大部分是因为痛的……
      咬着下唇,红着眼眶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方仲天表情不善地瞪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罐墨绿色的小瓷瓶,轻轻打开瓶口,倒出一点碧绿色的液体,轻轻地涂在我手上,冰凉的感觉从温热的皮肤上传来,我又瞥了一眼,液体很快地凝固起来,一小块一小块地结在上面,像清新透彻的绿宝石。
      “这是什么?”
      “我特制的膏药。等它凝固后的三个时辰,再用清水洗掉,也就痊愈了。”
      我质疑地看着他,“你特制的?”三个时辰?就算要吹牛,这也太不打草稿了吧?
      他翻了白眼,“不信就算了。”
      我试探性地摇了摇手,发现那冷热交织的疼痛似乎减了不少,顿时觉得有点神奇。
      他瞧见我的反应后,也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只是慢吞吞地起身,走到炉灶旁,嘴里哼唱着诡异的调,然后手脚迅速地端上另一盘饺子。
      “还吃不吃?”
      我呆了呆,回味起那口感甚好的食物,有些意犹未尽,点了点头,“好。”
      反射性地想伸手接过,却发现手上涂满了冰冰凉凉的药膏,动作一顿。
      方仲天在下一瞬间就预料到我这个动作,危险地眯起了眼,“……”
      本来想说,既然如此不要吃也罢,但是看见他的神情,我就忍不住要恶劣一下。
      于是收回理智的话语,好整以暇地和他对视,“麻烦你了。”
      “……”
      “……”
      “……”
      “……”
      是因为我正和嵇康闹别扭,所以拉不下脸回房让嵇康喂我。是因为我的手被烫到了,所以没法自己吃是明摆着的。是因为方仲天厨房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空和我折腾,于是顶着一张雷打不动的冰山臭脸喂我……
      是因为……
      总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本来在房里看书的丈夫大人为了找我,会在这时从厨房门口经过。
      我一直以为没事。
      而本来也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
      什么叫不便?这是大不便。
      什么叫麻烦?这就是大麻烦。
      这下子好了,强制性将我推回房间里,在吕安来信之前不允我出门半步。
      如果不是附近几十里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估计很有可能嵇康会直接收拾行装换家客栈。
      我嘟囔着,对那个饺子的味道意犹未尽。
      不过,烫着的手倒真的是好了很多。
      几乎都不痛了……虽然方仲天的脸比茅坑还臭,但是他做的饺子很是美味,而且那个什么自制的药膏也真是好用。话说回来,可以卖个好价钱的吧?价值应该不低,至少要说声谢谢……
      瞄着丈夫大人阴了好几天的脸,我不禁敛了声,叹了气。
      “叔夜。”
      纹丝不动。
      “我手痛。”我伸出已经痊愈无痕的手心,睁着眼睛说瞎话。
      冰山表情未改。
      “那是意外。”
      回应我的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我想睡了。”
      高大的身躯动了动,眸子这才瞟了过来,关怀闪现在他的眸底。
      我没有说谎,是真的想睡了……
      从我的表情读到这一点,他立时放下所有情绪,起身,大手温柔一带,将我从轮椅上横打轻轻抱起。
      当感触到身下柔软的触感时,我松了一口气,不由得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喃喃道:“这一睡……不知道又会是几天。你一个人……”睡意袭得太过突然,让我几乎撑不起一点力,“不要胡思乱想……”
      闭眼之前,是他深深地凝望着我,俊逸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名为痛苦。
      身子陷入沉沉的深渊,暗不见底。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原该是令人恐惧而心慌的。然而我最近却很熟悉,乃至习惯。
      不知道多久,我知道我的意识恢复了。
      我的意识……总是比我的身体清醒得更快一步。
      周围乱哄哄吵成一团。其中嚷得最大声的要数吕安。
      “我以为你不见了,没想到居然就躲在这深山客栈里。”
      还有方仲天的“哼”。
      “仲悌,怎么回事?”我丈夫低沉浑厚的嗓音。
      “叔夜啊,我书信中和你提过的医者便是他。”
      “……”
      “……你要我医的就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方仲天的声音提高了些。
      “我知道你不喜医人,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是嵇康嵇叔夜之妻。我吕安的挚友。看在这两层面子上,脾气再臭的人也该动手治疗了。”
      “……我不想趟这趟浑水。”方仲天不屑地扔了一句拒绝的话语过来。
      四周顿时陷入诡异的静默中。
      然后便是嵇康淡漠如疏的沉声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这女人医不得。”几个字,言简意赅。
      “……此话怎讲?”
      “她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这是惩罚,病致死去才是她唯一的解脱之道。”
      “方先生所谓的‘不该来’究竟是何意?”
      我敏感地觉得我丈夫的声音明显沉冷了几分,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沉甸甸地席卷了小小的屋子。
      “叔夜,你先不要动怒。”然后吕安似乎是气急败坏地转了个方向,急道:“仲天,你便是脾气不好不想医人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啊!”
      方仲天重重地哼了一声,沉沉道:“我何曾说过毫无根据的话?方某所说,句句属实。”
      听到这里我便暗暗叫糟,心里急得团团转,但是却动弹不得。方仲天看起来不像是没脑袋的人,他该不会一股脑的全说吧?
      “你还胡说。”吕安几乎就要暴走了。“自诩天下神医,有个怪病摆在你面前你就该医了才是!当真要见死不救?”
      方仲天静默片刻,才默默道:“我不能医她,也不敢医。”
      吕安古怪地道:“世上居然有你不敢的事情。为何?你倒是说与我听听。”
      这时我紧张得随时都有可能从床上弹起来,可方仲天只是沉默,好久之后才道出一句:“我便是洞悉天意。才不得医也。”
      下一瞬间,传来瓷杯摔碎的声响。
      清脆突兀。
      我心底一震。
      耳边听得嵇康冰冷的话语,字字成酷,语语皆寒:“为人医者,不强求要医治天下苍生。可你却说天意要我妻死?”
      死字,他说得格外沉冷。
      ……
      方仲天静默了半晌,他没有立刻回答。
      可我却觉得……他似乎不是犹豫,也不是害怕,而是在斟酌。
      但不管他如何斟酌,最后也只化为了一个字:
      “是。”
      简单明了。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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