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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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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辰生执意开车送齐晔回家,一路上一心二用地不断从后视镜中偷窥他。齐晔这些年里确实改变了许多,当年精致圆润的面庞如今长齐了棱角,褪去了少时中性色彩的秀美,侧面望去,消瘦的下巴透着一股坚毅,竟是别样的俊逸。赵辰生只觉得车中空调不足,燥热难耐,握着方向盘的掌心不断冒出汗来。他拐弯抹角地探得齐晔目前尚为单身,油然而生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酸甜的伤感,想来自己都觉得此举实在“娘们”,但又不可抑制地生出对旧情人重逢干柴烈火的期待,奈何傍边的人神色始终如常,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问话。也是,他和齐晔究竟算什么关系呢?
到了齐晔所住的小区,显然某人不会发出上楼小坐的邀请,赵辰生迟疑着是否该说“一起吃饭?喝茶?聊天?”想想终究只是说了“再见”。当年若有情,也终究不过是“puppy love”,年轻嘛,可以让你有足够的无畏去藐视责任和前景,而现在彼此都有了相对成熟的社会角色,那些禁忌的东西即便只是提起,或许都会成为人生的一种尴尬,实在是不能轻举妄动,碰不得碰不得。
回去后,齐晔拿起小提琴信手拉了一段,想到当年学钢琴的赵辰生如今做起了生意,而他最终也还是回归——靠摆弄机器为生,觉得昔日执着的东西只是插曲不免讽刺,自己亏就亏在对于过客太过认真。
齐晔的爷爷解放前是个公子哥,不通事务,整天音乐油画、风花雪月,某种程度上齐晔在这方面倒是与他一脉相承。解放后,再怎么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得走进工厂举起老虎钳,生了个儿子觉得俗不可耐,倒是儿子之后的孙子十分灵秀,于是激起了全部热情教齐晔拉琴画画。齐晔也确实对音乐十分灵敏,学琴颇有天赋,小学的时候,就被市少年宫的一个资深小提琴老师看中,纳为弟子。可惜齐晔初中时,家中唯一雅痞去世,齐母忍气吞声多年终于翻身做主,再不肯让齐晔学琴,投身数理化才是正道;齐父短视觉得这琴琴画画确实解决不了温饱,便默认了齐母的决定。
齐晔大学时读的是工业设计,教学楼与音乐学院一墙之隔,入学不久这种隔墙相望就把他细胞中有关小提琴的记忆全都挑动了起来,之前被压抑起来的对音乐的热爱迫不及待地喷涌释放,但凡空闲,便提着他那把旧提琴往音乐学院跑。齐晔皮相聪明灵秀,奈何生就一副沉闷性格,加之幼时独自练琴,很少与同龄人玩耍,父母管束又颇严,导致讷于社交。他在音乐学院里既不认识什么朋友同学,又不会套词搭讪,见学院里多是小班授课,更不敢冒然旁听蹭课,实在是获其门而不得入,好比一个禁欲多年的男子终于逮着了一个妖娆美女却找不到深入的口径,心中着实悲愤郁闷之至。
事实上越是性格内向的人,越渴望自我解放。一个午后,齐晔像往常一样漫无目的地背着琴在音乐学院闲逛,逛到一处比较偏僻的琴房外时,听到从二楼的某间教室里断断续续地传出钢琴声。这个时间练琴的人最少,琴声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分外具有穿透力。齐晔听不出所弹奏的是什么曲目,不是古典,也不甚复杂,旋律却非常优美,弹琴的人初时似乎也不甚熟练,弹了几遍之后,琴声流畅起来,和着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听来那么沉静、安人心脾。齐晔觉得一颗心都要为此温柔起来,忍不住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随着那琴声和了起来。温润的钢琴音,加上清亮、悠扬的小提琴伴奏,整只曲子仿佛都有了灵魂,美妙得蛊惑人心。
这一年赵辰生是个常常觉得烦躁的十九岁的小青年,什么都不缺又怎么都好像空虚。偶然在音像店听到久石让的钢琴曲《天空之城》,忽觉心中燥火清减许多,便默记心中,去琴房试着扒普,初时有些磕磕绊绊,试了几次后渐入佳境。午后窗外很安静,整个楼里只有他一人,琴声有些孤单,他无心地一遍一遍弹着,闲闲地打发时间,不知弹到何处的时候听到一个小提琴音传来,开始时,拉琴的人显然不很自信,琴声的强弱不是很稳定,慢慢地提琴声越来越清亮,节奏上也越来越从容,他听出来了,居然是在和他的钢琴,小提琴所奏之处恰到好处地点衬着钢琴的旋律,明明没有沟通过,配合却十分默契,四周的空气都跟着灵动起来。一曲终了,合作完美,赵辰生好奇地走到走廊上,越过栏杆,就这么看到一个清秀的男孩,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脖子上还架着小提琴,也正微微仰着头向二楼看来,皮肤是那种健康的白润,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看到他时似乎有些意外,继而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笑得和煦而干净。赵辰生就这么愣住了,几乎要怀疑是否是强烈的阳光晃晕了他的脑袋,那个男孩带着羞涩的表情,站在金色的枫树下,整个人被覆盖在金色的光圈里,不似来自凡间。赵辰生日后每每想起,犹觉胆战心惊,忍不住要骂一句:真他妈文艺。只是却久久不能忘记,越想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