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记忆是一颗大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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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离歌笑毫无悬念地在荆如忆的墓前找到了包来硬。那时天色不好，天幕暗云重重，周围的草木也因这闷热的天气变得颇为奄奄不振。
远远就看到包来硬席地坐在墓前的空地上，离歌笑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他。包来硬似乎被半空中飞舞的蜻蜓吸引住了目光，他抬起头凝望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这次风是从包来硬那边吹过来的，所以离歌笑听清了他的话。
包来硬说：“好像要下雨了！”
离歌笑不觉微笑：心态还算不错，还有心情注意天气。
古时人们常以蜻蜓云霞等大自然的某些变化了解天气的转变，曾经是农民的包来硬对这类变化一直很敏感。离歌笑就不止一次看到他仰头凝望着天空，然后准确无比地预测了下雨刮风等天气问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就跑去收衣服收被单随便把晒在外面的菜干也收回来。
那时候，他只是包来硬，初到京城的包来硬。
离歌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怀念当年那个有点傻傻却有点小倔的包来硬，甚至在时隔多年应无求遭到一系列变故再变回包来硬的时候，他甚至希望他就这样下去，永远不要变回应无求。
可人生总充满着许多变数，就像一个人突然间失忆了，没准明天他就因为脑袋撞到什么而恢复了记忆。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用撞就恢复正常的，案例就如包来硬同学。
记忆就像是一棵大树，各种记忆的片段如同枝叶，偶尔牵动了一枝，其它的树枝也会唏拉作响。也许是不经意间晃动了其中一枝，便带动了某些记忆的复苏。
离歌笑不愿去想太多，他抬步缓缓走过去，带着衣摆擦过草木的唏嗦声。包来硬听到声响，却不转头看，好像他就知道来的人是离歌笑一样。待离歌笑走到跟前，他便指一指旁边的空地，示意离歌笑也坐下来。
“大哥。”包来硬叫了他一声。
这个称呼让离歌笑觉得温暖，可他却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只好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两人就肩并肩地坐在那里，良久无话。直到离歌笑实在忍不下去才开口打破寂静：“你都记起来了？”却是没话找话的废话。
“嗯。”包来硬回答也简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递给离歌笑，随后自己也拿了一壶。
离歌笑接过去仰头咕咚咕咚一倒，“好酒！”这种时候什么戒酒令就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吧。
包来硬也喝了起来。离歌笑记得刚认识包来硬的时候，他还不会喝酒，酒量甚至比如忆这个女孩子还浅。但很快五年过去，锦衣卫的生活锻炼了他的身手，同时也锻炼了他的酒量。
离歌笑又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听到包来硬说：“我还记得我们的决斗没有比完。”他慢慢咽下喉咙里的酒，从没感觉过酒竟会这么辣喉。
离歌笑不曾幻想着去奢求一切重头来过，也不曾幻想着应无求真的变回当年的包来硬。
因为他做不到，也知道来硬同样做不到。
人生是一条单行道，只有前进，无法折返。
而这几个月的生活不过是镜花水月，是自欺欺人的美丽梦境。因为太过美好，所以贪恋，所以越加细心呵护，却忘记了它原本就是易碎之物。就如同当年他栽种下的白梅一样，由始至终都无法将它们留在有着寒冬的京师之地。那时候包来硬说等到来年白梅开花，他会折几支送给自己，回想起来竟好像是昨天说的话。
离歌笑心里很感激燕三娘还有贺小梅柴胡，正是因为他们的包容，才有了这几个月以来的快乐时光。但是黄粱美梦终究有醒来的时候。
也许现在就已经是时候了。
“在决斗之前，先把酒喝完。”离歌笑的语气一如往常那样波澜不惊。他就是这样，鲜有焦虑万分的神色，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离歌笑还是这副样子。
今天是七月十四中元节前夕，公主府中张灯结彩，侍女们都在为晚上的酒宴忙碌着。这晚也正是贺小梅同锦官同台演出的日子。
他俩将要唱的是《牡丹亭》中的《惊梦》这一折，杜丽娘在梦中同书生柳梦梅相遇，一场郎情妾意后，杜丽娘梦醒，回到花园中却再也找不到情郎。
贺小梅连日来苦心练习不敢懈怠，这晚细细上妆后婷婷袅袅登上了台。
杜丽娘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燕三娘左等右等，却等不到离歌笑和包来硬回来。柴胡要出去找他们，燕三娘拦住了他，“我总觉得他们会回来的。”
“你不是着急吗？”柴胡反问她，然后大膀子一摔冲出了公主府。
这个时候燕三娘也无法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原地发呆了片刻，也跑出去，消失在公主府灯火辉煌的夜宴中。
公主府的宴席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据说谢驸马这晚也把当年那位美少年高中元请来，永淳公主知道后，便在珠帘后面偷偷观察。多年前青衫瘦的翩翩美少年已经长成英伟的大叔，略带一点啤酒肚和络腮胡子。
公主多年来的默默爱慕终成灰。
燕三娘和柴胡最终在醉生梦死里找到睡得昏天地暗的离歌笑。两人将他左右摇晃都没把他摇醒，最后还是柴胡拎来一桶冷水浇下去才让他醒过来。
“你们干什么？来硬呢？”离歌笑一边拉起衣摆擦去脸上的水滴，一边问他们。
燕三娘着急地反问他：“你还问我们？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怎么只有你一个，而且你还睡得这么死！”
“啊！头有点痛！”离歌笑晃晃脑袋，“之前我跟来硬在喝酒，没想到我居然醉了……不对啊，我才喝了两坛子酒。”
柴胡却说：“你的样子像中了蒙汗药，是包来硬干的吧？”
离歌笑心中一惊……
天已将明。沿街的商贩也渐渐从家里走出，开始新一日的买卖。
包来硬提着包裹站在城门口，往事一幕幕漫上心头。他本来打算趁夜离开京城，没想到走着走着竟来到这里。
那一年，同样也是一个早晨，同样是一个叫包来硬的人，拿着包裹准备离开京城，用分别去成全离歌笑和他的如忆。
那一个早晨城墙边的杨柳依依，正合折柳送故人远去。可背后有人唤他的名字，却不是为了送他一程，而是挽留他留下。
包来硬心想，如果当初叫住自己的不是离歌笑，而是如忆，那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找不到答案。
三个人的空间始终太挤，也许十年前他就该打定主意一个人去南方。
人生无法重来，而他却又在时隔十年之后再次踏上前往南方的道路，真是造化弄人！
几个月来混沌无知的生活，让他能够跳出原有的视野重新审视一切，此时的包来硬已经清醒了许多。既然无法继续相对，不如天各一方。
也许过个几年还能感慨着：哎呀那个人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好像有点想他了。
就这样决定吧！
十年过去，城墙边杨柳青青如十年前。
包来硬抬头打量这座繁华的城市，城墙还是那个城墙，城门还是那个城门，只是城门左右守卫的小兵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次。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在背后唤他来硬，叫他留下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记忆是一颗大树
，还差 