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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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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充斥着胭脂气味的房间,一缕光照进来,看得见漂浮的细微尘埃。
房内除了些女子惯用的东西和一些摆设,剩下一张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个女子,金钏散落,长发凌乱,一身黄橙色薄衣。不算是绝代佳人,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这种风情是她,或是说她这类人独有的,凄凉的魅惑。
她睁开惺忪睡眼,缓缓打了个呵欠,起了身,走到妆台前稳稳坐下,举起木梳,梳理自己的长发。画眉,擦粉,再点上鲜红的胭脂,拉了一下衣服,对着镜子轻轻一笑,满意地出了房间。
“哟,牡丹姑娘,这才起来呢,倒是自在呵。”一个明明笑着眼神却带着冷意的女人走了过去,她的脸似乎动一动就能掉下一层粉。
“妈妈,我只是小憩了一会,不敢耽误您的事。”牡丹的口气也冷冷的,自然有些不耐烦的意味。那女人也听了出,转身就走,“好好准备准备,您可别砸了我这群芳居的招牌。”
牡丹咬了咬唇,没说话,随着她到了前堂。明明还没到晚上,这前堂便似入了夜似的,燃着烨烨烛火,生把白天换做了黑夜——这里本来就没有白天黑夜,只有一方空虚寂寞,只有虚假的耳语情话,只有买笑的,和卖笑的。
牡丹和老女人走到了二楼的台上,老女人扯了扯嗓子,在闹哄哄的楼里叫唤一声:“各位公子哥,大人,我们群芳居的花魁牡丹姑娘来了!”
全场先是静了静,接着便沸腾了,不断有人叫嚷着,一种名为情·欲的东西无声中在人群中散了开。牡丹早已见惯了这般景象,从容地走到众人的视线中,温婉地行了一个礼,身段动人。
“各位爷,春宵苦短,各位叫价吧,咱独放枝头的牡丹今夜开在谁家,全看各位了。”
……
牡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长街上到处是喧闹的叫卖声。嘈杂的声音却丝毫入不了她的耳,她撑着一把红木伞走在炎日下,心中冰冷一片。
她正朝一处走去,那是个热闹戏台,生意自然不错。戏台前竖着一个牌,牌子上用大大的正楷写着“牡丹亭花衣辰”。自然,青楼不会准她一个人出来,她身旁跟着两三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牡丹很少机会能出来,每次出来的时间也不能太长,甚至去的地方也只限这条街。往往看罢一场戏,便也就被带回去了。可及时只是这样的待遇,也只有花魁可以享有。
今日,她心绪不宁。
有些事,不知该不该说,不知如何说。却更怕这是最后一次说出来的机会。
思绪万千之际,开戏了。在杜丽娘出场的时候,全场叫好声不断,掌声雷动。那杜丽娘扮相清丽脱俗,身段修长,踱着小步入了场,行似风拂柳,骨子里透出股窈窕气质。她一开口,声音婉转,却有力到位,音色绝佳。这个杜丽娘俨然成了整出戏的焦点。
牡丹就是来看这杜丽娘的。她坐在台下凝着神望,见她一颦一笑,断人心肠。
一场戏过,叫好声全场不断,老爷们对杜丽娘啧啧称奇,少妇也暗暗自叹弗如。戏,总有清冷下来的时候。演员退了场,观众也渐渐散了。牡丹走来了戏班子后台,看见“杜丽娘”正在卸妆。
“衣辰。”她唤了他一声。
“牡丹,你来了。”花衣辰不紧不慢地说。
她移步过来,笑道:“走这么近看,还看不出你是男子,果真如那些看戏的说的,是丽娘转世呢。”她斜靠在他的妆台旁,玩味地看着他。
“你也来打趣我。”花衣辰有点脸红,靠着脂粉也盖了下去。“方才那场戏唱了很久,你的时间……他们不催你吗?”
牡丹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催,当然催,催死我算了。”
花衣辰皱皱眉,放下手中刚拆下来的头饰,站起来,握住了牡丹的手,“快了,快结束了。我再演多几场就好了。”
牡丹哀愁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窝进花衣辰的怀里,话在嘴边打转,还是生生吞了回去。她不愿扰了他这一怀抱。
他的怀抱不算宽,却是让人心安的。
花衣辰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不知道怀中的女子今天又遭了怎么样的罪。
“衣辰,我这种下贱的人,不值得你等……”
他紧了紧手臂,“怎说这般话?你我相知多年,你是哪样的人我岂会不清楚。再说,若论身份,我也只是个低人三分的戏子……牡丹,我已答应替你赎身,也决心娶你,便别再说这话了。”
牡丹摇摇头,不语,只是心却酸了。
衣辰,便是我负了你吧,这却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