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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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你可回来了。”
燕三娘正满腹心事，差点与迎出来的柴胡撞在一起。
柴胡却没有发现她的神色不对，只自顾自的兴奋道：“嘿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燕三娘勉强一笑：“什么好消息。”
柴胡搓了搓手道：“哎呀，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惠民药局那边竟制出了奇药。你别说，那药当真有效，给病人服下，不到半天功夫人就活蹦乱跳了。”
“是吗，那就好。”燕三娘心不在焉道。
“这不，我还要再去取些药，先走了啊。”说完，柴胡便乐呵呵的往门外而去。
燕三娘有些茫然站在原地，柴胡的话像是离他很远。她本该高兴，本该松一口气，如今心里却像坠了铅，沉得她难过不已。
她站了一会儿，方才推门而入。
“三娘？”屋内的人正是贺小梅，他面上倦意未消，神色看来却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见燕三娘进来，面上先是一喜，旋即又露出忧虑之色：“三娘，你找到歌哥了吗？”
燕三娘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离歌笑的话犹在耳边，她知道，他只要做了决定，便不容更改。
可是他可曾知道，这个决定对一枝梅，是怎样的不公。
终于，燕三娘勉强摇了摇头。
“三娘……”贺小梅看着她，欲言又止。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这其中蹊跷又怎会不知。
贺小梅的眼神黯了黯，一时两人再无言语。好一会儿，燕三娘方才开口：“我信他，信他总会回来的。”
贺小梅只得点点头，却听燕三娘话语一转：“我听老胡说，治疗疫戾的药方找到了。”
贺小梅心知她不想再谈论离歌笑的事，忙接下了话头：“是惠民药局那边送来的，我从没见过这么见效的药，真真是药到病除。”
他想了想，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光滑的腕子来，小声道：“我之前其实不小心染上了这病，真吓死我了。还好还好，这药到得及时，要不到时候，不病死也得丑死。”说着，他又是长吁一口气又是不住的抚着胸口。
燕三娘先是一惊，看着他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容。贺小梅又扯了扯她的袖子：“三娘，这件事，你可别告诉胡哥啊。”
燕三娘一怔，随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贺小梅面上一红，道：“我这不是怕他大惊小怪，又到处嚷嚷吗？”
燕三娘负起手来，摇了摇手指：“此话差矣。”她凑近贺小梅，笑容促狭：“他也不是谁的事都大惊小怪，到处嚷嚷哦。”
春日的最后几天，阳光格外的好。
应无求已经可以自己在小院的范围内活动。
这所宅院依着一座不知名的山而建，避风向阳，一望而出，风景极为漂亮。
应无求会想起离歌笑告诉他的，这宅院的来历。不知为何，这故事总会让他觉出些不祥的意味。然而这些也只是一瞬的想法，再深的，他想不到。
他渐渐爱上了在院中晒太阳，而这种惬意于他是有些陌生的。于是他猜想自己的过去并不会怎么闲适愉快。
的确，他现在有大段大段的时间来竭力找回失落的过去。可是，仅仅那段短短的记忆都让他难过，有的时候，即使在阳光下，他也觉得一阵阵发冷。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极力去回想。那段记忆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他可以清楚的想起，那时候他远远的看着如忆，那么无力，那么绝望。他想冲上去，但是离歌笑死死拖住了他。
他不知道原来温柔如离歌笑从前也有那么暴躁的时候，他们激烈的争吵，扭打在一起。可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却变得断续不可知。他只记得那时想要报仇的欲望强烈的如狂潮，席卷而来，将他淹没。
但是，他的仇人，又是谁呢？
记忆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他隐隐知道关于这之后，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他竭力再想的时候，扯起的却只是一根断线，再无头绪。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离歌笑，但却不曾停止过对离歌笑旁敲侧击，对方却总是含糊其词。
离歌笑也会跟他讲他们的过去，那些点滴，暖的如同这几日的阳光，有他和离歌笑之间的，也有他们和如忆三人的。
这些故事十分美好，美好到他宁愿深信不疑，却也美好到，太过不真实。
在他的胸口，横亘着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天气阴沉的时候会隐隐作痛。他对这条伤口的记忆很模糊，但只是回想，就已经让他有一种极度不愉快的感觉。离歌笑对此的解释是仇人所伤，仅此一件事，他就知道离歌笑一定有所隐瞒。
离歌笑在的时候，时常有意无意的提起，往事已矣，他不用勉强去想。可离歌笑不懂，空白的过去带给他的是一种无依无凭的恐惧。
他想起那日他问起对方会不会和他一道去南方时，对方长久的沉默，虽然没有承认，但那沉默的确让他慌张而难过。
这感觉让他警觉。他愈加发现，他如今能想到的事情很少，思及最多的，竟然是离歌笑。
除却那少的可怜的一段记忆，脑中留下的，都是离歌笑带给他的。或许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离歌笑对他，无可挑剔。然而，他也同样能感到自己潜意识中对对方的戒备和敌意。
依赖同时排斥，多么矛盾而荒唐。于是到最后，他猜得最多的，是他从前和离歌笑的关系。
他们，绝不会仅仅只是好兄弟的关系。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应无求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怀疑会以那样荒唐的方式得到证实。
梦里，离歌笑在吻他，他吻得很细致，很温柔，却不容人推柜。
或者说，梦里的自己，没有想去推开对方。
他甚至在回吻他，唇齿交缠，湿润而温暖。
对方有些粗糙的双唇不轻不重的碾过他的眉心，鼻梁和嘴唇，一路而下，流连过他的喉结，颈窝。
他知道那是离歌笑，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那双唇最后停定在他的胸口，他忽的意识到自己竟是光裸的，然而更让他心慌的，却是自己心口上那道长长地伤疤。
这恐惧来的莫名，他开始奋力的想要挣脱，然而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那个吻他的人在这时撑起了上半身，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男人直直的盯着他，独眼中闪着阴狠的笑意。
应无求蓦地睁开了眼睛，他不敢再躺在床上，也不管旧伤初愈，迅速翻身而起。
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一半因为害怕，一半却是因为情欲。
他难堪而迷惑，但竟然没有觉得多么恶心羞耻。
这认知让他心中憋闷的更加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会梦到和离歌笑……不，梦中最后出现的那张脸……那又是谁？
他脑中混乱极了。从来没有哪一个梦像刚才那个那样清晰，身体的接触，温润的呼吸，甚至连对方下巴上的胡茬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应无求怔怔的坐在那里良久，他竭力想把这一次也当做一个噩梦，或者，这本就是一个噩梦。
手撑在床上，只被单上那一点余温已让他觉得灼热不已，他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推门而出。
门外，月凉如水，院中独坐的，却正是应无求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
离歌笑正在喝酒，他喝的很猛很快，应无求就快要疑心他是不是已经醉了。但是他投来的一瞥，眼神却格外的清亮，清亮到仿佛能洞悉人心。
应无求几乎就要逃回房间，但终于，他抑制了这种冲动，几步走到酒桌之前。
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忘了酒这样东西，没有忘记有时候，酒可以暂时麻醉一个人。
然而，他伸出的手被离歌笑按住了。
离歌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的眼睛仍然很亮，眼神却复杂的让他看不懂。
应无求也不愿去猜，他使劲挣了挣，想抽回自己的手。
离歌笑加重了力道，竟让他一时动弹不得。对方忽的开口，声音大概因喝酒的缘故显得低哑：“不会喝就别喝。”
他的口气很淡，其下却压了某种奇异的情绪。
应无求一怔，仅仅六个字，却重重撞在了他心上。
眼前闪过些模糊的画面，是明艳的烛火？还是大红的衣衫。
头忽的剧烈的疼痛起来，他向前踉跄了一下，却带倒了地上的一壶酒。清脆的一声，酒液顷刻间四溢开来。
离歌笑喝的不知是什么酒，极冲，一下子空气中都弥漫开来一种辛辣苦涩的味道。
那味道初时闻着有些陌生，应无求勉力撑起身体来，却渐渐觉出熟悉来。
但那并不是让他愉快的熟悉。
他俯身干呕起来，散乱的光影在脑中飞掠而过，像无数把来回的飞剑，割的他头愈发痛了。
离歌笑眼中那摄人的光彩终暗了下去，他猛然起身：“来硬！”
对方却一下倒退出好几步，紧紧捂住头：“不，不要叫那个名字。”
离歌笑停住了。
应无求说不出为什么，只知道离歌笑这一声呼唤比任何一把利剑都来得锋锐，连带着他的心竟也抽痛起来。
他用仅存的一丝清醒辨明着方向，想回到房间，脚下却是一个不稳。
离歌笑在怔忡之后赶上了他，在对方倒下前接住了他。
身体的触碰如此明晰可感，离歌笑的温度隔着衣衫传了过来，方才那个荒唐的梦便这样硬生生的冲开脑中的一片混乱呈在应无求眼前。
他用力甩开了离歌笑：“不要碰我！”
所有的声音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四周沉入了诡异的安静。
应无求勉强扶住门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离歌笑的表情。
离歌笑的表情一向很难懂，然而这一次，他看懂了。
在对方眼睛深处的，是一种了然的，难过。
应无求突然有些后悔，但容不得他多想，剧烈的疼痛又一阵一阵的袭来。
他顺着门框坐倒在地，这一次离歌笑没有来扶他。对方只是站在原地，失神般看着他。
昏昏沉沉中，他最后一次看清离歌笑的眼神。
那么痛苦，那么挣扎。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