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一弯白月光》阿貔

3、第三章

　　这一睡似乎就是整晚，等到她在醒转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碧莲红肿着眼坐在床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两人相顾无言，互相对视了许久，才由白晓婉打破了沉默：“哟，怎么啦碧莲，舍不得小姐么？新婚第一天，要开开心心的才好……”话没说完碧莲眼睛又红了一圈，好似要掉下泪来。白晓婉叹了口气仰起脑袋，看向头顶的大红色喜幛，鸳鸯交颈的花色，被日光一照似乎褪去了夜晚里妖娆的颜色，好似蒙了层雾，真真假假看不清楚。
　　她忽然觉得眼睛异常干涩。从前在白晓柔处看过几本爱情小说，或是轰轰烈烈，或是悲悲切切，每到动情处她都觉得内心绞痛，眼睛酸肿，不一会儿便能流下眼泪。轮到了自己，似乎又是不同的。在这一瞬间，她似乎飘了起来，冷眼看这凤冠霞帔的新娘，浑然不觉悲伤，浑浑噩噩地像是看一出戏剧。
　　“二小姐……”碧莲斟酌着像是要说什么，也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白晓婉忽然微笑了起来，朝碧莲道：“咱们梳洗梳洗，待会儿还要见公婆呢。”
　　碧莲还没反应过来，见状也咽下了半截话语，赶忙起来伺候她洗漱起来。
　　待到一切完毕，门外恰巧响起敲门声。碧莲前去开门，见是个黎家的丫鬟，便问何事，那丫鬟倒是恭恭敬敬地说：“少奶奶，少爷与太太已经在前厅等着了，着我来请少奶奶。”碧莲皱着眉道：“你也不知道早些？少奶奶这边耽搁了，岂是你这等人能够负责的？”那丫鬟也不还嘴只是连连讨饶，待碧莲还想说什么便被白晓婉止住了，只对那丫鬟道：“正巧收拾好了，我这便过去。”

　　白晓婉与碧莲走到前厅，见堂中坐着黎太太，正在抿茶。她们曾在大嫂的牌局上见过，自然是认识的。
　　见白晓婉过来，黎太太满脸笑容，殷勤地站了起来，下了台阶走到白晓婉面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地笑道：“哎哟晓婉！咱们可终于成了一家人！以前我便常与浅溪说起你的好，这下，真是十全十美了！”一面招呼堂里的年轻人，“浅溪浅溪！快来看看你的新娘子！真是十分的端庄啊！”
　　白晓婉微笑着，这时才注意到中堂阴影里苍白的年轻人。
　　黎愈江慢慢阴沉着脸，慢慢踱了出来，见白晓婉低头福下身，也不出身。黎太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呀，咱们浅溪是个乖巧孩子，看到新娘子便有些害羞了，我也不想打搅你们啦，年轻人应该好好处处，听说今晚利华剧院有德莱班玉老板的戏，我差人去包了个包厢，你们去看看？”
　　黎愈江没说话，瞪着他母亲，白晓婉却低下头笑着轻轻唤了声：“谢谢娘！”
　　黎太太一听，立刻开心起来，两眼弯弯地似乎心花怒放：“哎！早便想有个闺女叫我娘了！晓婉你真是太可人了！”转身又拍着黎愈江，似是警醒，“好好配着媳妇，可别浪费花朝！”
　　黎愈江与他母亲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也不再拂袖而去，于是两人便顺着花园慢慢踱着步。白晓婉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是否应该询问昨夜为何独守空房，她不明白黎愈江所想，见他一言不发，更不好再说什么，好在黎家花园极大，光是借故查看花草风景，似也好过无语相对。
　　场面过于尴尬，白晓婉也只得指着一旁的盆景道：“夫君，你这可是爱极君子兰？我听闻读书人对植物似乎也是颇有讲究。”
　　黎愈江瞟了一眼盆景，停下脚步直视白晓婉，对她唤他夫君毫无反应，只是虎着脸道：“这是蟹爪兰。”
　　白晓婉手抬在半空中无言以对，脸上火烧火燎，窘迫到极点。黎愈江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再管她，径自朝前走去。白晓婉用冰凉的手背碰了碰脸颊，烫地惊人，也顾不得丢脸，快步地跟了上去。
　　两人回复到原本沉默的状态，直到遇见刚回家的黎云飞才缓过气来。
　　黎云飞昨日是婚礼上的主力伴郎，被一帮兄弟洗刷，说是连侄子都结婚了还是光棍一个，颇为丢人，他倒是自在，帮黎愈江挡了不少酒，依旧一副逍遥无比的样子。
　　见是两人散步便快步走了过来：“哟！浅溪与二小姐……不！是侄媳呢！”
　　黎愈江见是他，更加没好气：“你又来干什么？”
　　黎云飞倒是笑了，揉了揉黎愈江的脑袋：“小东西，对叔叔可是要格外尊敬的。”
　　黎愈江翻了翻白眼道：“谁是你小侄子。”说罢也不再管白晓婉，转身便走。
　　黎云飞笑得更厉害，对白晓婉道：“晓婉，你可别介意，我家浅溪就是如此，较真到不行，怎么样，黎家还是不比白公馆差的吧？”
　　白晓婉见黎愈江不管不顾地扔下她一人，早上的浑浑噩噩似乎彻底被惊醒，心里空落落的，真真切切的揪痛起来，此时见黎云飞问话，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黎公馆自然是很好的。”
　　黎云飞没看出她的心思，只是随口问道：“我听大嫂说你们今晚是要去利华听戏？”
　　白晓婉点点头。
　　“不介意多捎带一个吧？”黎云飞问得温文尔雅，白晓婉根本无从拒绝，只好继续点着头，黎云飞这才满意地朝她一颔首道，“有劳少奶奶了。”
　　白晓婉一瞬将被他脱口而出的少奶奶吓了一跳，半晌才扯出了笑容，与黎云飞道别。

　　回到房间的时候碧莲已经早早地候着了，见白晓婉回房，连忙端上新做的银耳莲子羹，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沉声道：“小姐，我可听说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白晓婉借过她手中的莲子羹，啜了一口放在一旁问道：“什么事？”
　　“我听厨房的小竹说，这黎少爷在外面可是有人的！”
　　白晓婉大吃一惊，扯过碧莲道：“碧莲，你说的可是真的，莫说些蜚短流长，咱们毕竟才来黎家，说话做事都更要万分小心的。”
　　“千真万确！”碧莲转头道，“似乎是太太下过命令封口的，不过今天我去拿莲子羹，在门口时听来的。”
　　白晓婉端起一旁的莲子羹，手有些抖，半晌慢慢平复下来，右手舀了一勺慢条斯理地喝了进去。
　　“这事既然太太不想声张，咱们也先别大惊小怪。”
　　“可……”
　　“黎家也是大户人家，我想太太她们也有自己的考量，况且你只是听了墙角，可有证据可言，黎少爷只是少爷脾气，别想太多。” 碧莲还想说什么，白晓婉却示意她噤了口，“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还要相处下去，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碧莲面有不忿，却也只得罢手。白晓婉嘴角忽又有些上扬，对她道：“碧莲，今晚我与少爷，越安哥出去听戏，咱们好好打扮打扮，可别丢了白家的脸面，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但娘家的名声还是要顾及的。”
　　碧莲本性天真，被白晓婉猛地岔开话题，复又高兴起来，不停盘算应当改梳怎样的发髻，换西式还是中式的服装，白晓婉见她振作，也安心了不少。

　　到达利华剧院时，似乎已是傍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戏就要开场。德莱班的玉笙老板是凉州最顶尖的角儿，声名远播，白晓婉与黎云飞来地稍晚，若不是早早订下包间，定然是没有多余位置可供赏戏了。此时人潮涌动，虽然喧哗，但又好似乱中有序，不愧是凉州有名的剧院。
　　白晓婉原本打算与黎愈江同来，去书房寻他时才被告知他早在下午时便外出去了，恰好黎云飞差人约她，只得上了车。
　　一路上黎云飞见她面色不虞，一路上连讲了几个笑话，气氛霎时缓和了不少。黎云飞靠在后座远远地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转过头安慰她道：“浅溪是明白事理的孩子，一向又最守信用，说不定早早等在包厢中了。”
　　他既是黎愈江的小叔，自然是比她了解他品性的，白晓婉虽然明白他的话纯属安慰，也依旧是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模样，但终归还是第一次与丈夫外出约会，也不禁拿手绢掩了口，掩饰不住的开心起来。
　　在小僮的带领下，两人找到了黎太太早前订下的包厢，辅一开门便见黎愈江面朝着舞台站立，旁边坐着一位女性，听见门响声时，便似乎有些揣揣地站起身来，一面又望向黑着脸的黎愈江：“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