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故事》红曜石

1、上

　　少年知道战争从未停止过。
　　失去土地的穷人，背井离乡去参加远方的战争；为了建立功勋的青年，满心期望地去参加远方的战争；充满欲望的男人，被巧妙地鼓动去参加远方的战争......但是他们都没有回来。
　　于是再也没有人去参加战争了。
　　即使如此，战争仍没有停息。

　　少年的故乡是位于王国心脏的，土地肥美的村庄。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正是收获的时节，但今年，金色的麦田里突然闪过了黑色的阴影。
　　农民们沉浸在即将收获的喜悦；贵族们沉迷与神色犬马；王族则以百姓为邹狗。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个国家已经腐败了，甚至没有人发现战争已经深入王国内部。

　　一开始是黑色的铁骑撕裂了金色的麦田，然后——
　　遍及之地，被红莲笼罩。
　　父亲被杀死了；因为他手里拿着镰刀。
　　母亲被杀死了；因为她颈上挂着金链。
　　少年只能抓着妹妹的手拼命向前跑。
　　用另一只手紧紧塞住自己的耳朵。
　　即使如此，母亲临死的惨叫声仍然回荡在自己耳边。
　　或许那根本不是幻觉中母亲的声音吧，而是正在自己身边发生的，新的杯具。
　　少年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妹妹的手。
　　可是，回过神的时候连妹妹也不见了。少年站在燃尽的麦田中，呆呆地望着颤抖的掌心。
　　要回去找吗？回去的话一定会死。
　　况且手上已经没有妹妹的余温了。

　　——“抓住那个臭小子！”
　　身后传来了死神的声音，和刚才吼着“去死吧！想用这种破镰刀偷袭老子吗？！”一样的声音。
　　啊......已经逃不掉了，那至少要回到家人身边。
　　边想着，边机械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眼前是暴怒的敌人。举着染成血色的锤，比父亲还要高大的战士。但少年只注意到他垂下的那只手，抓着母亲的金链，与妹妹所穿的华美的连衣裙。
　　如果有死神的话，请让我尊严地死去吧！
　　少年闭着眼睛祈祷，然后，如同回应一般，头顶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以全村的血为代价召唤我，只为一死吗？
　　啊！少年开始颤抖。
　　——说吧，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你想要的是复仇的力量，还是无视众生，破坏一切的力量？
　　我想要的....
　　眼前仿佛出现了父母和妹妹，还有金色麦田在夕阳中闪耀的光芒。
　　温柔的微笑，温柔的风和暖光。
　　我想要的，是正义。

　　于是，从天空缓缓降下了两样东西——能停在手掌上的金色天平，以及剑身装饰着星星图案的银色长剑。
　　——天平衡量正义，星剑斩断善恶。愿你能够好好运用它们。

　　“居然有剑！”
　　回到现实中时，第一个敌人已经来到面前了。对方挥动着巨大的锤，恐怕是想一击致命吧。
　　少年慌慌张张地用剑背挡住落下的铁块。
　　碰撞的力量比想象中大许多，剑一下就被撞飞了。
　　不过因此他得以躲过致命的一击。况且，剑落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完好无损。
　　“啊？”对方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或许他曾自豪于自己的铁锤能击碎刀剑吧！更加奇妙的是，举着这把剑的人居然是个看起来破绽百出的农民少年。
　　乘机少年慌忙向剑掉落的地方扑过去。倒地的瞬间，感觉有什么遮住了头顶的日光。
　　“这把剑我收下了！”
　　要死了，会死吧，可是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少年摸索地抓起剑一个转身往“阴影”刺去。
　　出乎意料的是，剑轻易就穿过战士那厚重的皮甲，甚至从身体另一端穿了出来。奇妙的手感就好像用叉子刺进刚烤好的海绵蛋糕一样。
　　天空仿佛下起了血雨，血和肉渣顺着剑身趟下，弄得他手上又粘又滑，但这次他牢牢地握住了剑。这是激起斗志的小小进步。
　　从眼角的余光中少年看到了四个高大的男人。他用力把尸体从身上踢开。

　　多么幸运自己还活着。
　　几分钟前一度要放弃生命的自己还活着，而对方已经变成一个沉重的肉块，不再会加害任何人了。
　　唯独这点无需确认。
　　下一场战斗又要开始了，母亲和妹妹的遗物就再忍耐一会，等下拿吧。
　　他战栗着，并非为恐惧而是、为某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感情。
　　那一定就是所谓杀戮的快感。

　　这次的敌人已经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因此，明显对方的动作谨慎了很多。
　　三名步兵默契地沿着不同方向朝自己跑来，而第四个人甚至骑上了马快一步绕向自己背后。
　　应该和刚才死去的男人是一个小队的吧！
　　这次虽然无法利用轻敌取胜，但敌人仍有空隙。
　　自从握上这把星剑后，少年便取得了用剑的能力。
　　他快步冲向最左边的步兵，反手打掉对方的武器。然后干脆利落地换左手握剑，用右手将它推入敌人没有保护的腹腔。
　　接着他抽出剑，顺势将上面附着的血和脂肪甩掉。
　　剑风化作镰鼬，折断了飞奔的马腿。马儿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嘶鸣倒在了地上，而那名骑兵也传出了不逊于此的惨痛悲鸣，貌似折断了头颈。他只发出了这唯一的一声后就溺毙在自己吐出的血泊里。
　　还有两个人。
　　看着自己的同伴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打倒后剩下的两人终于明白了刚才目击的第一次胜利不是偶然。不过那已经太迟了。少年用星剑挥出威力更强的镰鼬。第一个人直接被风贯穿身体而死。而第二个人侥幸躲过了镰鼬却慌不择路被同伴的尸体绊倒。少年快步上去直接切断了他的脖子。

　　5个人。
　　他边想着边用擦干了沾满血、脂肪和内脏的星剑。然后托起了掉在地上的小小天平。
　　天平的秤盘没有放任何东西，却奇妙地大幅倾斜着。
　　还不够，还没有杀死全部的人。

　　6个、7个、8个、9个...23个...不知什么时候的时候他放弃了继续数下去。
　　直到再也不会有人从废墟中横冲出来为止。
　　直到身体再也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为止。
　　天平终于缓缓地，再次恢复平衡了。
　　这支侵略军的小分队杀死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村民，他们的金银细软全都被堆在村长家门口的空地上。
　　现在本应该是分赃的时候。
　　可已经不会有人去亵渎这些遗物了。因为少年一人杀死了所有敌人。
　　少年升起火，将这些全部扔进火堆中。
　　戒指、项链、布匹、银器，甚至少女美丽的长发，只为了这些就能无情地杀死和自己一样的生物吗？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然后他回到了最初战斗的地方，从变得僵硬的尸体上剥下了母亲和妹妹的遗物。把它们一起丢尽了火中。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踏上了以“正义”为名的修罗之路。
　　为了让天平再次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